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末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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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节

    tue apr 26 22:13:08 cst 2016

    其时,韩可孤正接到克复咸阳的捷报,奇袭海龙城也是有惊无险,因为金军后方遭南宋残军搔扰,使奇袭之兵不得不弃了计划无功回顾。克复咸阳城,论功李新当居首位,这在邢之民所呈捷报中说得分明,若无李将军与关将军烧了敌营粮草,扰了敌心,此战既使胜了,也是惨胜。

    虽然九百奚营尚还在敌人手中,但因为金兵此番不战而退,军府综合各方情报分析,金军如今正在为难之期,短时间内不会腾出手来对军府乡军作出较大动作,所以,克复九百奚营只在韩可孤一念之间。韩可孤正好拿来论功行赏,一面回令李新且随军司耶律化虹的三千兵马驻扎榆河待命,一面会同萧平之,向敦化朝廷保奏,预支给李新一个九百奚营录事参军事的从五品下官秩。

    辽国败落,朝廷虽未有明旨,但韩可孤实际行使着南院枢密院使的职责,而且乱时从权,他不仅掌文铨部族、丁赋之政,更掌兵机,武铨,群牧之政,凡契丹军马皆属焉。如此,敦化方面并未提出异议,便是默认了,他又有先皇后娘娘准其便宜行事的懿旨在身,所以委了李新职务便能即时生效,所谓报奏,只是给敦化留些颜面,走个过场罢了。

    九百奚营未复,李新暂时无任可上,便遵照韩大人指令与军司军马同驻榆河。军司军领兵的将官唤作尚顺,随耶律化虹大人在通州呆久了,早知李新名气,又知道他是韩大人跟前红人,日后难免要有用得着的地方,见此刻跟过来与自己共事,虽然暂时,但也高兴,终究是早攀上关系早有好处。

    正想着会同榆河州兵马,携起手帮李新早日拿下九百奚营,作个讨好的营生,怎料想这个州官萧达德是个极没眼色的人,不思及辽朝廷如今己经没落,仍自恃着是皇姓亲戚、后族的贵人,处处步步掣他的肘。

    尚顺虽然随身带来三千兵马,但强龙难压地头蛇,偏又萧达德处事阴毒善妒,却极会笼络人心,把榆河州官场经营得水桶一般,让尚顺无从下手,又不见韩大人指令,只能每日里窝在兵营中与李新下棋、寻属将饮酒,无所事事起来。

    恍恍十几日便过去了,仍不得军府要领,也不见军司大人指示,自家又不好擅断,只好一味闲呆,李新却不着急,想来早得了韩大人暗示,尚顺几次询问,只是笑而不说或者顾左右而言他,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让他着实气恼。

    一日,通州方面终于来了消息,却是私信,原来军司耶律大人怜他在外奔波凄苦,便将其老母和妻子从敦化接过通州,又恐他思亲心切,便又亲自派人沿途护送至了榆河州。

    军规有制,驻兵禁携家眷。军司大人缘何甘冒犯谏的风险使自己一家人团圆? 尚顺心中纳闷,然而此时不及细想,骡轿已至营前,匆忙间寻不及居宅,只得将就着赶紧迎入大帐暂做安顿,他瞧着老母亲精神炯铄,妻子身体也好,才把这些日子的郁闷放下一半。

    女人家心细,久别的夫妻二人夜话时,尚顺才陡然记起再过几日便是母亲的六十大庆,也是因为如此,军司大人才费心费力使一家人团聚。心下感激之余,暗思老人家孀居经年不易,又是逢到花甲整寿,自己如今大小也算是个官身,应该替母亲好好操办一场,让老人家高兴高兴。此信犹未传出,所有的部下一来觉得这是个巴结上司的机会,二来估计也是这些天闷憋得坏了,正想有一场热闹让营里气氛活跃一些,于是纷纷前来送礼道喜。

    尚老夫人是大家出身,自幼家教就好,待字闺中时也曾经习过文能断字,很通情理,见有人送来贺礼,也不用儿子出面,只自己乐呵呵的或推搪或婉拒,将这些打发走了。待消停一些时,立即着人将尚顺请了过来,脸上再不复之前的笑模样,隐隐含怒训责他道:“今时为何时?儿尚不知否?为娘想来,此刻乱世之秋正该是为人臣子者卧薪尝胆之时,你也曾读过几年诗书,岂不闻‘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的道理?”语调虽然依如平日缓慢婉约,但话锋凌厉隐隐有雷动之威。

    尚顺忽见母亲大人动怒,心下恐慌,不由得连忙跪伏在地,委委曲曲地申辩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偷眼看老人家脸色微缓,继续说道:“然,儿子仰蒙母亲教导成人,如今才有了微许出息,您辛苦半生,今年正当六十大寿,儿子为母亲贺寿,岂非天经地义?更惶论古圣有训: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老夫人听儿子说得还有些道理,方始将脸色真正缓和下来,把手轻挥了挥道:“即如此倒是为娘错怪你了。”见尚顺连称不敢,惶惶然有些下汗,笑一笑复又摆摆手说:“你且起来坐下,为娘还有话说。”

    尚顺连忙起身,却哪里敢如母亲吩咐入座,只毕恭毕敬立在一旁,听老人家教训。

    老夫人知道儿子是极孝顺的人,便不理他是坐是站,只顾自地接过话道:“你父在世时常言,君忧臣辱,君辱臣死,此为君臣正道。――――若国尚在时,与家中排布个宴席,本是正当,但是此时国难重叠,相生未艾,虽是你的一片孝心,但到了为娘心里,终觉不安。你从速传下话去,便是禁止人情,且在诞日那天办一桌素菜,祭奠祖先,再下几碗面,取个长寿的意思,为娘便算领到你的孝心了。"

    尚顺不敢忤逆母亲心意,只得遵照老夫人的主意办理。至初十日母亲诞生的日子,夫妻二人起了大早,去老夫人的卧房,实实在在磕了几个响头,祝愿母亲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拜罢,尚顺呈上亲笔书写的金刚经一部,妻子早在通州时就有准备,将一幅绣就的上京风貌女红图奉了上来。

    老夫人先将儿子的礼物接过来,见整篇是用汉文小楷书成,虽然字体歪歪斜斜,但书面清洁干净,一看便知是真用了心思,就有了七分高兴,待见到儿媳那幅千针万线缀织的女红作品,更加喜上加喜,双手握住一双巧手,满脸溢笑地称赞道:“贤媳的绣工,当真好得不得了,这一副图画让当年的大辽辉煌重现眼前了,只是―――”她略一顿,笑容突然一僵,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与今时今日的情势两相对比,尤其怵目惊心,让人无论如何不敢忘失国的屈辱,复国的决心和万民以痛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