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末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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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节

    wed mar 16 21:03:39 cst 2016

    辽人好武,最敬重敢打敢杀、出生入死的好汉子,兼之戚豹生得一副好皮囊,所以他养伤所住的阿氏家里的长女翠奴很是崇拜,也不嫌弃他外族人的身份,尽心尽力伺候服侍。

    人是有感情的生物,又都在青春年少,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生出情愫,心火旺盛时候便干柴烈火搞在了一起,翠奴在不知不觉中肚子大了起来。契丹风俗,男女关系不如汉人严礼,平常人家女儿常在野外游玩,时或被男子掳掠,过段时间再悄然回家,男子则以财礼聘娶其女。所以出现这种事情翠奴的父母并未觉得太多气愤。

    戚豹虽然有伤在身,但总是苦力出身,对家中的一应活计都在行,稍好一些的时候,便操持着主动分担这个家里一些脏累工作,表现的很勤恳,翠奴的父亲对他也很是满意,又兼着害怕女儿十月怀胎、未婚生子,虽然乡亲邻里都是见怪不怪,但总是个话柄笑料,便索性成全了他们。

    辽国婚龄,一般女性初婚在十二到二十岁之间。高门等级虽然限制贵族与庶族通婚,却不禁止外族联姻。会同三年,太宗“诏契丹人授汉官者从汉仪,听与汉人婚姻”。承认契丹人与外族通婚的合法性。形式是要经过订亲、会亲、亲迎、拜奥四个程序。戚豹身在异乡,没有根基,便一切仪俗能免则免,只择了吉日,翠奴清晨梳妆,拜别父母,饮罢离别酒,便转个弯来到戚豹房中成就了好事。

    虽然遭到官家遗弃,戚豹心中生出很大的怨恨,但如今有了家室,进取之心更加强烈,没有更好的门路,只得在伤好后与妻子商量,要再寻蒋老嵚继续效力。

    新婚燕尔,正在黏糊的时候,翠奴哪里舍得与夫家分离,夫妻两个便商量着把新生的孩子留给父母看管,一同投奔灵武郡而去。

    辽国女人不裹脚,翠奴又是干惯了粗活的,脚程与戚豹相差不了几分,所以路途虽然坎坷,但两个人没用许多时间便来到云内州,只是这里距离目的地依然很远。

    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临出发前翠奴的父母给他们备了些钱财,但架不住路途上日子长久,跟着个妇人戚豹又不方便时时上山打猎觅食,所以盘缠眼见就要用光。滞留在此,客栈的伙计日日催要房钱,逐渐脸色不好看起来,两个人都是刚强的性子,自感到了脸面无光,很是上火。

    戚豹好酒,但酒量不大,一日在客栈旁边的酒肆里多饮了几杯。心中憋屈不免就醉得厉害,不一时酒劲儿涌上头,不管不顾起来,大声嚷嚷:“谁要老婆,百两的银子,我把老婆典给他。”

    “承典婚”古有成例,就是丈夫将自己的妻子以契约形式短期租典给别人为妻的现象。 “或于兼并之家假贷,则皆纳其妻女以为质。” 大辽律并不限制。

    都知道酒醉之人胡言乱语不好当真,又见戚豹人高马大难招惹的样子,所以连喊了几声也没人搭理。戚豹却不罢休,仍就坐在那里大喊大叫,伙计见他扰得其它酒客不能尽性,又不敢上前劝阻,只得到后面喊掌柜的过来处理。

    酒肆的掌柜四十多岁年纪,恰好去年才死了老婆,正要张罗着续弦,因为客栈只在隔壁,偶尔见到过戚豹的婆姨,虽然长相一般,但好在年轻,又知道他正在窘迫之时,便试探着问:“兀那汉子,真的要卖老婆么?”

    典当与买卖的性质有所不同,典当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可以赎回质押典权,而买卖却是一锤子定了音的。戚豹此时虽然酒醉得厉害,但还不全糊涂,回答道:“不是卖,只典当几年,待咱有钱时便来赎回。”

    按照典行的规矩,典人与典物一样对待,都有死当和活当之分,若是过了期限,活当变死当,便不可赎了。酒店掌柜见戚豹落魄的模样,想着他发迹不定在哪时了,而且只要把那女人接进家门,生下个一儿半女,彼此有了牵挂,大不了到了期限日子,相携着躲起来不让这个孬汉寻见。便笑着说:“典妻也行,只是不知汉子反不反悔?”

    “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唾沫是个钉,如何反悔?”

    一句话把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气乐了,连自己的老婆都卖的人,还舔着脸自诩男子汉大丈夫,众人鄙夷。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看来真是窘迫得紧了,酒店掌柜大喜过望,当下便拉住戚豹说:“汉子,既然你意决与此,那便定了。明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诸位都是街坊四邻,正好做个中人,可不许反悔啊!”

    “反悔不算是好汉子。”戚豹酒酣嘴硬。有好事之人到柜台上寻来纸笔,就地写下典当契约,双方印下手模。

    喝酒上脸的人酒气散得快。一觉醒来,戚豹喝了碗凉水,头脸清楚了,回忆起日里典卖老婆的荒唐举动,心中大悔,酒后乱德,这回祸闯大发了。但木已成舟,他终是个有血性的汉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也不肯失了脸面信用,只得嗫嗫嚅嚅把情况告诉了翠奴。

    与他离子抛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地界儿,翠奴正心中一盆火似的要和戚豹奔好日子,此刻听到这个消息,打击得立时就昏厥了过去。戚豹拍前胸抚后背忙活了好一阵子,她才吐出一大口黏痰缓醒过来,对夫君的绝情绝义恼恨不已。

    到了这个地步,戚豹别的话也没有了,只能安慰妻子说实在是万不得已才想出的这个下下之策,与其两个人都困死在此地,不如换些银钱去寻到蒋大老爷,拼着性命熬出些军功,混上个一官半职以后一定返回来作赎。反正做的是活当,不怕到时候掌柜的不肯放人。

    又絮絮叨叨说些不舍的情话,夫妻二人都不曾睡觉,只抱头痛哭了一夜。

    第二天,酒肆掌柜唯恐夜长梦多,早早便带足了商定的钞子过来要把翠奴领走。

    虽然心想着一定说话算数,但事到临头却又生出许多不舍,戚豹毕竟有血性,见真的要抬老婆走了,不觉恼羞成怒起来,几句话不来,便动起手将掌柜痛打了一顿,所幸还记得自己理亏在先没有下死手,只是头破血流弄出许多外伤。

    不用花费多少银钱便能得到个年轻婆姨,酒店掌柜以为捡到了大便宜,正在兴头上的时候却无辜挨了顿打,气愤到了极点,也不延医用药便顶着一副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到衙门告状。

    有双方的契约模印,有在场的四邻中人,人证物证俱在,法曹主事萧力无需审理,便明了了此案的是非曲直,当即下令提拿戚豹到案,并将翠奴判给了酒肆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