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末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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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节

    wed feb 24 18:27:37 cst 2016

    老爷不睡,萧狗子也是一夜未敢合眼,看着这个孤单而可怜的人儿,他的心中百味陈杂,悲悯、怜惜、痛苦???恨不能以身相代。

    夜终于隐去,天渐明了,太阳从东面的山梁露出头来,照到韩可孤身上,如镀了层血色。

    萧狗子踩着零散的晨光,轻轻走过去吹熄烛火,韩可孤一震,陡然间惊醒了过来,张一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觉嗓子很干燥,竟然失语。

    他端过案头隔夜的凉茶润了润喉咙,才觉得好些,沙哑着让狗儿请李长风过来议事。

    李长风心中担着心,也是到了凌晨时分才勉强入眠,此时见请,只胡乱用冷水擦了把脸,清醒一下头脑,便跟着萧狗子径直来到正堂。

    陆陆续续有诸营的主副官将走了进来,甚至到后来连一些小校们都来了。如此大的阵仗,在非战时期一般不会轻易组织,李长风很纳闷,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昨日不详消息还窝在心里头没有消化,他非常担心和恐慌。

    韩可孤端正姿态,正襟危坐与大案之后,脸色煞青,膀肿着灰黯的眼袋逐个审视进堂的属官,一言不发。堂上气氛如同压抑住一片阴霾,沉重得使大家透不过气来,平时放荡不羁、粗率豪直的军中将校,都一改往日作派,拘谨地闷坐在那里,感觉身上不自在,也只能在椅面上左右挪蹭几下屁股,不敢发一声响。

    接连又有几个人进来,见众人都在屏息敛气的枯坐,便不敢同往日般作一番寒暄,只悄悄寻个空闲地方坐下。

    隔了一会儿,见通知的人到齐了,韩可孤把手正了正头上的冠带,才开口说话,语调仍显得嘶哑:

    “今日请诸位过来,是为昨日衙中出了桩事体,需要共议发落。”

    很突然,在场的人许多尚不知晓昨日之事,好奇之心顿升,一时间窃窃私语之声响起,韩可孤也不阻止,只等着安静下来,才侧过头,向背靠的堂屏转角地方摆了摆手,早候在那里的萧狗子明白其意,按照事前的吩咐将韩玉带了出来。

    韩玉虽然也算世家子弟,但何曾经历过如此宏大的官会场面,即使在金营时惮惊训审,也只有哈哥利与刘升寥寥几人在场。

    敬畏之心顿起,韩玉摸不透伯父的用意,连忙“扑通”跪倒在大堂中央,静候问话。

    韩可孤大声的说:“金将哈哥利昨日差此人前来下书,其到来之时已然夜深,便未曾相请诸君。可孤不敢独享奇文,今日邀齐尔等共赏之,相析歧义。”

    满堂的人又是喧哗一片,左右互相打听,对于韩大人此番用意都不明所以。

    “狗儿,将书函呈上来。”韩可孤吩咐。

    萧狗子示意韩玉将珍藏在怀中的文书取出来,接到手中呈置与案,韩可孤欠了欠身子,略含些笑容对李长风道:“烦请长风为诸人诵读。”

    大人有命,李长风焉能不从,他走到案前,将来书取到手中,见火漆封缄的封皮上是以辽金两朝文字书写的“韩可孤大人台鉴”的字样。

    由于漆封繁琐,需要在专门的条封上滴液钤印,具有很强的保密性。在当时,火漆封缄被列入邮驿律法,有详尽的文件管理与传递细则,只限用于邮驿传递官方机要文件。由此便足见哈哥利对信函内容的重视程度了。

    李长风启开火漆,抖出内容。只有两页薄薄的帛绢,通篇用的却是金朝女真大字。女真族最初所用是契丹文字,阿骨打建国之后为了方便推行政令,命大臣完颜希尹造字,希尹参照汉字和契丹字制成女真率,即“女真大字”。 所幸李长风曾有涉略,识起来倒也轻松。

    “韩老大人台鉴:公家学渊博,见识卓远,岂能不闻顺应时事乃天命至理乎。观今时之大势,天命正应与吾朝之真主,大人一力抗之,无疑逆天,岂不自量?且牵连亲眷,灭族痛苦何忍?莫如顺应天道,则富贵共之???????哈哥利敬白。”

    寥寥几话道出,众人才恍然大悟,即使是不通于书面文辞的粗人将官们,也听明白了这是金人在招降韩大人。

    第一页书再无他话,李长风揭过,见第二页竟写的是一封家信,他迟疑地向上望一望,见韩可孤面容不变做出一个命令的手势,只好朗朗又读:

    “大兄如面:天弃韩家,嫂夫人并侄女儿死于非命,皆刘升逆贼之罪也,今族属众人受掳与金营,生命俱在兄之手中,弟等泣血以望救援。弟,可辛上。”

    金国人竟掳去了大人的家族亲眷,夫人与小姐尽俱遭难,堂下忽然就寂默了下来,众人皆都惊得呆住了。

    又将装印的锦盒讨取过来,韩可孤捏出铜光耀耀的印鉴,递向萧狗子,一边对还在消化噩耗的众人道:“这里有一方宝鉴,也请诸位一观。”

    众人中有懂得金朝官秩,见是封的“副统”职衔,便知道金国人为招揽韩大人,下了颇大的血本。

    “详情即是如此,请各位大人议处。”

    此事关乎重大,韩大人一脸庄正,不带丝毫倾向,众人又如何敢应,堂中一片寂静。

    等一时刻,见没有动静,韩可孤陡然怕案而起,大声喝道:“来呀!将此人与我绑了!”一甩手将放到了台案上的信印与锦盒一并拂落在地。

    最恨苟且偷生,萧狗子本来就对韩夫人与聪儿小姐的死耿耿于怀,此时听令,也不等守卫堂前的兵士进来,便几步过去亲自把抖成了一团的韩玉拿住。

    韩玉只感觉双臂像是被扭得断了,疼得满头冒汗,但受摄与大伯父强硬的气场,不敢大声哭喊,只能低泣着任由萧狗子拎起来递给跑进堂的兵士捆绑得牢靠。

    “推出去砍了!”韩可孤不由分说喝道。

    才避过金人一劫,又降下辽衙一难,韩玉真正被太岁临头,苦不堪言,顿时也没了理智,大声嚎啕起来。兵士们得如山大令,推他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