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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tue jul 05 22:46:00 cst 2016

    第十章

    指导员孙启波等了好半天,才看见苏磊带队从后排的拐角处跑过来。孙启波的脸上很不好看,再这样的寒冷天气里等待,换成谁都会不乐意的,孙启波也一样。

    苏磊喊完立定的口令时就看出来了,忙匆匆整理了队伍队形,还没有来得及下达稍息立正的口令,就被孙启波一摆手,磨磨唧唧的,啥玩意这是,就这样还是当兵的呢,还等着让你们报效祖国随时打仗去呢!半小时了,我以为你掉茅坑里了!说着乜斜了苏磊一眼。

    苏磊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囔一句,掉茅坑里就好了!可惜声音很小风又太大,指导员没有听到。

    苏磊心不在焉地听着指导员在队列前絮叨着注意事项,无意中向营区外东面的雪野里望去,立刻惊圆了他的眼睛。

    一个远远的小黑点儿在雪野里浮动着。

    苏磊再次眨眨眼,没错!不是看花了眼,抬手指着院外大喊起来,指导员,指导员,快看那儿!

    立刻,所有的目光随着苏磊的喊声集中过来沿着手指方向远远望去。在茫茫废物的雪野里,果真是有个小黑点儿正在慢慢变大。

    孙启波脱口而出,有人,是个人影儿!

    剩余的八个班的差不多七八十个战士,不等命令就一窝蜂似的冲出了营院,迎着那个正在越来越大的黑点儿奔跑了过去。

    近了,更近了,那个跌跌撞撞而来的身影儿正是新兵刘毅!

    刘毅在狂风暴雪中把无限的悲伤化成了不屈的斗志和动力,终于拼着生命在浩浩雪原里艰难跋涉了八公里的路程,远远地看到了营区的哨所,也看到了奔跑而来的战友们。其实,刘毅也是已经严重缺氧了,由于在高寒的环境里不断奔跑,体力已经到了枯竭的地步。手套跑丢了,顾不上回头去捡,皮毛被风吹跑了,不能回头去寻找,寒冷麻木了他的脸面冻伤了手脚,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回头,不能停下!他怕自己一回头一停下来就会想袁由、钱玉一样再也站不起来,迈不开步子。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叮咛自己:我就是消息,我就是希望!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哨所的门旁!就凭着着股强烈的意志,他冲过了死神层层的阻拦,奔回了这充满希望的地方。

    如同久别的游子归来,刘毅看到了朝夕的战友,感到了家的温暖。顿时,双脚再也奔跑不动,整个人像一截木桩般地直直扑倒在了雪地里。

    战友们迅速跑到了留意的面前,有人背起了刘毅撒腿就往营区里跑,有人还在大声喊叫着,指导员,指导员,是刘毅!

    孙启波和苏磊拥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刘毅的样子,大声喊,快,快抬回连部去!卫生员,氧---气----袋!刚进连部,一床被子就捂在了刘毅的身上。卫生员匆匆拿着一个氧气袋,一下子把管子口贴在了留意的鼻孔下。

    指导员一脸的抽搐,急得直叫,刘毅,刘毅!这是咋了么?快醒醒啊!

    一阵子晃动,刘毅迷迷糊糊的眼睛未睁开,嘴里却想梦呓般地反复着,指导员,连---连长,说着,又要睡去的样子。

    苏磊忙伸手又摇晃了刘毅一下,连长他们怎么样了?

    刘毅的眼睛无力地半睁半眯着,格尔--湖!连―连长,他们,他---们!危―危---危险!由于室内外的强烈温差,加上给氧后的倦意,刘毅说着说着就轻垂着头昏睡了过去。

    瞬间,鸦雀无声,屋里人全都傻子般地愣怔在当场!

    嘿!孙启波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又吵架似的大叫起来,愣什么?全连出动!紧急集合!

    短而急促的哨音吹响在暴风雪覆盖下的营院里,一道绿色人流冲出了院子,涌进了雪原里,急速的在风雪里向东边的方向前进。

    一排长马立功刚刚带着一个班的人从武器库里做完例行检查回来,在营区门口碰到了急匆匆地指导员孙启波,听说连长他们被困在了雪中,也要跟着去。被孙启波一把拦住了,一排长!你留在家里,刘毅在连部我们屋里,你带一班人把他照顾好了,不能出现任何闪失!还有,马上给营部打电话,火速派车上来救人!交给你了!话音未落,孙启波已经匆匆跑着追赶大队伍去了。

    老天爷并不因为做了这样惨无人道的悲哀而羞愧,依然是肆无忌惮地狂呼叫嚣着!战士们奔跑的身影儿在雪野里越过,只留下一片杂乱的足痕,又被疾风卷来的雪悄悄地埋没着。

    指导员孙启波气喘吁吁地赶上大部队,已是在差不多赶了两公里的路程外。他看到了苏磊在队伍的前面飞快地奔走着,就咬了咬牙加把劲儿赶了上来。好不容易赶到了苏磊的身后,伸手一扯苏磊的胳膊,使劲喊着,你小子疯啦?这样领着战士们跑?

    苏磊只顾着拼命往前跑着,不想被指导员一把扯得打了个趔趄,差一点儿摔倒,指导员的话根本没有听到,一扭头,指导员!你拽我干啥?

    你说我拽你干啥?就你这样的折腾,怕是到不了格尔湖,咱们全都得趴在了半路上!孙启波瞪着大牛眼冲着苏磊凶巴巴地叫嚷着。

    苏磊这才明白过来,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不还意思的自嘲着,哎呀,光顾着着急了,没想到这儿事!边追赶前面的人边伸手打着手势大叫着,缓-----速!缓------速----前进!好一会儿,战士们也才都明白了,队伍前进的速度降了下来,每个人嘴里呼呼地喘着粗重的白气!

    苏磊看此情景,朝着指导员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孙启波边走边喊,跟紧喽,大家都跟进喽!千万别掉队了,都互相照应帮扶着点儿!

    马立功跑到了连部的隔壁的通信班。推推门,没开!再敲敲门,没人应声。自个儿嘟囔了一句,小邹这小子哪儿去了?莫非也和指导员他们出去了?

    门还是推不开,肯定是上了弹锁。马立功皱皱眉头抬着头看看门上面的小顶窗,踮着脚使劲儿一推,推开了一道缝儿,哈,居然里面没有插销,他再一用力推,顶窗就开了。双手一拉,就纵了上来,前半身子钻了进去再向下一翻,就像翻越四百米障碍里的翻高板的动作一样,利利索索的落进了屋子里。

    那部老掉牙的电话机就在桌子上。说它老掉牙绝不夸张,正宗的六七十年代的产品,拨出去的时候,要先像要辘轳一样的吱吱呀呀摇半天,才能听到那模模糊糊的话音来。去年的时候,全营的哨位换新电话机,也曾给了一部新的拨号式的电话机,但是由于路远线长等多种原因导致信号太弱,不能正常使用。所以,那部老电话依旧还守在这通信班的桌子上,没有特殊的事情一般人不会用它,用了一次的人再也不想用它第二次,基本上就是你这边喊破嗓子,那边模糊地传来话音说,你再大声地儿,我听不清啊!

    马立功一把按下去,吱呀吱呀地摇了几圈,马上将听筒抢起来按在了耳朵边上,听筒里传出了一片嗡嗡的声音来。还好,电话线居然没有被刮断!他一边庆幸地想着一边认真地想从这嗡嗡里辨出个会说话的声音儿。然而,没有太多的回应,再摇,再听,那边儿的嗡嗡声里终于有个微弱如蚊的声音传来:喂!喂----喂喂---!

    马立功大喜过望,忙对着受话器大声喊,营部吗?我是戍边线缆守护连!

    你大声点儿!我这儿听不清呀!那边儿有人说。

    怪事儿!你说话我就听得清清楚楚的,我这儿大喊大叫的你都听不清,马立功心里嘀咕着,又冲着电话里喊,我找营长!营长,我找营长!

    我就是!啊,对!你是哪位?电话里有人问。

    营长!我是马立功!马---立---功!我在连队里呢!对对,连队里!马立功兴奋地想跳,我们请求营里边派车上来,急用!对,急用!我们连巡逻分队困在雪地里了,具体情况不太清楚,有个士兵跑回来求救,情况危重!对,紧急,请求上级马上派车来,拉伤员送去医院!

    那边的声音传了过来,今天是整个地区的强寒暴风雪,这种天气,恐怕不行啊?再说团里也不会批啊!

    马立功的声音陡然又提高了一分,营长!这不行也得行啊,他们也许有生命危险哪,不知道啊,就是连长带队的!我哪儿知道啊,对,指导员已经率全连的战士们去救援啦!必须派车上来啊!

    营长在电话那头儿说,这种大雪天里出车,要冒多大的险啊!要命吗这不是,你先别放电话啊,我先打电话请示请示团里的值班首长吧?

    马立功被这一通解释气的直噎。都是生死攸关的事儿了还要请示请示,这不是官僚吗?这不是拿我们的战士我们的兄弟的生命开玩笑吗?但是,电话里还是没有了声音。

    片刻时间,对于这边儿等待的人却是如何的难捱和难耐!

    营部那边儿的电话终于有了回音儿,小马啊!我请示了值班首长了!他们说今天天气特殊不能出车,大风雪天出了事故谁也付不起责任,说等风雪小了再看看吧?

    一股炽热的怒火在胸腔里迸发而出。马立功浑身直抖,他对着话筒大声吼,我们这而都快死人了,我们战士的生命谁负责,啊,谁负责!混蛋!你们都是他妈的混蛋!

    营长在电话那边儿怒问,马立功!你骂谁?

    但是,马立功听不到了。因为,那部老掉牙的电话机已经被他一把抓起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哗啦的一声响,这个值守了十好几年的老古董瞬间变成了碎块儿,再也发不出声音。

    屋内,只有满脸淌流着眼泪的马立功还在大骂着,都是他妈的混蛋,王八蛋!我们的战士们欠谁的?他们欠谁的?他们谁也不欠!

    只有屋外的风声在呼啸,不知道风雪听懂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