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末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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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节

    wed dec 09 14:30:11 cst 2015

    北安州虽然属于温带大陆性季风型山地气候,雨量集中,基本上少有炎热期,但今年夏季却格外的不凉快,大地被太阳烤得干燥,好像敲一下火镰就能点着似的;一丝风也没有,田野里的庄稼耷拉着脑袋没有精神,蝉儿在树上不停地鸣叫,青蛙也不甘落后似的在水塘里呱呱乱嚷,这一切更增加了人们在暑天的烦躁。虽然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但夕照日更毒辣,晒得人头皮发胀。李长风就是顶着这样的暑热从防地纵马赶过来,向黄靖汇报沿线各营哨的部署情况。

    自打被遣到北安与泽兴两州接壤的墩台军襄助黄靖大人,兼了标下十七营的监军职务,李长风就像套到磨上的驴,一时也停不下来。又是个不肯辜负人的要强性子,但凡稍大一些的事情都要亲躬处置,各营状况也会详细回呈,务必使黄靖对军情防务随时了然与胸,这个职务不仅责任重大,而且还要受往来奔波之苦。有时忙起来甚至吃饭都是在马鞍上对付一口。这多亏是李长风,吃苦耐劳,体力又好,更兼处事通达,果敢,短短一些时日,诸般事体便见了头绪,着实让黄靖省心不少。

    黄靖初到墩台,虽然没有大队金兵侵犯,但小股骚扰不停,幸亏临行时古意决意派手下猛将于大蟒随了过来,这于大蟒本来就素有恶名,表面看着瘦瘦弱弱的像个病秧子,可最是心狠。下手从不容情,他带兵马左右狙击,亲手砍杀的人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一时间镇摄住了地方。黄靖随即派员沿途驻扎,扼持大小路段,谨查金兵细作打探,一时间,北安东南线各村市集镇清净,百姓生活安宁,泽兴府的压力也随之大减,西北方再无后顾之忧,干脆把兵力布局做了调整,改线防守做点防守,将巴掌攥成拳头,突出待动。如此这般,方方面面都满意,唯独苦了李长风,鞍马劳顿,疲于奔命。

    马蹄哒哒进了城,一天的大太阳把地面烤的蒸人,李长风觉得头晕,几次干呕却没有吐出东西来,在马上颠簸得难受,他索性下来,将缰绳甩给了亲兵,自己步行。乍动步就觉得两只脚都麻了,站在原地缓了半天才敢挪动,大腿内侧肯定又磨破了,汗湿的裤子来回一蹭,沙楞楞的生疼。

    黄靖的办公署地是征用的街中心一处士绅民宅,李长风一瘸一拐的进了大门,守门的丁校要去禀告,被他制止了,顾自绕过影壁走向二进厅堂,远远透过敞开的雕花木门就看见黄靖正在伏案疾书,他加快了些脚步走上台阶。

    虽然李长风腿痛步轻,黄靖仍然听到了,赶紧绕过书案迎出来,探手搀扶住,关心的问:“腿疮又犯了?”李长风也不客气,把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借力向里走,苦笑回答:“这两日跑得远一些,不碍的。”

    抬眼却看见墙角处放着饭桌,上面备着酒菜杯碟,忙问:“这时候了,大人还没有用餐?”

    “知道你今天要回来,我早就虚席以待了。”黄靖架着他入座,笑道。

    “多谢大人了,我还真是有些饿了。”李长风伸手去拿酒壶,却被黄靖抢了先,满满斟上一杯,递给李长风,“长风,洗洗尘。”

    李长风接过来,低头看自己遍布汗渍泥污的衣襟,笑道:“我这一身的征尘要洗净,可是得费大人几坛子好酒哦”

    “呵呵,我敢开饭店,就不怕大肚汉,只要你长风有量儿,我这酒管够。”两个人都是不拘的性子,说话从来不往嘴里派守门员,随吃随说随笑,李长风又累又饿吃得香甜,一口饭咽得急了,急忙喝口酒往下顺,才发现黄靖面前摆的是一只空杯,便指着笑道:“大人这是编草席睡土炕,省下自家的嘴来喂我这个大肚汉呀。”

    “哪里,哪里”黄静摆手“我老喽,比不了你年轻体格好,最近总是腹痛,大夫说是暑湿燥火,不让进辛辣油腻,已经好几天不沾此物哩。”

    李长风以前走江湖,对一些常见的病症也有些了解,他抬头仔细端详黄靖,果然,原本就不白净的面庞更添了灰黄色,印堂发暗,两侧颧骨透出几点黑斑,连忙说:“大人这是过于操劳所致,如今,墩台防线十七营,星罗棋布,延绵三百多里,都得你事事料理,还要与泽兴府勾连布局,每天思虑公事,吃不香,睡不好,纵使铁打的汉子,也磨得矮几分了。”

    黄靖拿筷子在盘中夹起一片蔬菜叶子,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笑着叹息:“这儿比不得半璧山,万事开头难呀,一切头绪如麻,不敢松弛一步。幸亏有你,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可要撂在这儿喽!”

    “吃不下粮食,就常让人熬些补益的粥汤来喝,夏季天气炎热,用参上火,就取些性质平和生津的五味子、酸枣仁、黑豆、木耳、甘草之类。即益肾温肺,也能梳理脾胃运化之气。但根底还是要注意休息,精神好,百病消。”黄靖没想到李长风不但精于运筹,文韬武略,还对补益之道也有涉猎,不禁惊讶,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呀,这个年轻人的脑子太好使了,他暗暗点头,不怪韩大人会如此高看于他呀。

    李长风真是饿了,狼吞虎咽的忙乎,黄靖在一边看得高兴,挑挑拣拣些蔬菜嚼着作陪,门口几次进来送文书的小吏,他就着饭桌看了,口中做出安排,重要的便起身到书案前取过笔墨批注。

    李长风看了皱眉说:“总这样,大人的身体会吃不消呀!”

    黄靖放下筷子,叹口气说:“为人臣子又是身逢乱世,想做些事情就必然要劳累呀!我们受这点儿苦比之韩大人才算九牛一毛,北安偌大个州府,他要抚驭各部军马,筹措粮饷,不使他们扰民肇事,又要顾及百姓,排纷解难,这么多麻烦事儿,光想想头都大了,他要一桩桩一件件的去办,左提右摰,不遑寝食。那才是心力交瘁的让人怜惜,我只恨自己无能,不能替他多分些担子。”

    一一一一一

    打算的挺好,两个人准备一夜砥足长谈,可李长风连日劳顿,这边床上黄靖还兀自絮絮叨叨地说着,他那边已经打起了呼噜。一觉儿睡得香甜,及到半夜梦回,发现黄靖不在床上,正纳闷时,影影焯焯看见他拖着疲惫乏力的步子,慢慢捱回床前,李长风赶紧跳下自己的床搀扶躺下,一边关切问道:“又泄肚子啦?”

    黄靖点点头,虚乏躺下,李长风坐在床头给他掖着被子,焦虑地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得找个高明大夫好好瞧瞧。”

    黄靖勉强笑了笑:“我辈既然为官,洒热血都不怕,何况窜几泡稀了,只是这样未免有点儿龌龊。”

    书案蜡扦上的烛光恍恍惚惚,映照得黄靖的面容更显苍老,两颊深陷下去,但眼睛格外有神,炯炯透露出热烈,李长风听他的话不仅壮烈更觉得苍凉,不免哽咽的说:“惟其如此,大人更要珍重贵体,才好有洒热血的时候。”

    “长风放心!”黄靖拍拍李长风的手,反过来安慰他:“我正服着药呢,病状已经好转了。”

    李长风再也难以安睡了,虽然还困,但脑子里却东一突西一突的瞎想,停不下来。他回想当初起义失败死去的乡亲们,也不知大仇何时才能得报。刚到利民县见到韩大人就被委以重任,却至今未立寸功,不禁觉的脸上火辣辣的,不过跟随韩可孤他不后悔,大辽有韩大人和黄大人这样的人物做支撑,报仇有望,中兴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