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水浊1
水清水浊1
直到哥哥他们走,江非均也没能和哥哥见着面,他倒主动打电话过来让我定吃饭的时间和地点,听着他若无其事的声音,我有点赌气,干脆和哥哥他们一起去了苏杭 。
和哥嫂处了几天,我算看出来了,忻立这个人,说他像颗荔枝,还真有点贴切:外表粗粝,内心柔软,特别是对嫂子。
他不懂品位,不够高雅,有时随地吐痰,乘扶梯不懂靠右站稳,说话声音大,吃饭吧嗒吧嗒响,不会“食不言寝不语”,夏天在家常常光膀子,惹急了脏话一大篇;但是他也会陪嫂嫂逛遍整个徐家汇,会记得给嫂子补买结婚时没买的钻戒,记得给妈妈买常备的药品,晚上睡觉前甚至会查看每一扇门窗有没有关好,他不一定有耐心陪熙望做游戏,但是熙望生病时他会整夜不睡。
他就是这样一个有点“粗”有点“俗”有点“糙”的大老爷们,但也是一个爱妻子儿子和母亲的好男人。
和来的时候一样,哥哥走时同样给我惊喜。安检口道别时,他居然给我抛了个嘣嘣带响的飞吻,然后在我的目瞪口呆中放声大笑,嫂嫂狠狠地捏了他肩膀一把,手上那枚新买的钻戒在灯光下闪出耀眼的火彩。
真幸福,这种平凡夫妻朴实的幸福,让我心里暖暖的,就像机场外面透过云层洒下来的秋阳,是我也想拥有的幸福。
回上海的动车上,江非均打来电话,让我直接回浦东,我犹犹豫豫地说想回去收拾屋子,其实是还没有调整过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江非均也没勉强,只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别的事情,就是家里像垃圾堆,必须得收拾。”
“那好吧,什么时候过来给我打电话,自己当心点。”说完他就挂了。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心一下子空空洞洞的。
这样就挂啦?为什么不再坚持?他就没听出来我情绪不高吗?这算什么热恋?难道就这么没有默契?
我气得关了手机,要不是在地铁里,真想骂句娘。
不过那股气等我出了地铁,吃了一晚辣得痛痛快快的老妈酸菜米线后,基本已经烟消云散了。
那晚上我梦见了他,正宗的春梦,早上醒来看着天花板有点愣愣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就只剩下思念。没有了其他的情绪干扰,思念就像潘多拉盒子里释放出来的恶魔,全都拍着翅膀撒欢儿飞出来,直冲云霄,无法遏制。
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他吧,他连我生气的原因都不知道,来来去去还不是怄我自己,太不值得了,还是痛痛快快把事情摆出来,哪怕吵一架也比这样憋屈好。
我决定当天就去浦东,这个决定让我走路时脚底象装了弹簧。
午休时阿生黄着脸问:老大,没见过节后上班像你这样高兴的,中彩票了?
雯雯眨眨美目:肯定是旅游玩得爽。
小秦悄悄看眼雯雯,转脸问:回老家了?
李致说:难道是早上经理会宣布三季度绩效考核好?
原来谣言就是这么诞生的,我诧然于诸位同事的想象力。
阿生贼眼突然一亮:i k,老大你有爱情的滋润,要“婚”了 。
一个文件夹砸到黄剑生头顶,我没“婚”,他先“昏”了。
一整天工作效率极高。
快到下班的时候,我不停地看表,看电脑,看手机,看办公室墙上的挂钟,看一切有时间显示的机器。
还有半小时下班,突然接到江非均电话,他从没有上班时间打过我电话,这就是心灵感应?
“忻馨,在上班吗?我有急事要去北京,回来的时间不确定,回来之前我通知你,待会我就关机了。”
他的电话中听得到机场的广播声。
我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电话。”其余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口,其实我想告诉他,我想他,很想很想。
这算什么事?我所有快乐被一根尖利的钢针戳破了,泄了精气神。
那还是回浦西吧,好歹我那小窝还有点人气,江非均那套公寓,一个人住冷清得难受。
后面几天工作够忙的,公司三季度非营销部门总结会要在舟山开,顺便组织秋游。我要做一系列报表, ppt,到时候得上台述职。
上月末已经接到了童总下发的四季度费用额度,那个额度足足比往年少了百分之十以上,让人头疼不已。
下面每个负责项目的同事都围着我要钱,项目经费的预算没法砍,那是签协议的时候就定好的,铁板钉钉改不了,我只能根据每个人手里负责项目的多少来适当缩减公关费和差旅费,如果有人嫌不公平,抱歉,我自认没有私心,特殊时期个人利益只能服从大局。
众人牢骚不绝于耳。
阿生直呼:后面几个月老子不出差了,受苦受累还贴钱,那些财务部的大爷,整天坐在空调间里面喝咖啡上网,没事干了拍拍脑袋想些条条框框出来整我们,这么能耐干脆帮我们跑好了。
你妈的有本事别在公关费上做道场,那些大佬们的吃穿享用为啥不降降标准,有本事你出门别住四星级,住住莫泰7天,你也别坐七折八折的航班,坐坐春秋呀,有本事钦差大臣去巡视,你别拿公费请吃请喝拍马屁呀。就知道扣我们一线的费用,蚊子腿上剜肉,我操……
我想他基本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要不是当着这个经理,又是上班时间,我真想击节而叹:骂得好骂得妙骂得呱呱叫。
当然在公众场合我得引导正确的舆论导向,不能让负面情绪影响了工作进展。
抽空我和每个人分别谈话。
先做阿生工作。
小秦是新人,维护客情不容易,不能克扣他的费用,李致手里有cx这种项目,重中之重,也不能砍得太过分,唯有阿生,他是除我以外资格最老的,经验最丰富的,也是和我关系最好的,我只能挥刀杀熟,拿自己的老脸当人情卖。
阿生哼哼道:“我们是嫡系,老童怎么光整我们,我就不信老童管的其他部门他都压这么狠,上周和市场部几个分管经理去长沙,沾他们的光,分公司的接待规格比我们单去高多了,没见那些人为公司节约成本嘛。没咱们做实验,搞资质,他们那些策划有屁用,永远都是画饼充饥,变不成生产力。”
“市场部一贯比我们牛,人比人气死人,咱们别去比,你要注意,下市场尽量别去蹭吃喝,当心被人参一本。”
阿生怪眼一翻,“放心,我比他们拎得清。老大,别光顾着做你的方案,你多和童总沟通一下嘛,内部沟通很重要!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不能当苦逼的老黄牛,那是十三点!”
我也翻眼睛,“就你懂,你怎么知道我没和童总叫苦,反正不管怎么样,你要帮我。”
“就我一个人吃亏呀,你当我憨大呀?”阿生唧唧歪歪地。
于是我把情况给他分析了下,为了安抚他,我承诺会把我的业务招待费大部分倾斜在他的客户上。
阿生不叫苦了,过片刻他用蚊蝇一样的嗡嗡声悻悻地说:“你以为他们个个都老实地把钱花到客户身上去了吗,你这么为他们着想,人家有没有为你着想?”
我盯着他问:“什么意思?”
阿生眼睛不看我,目光在天花板上飘来飘去,眼白多过眼仁,像只打领带的癞蛤蟆。
我用脚踢他椅子,骂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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