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末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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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

    mon nov 23 11:15:32 cst 2015

    几路派出去的探子陆续赶了回来,一律都是好消息,原来驻扎在龙潭的古军一部残余,由大将常子恒和常子顺兄弟带领,秣马厉兵来投效韩可孤,意图共御女真。

    黄靖一去仍不得消息,韩可孤很担忧他的安危,不过探马消息这一路倒是安宁。当务之急是先要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常子恒兄弟这一股到了嘴边的有生力量决不可放弃。韩可孤指示萧驴子招众同僚前来议事。

    众人陆续到来,韩可孤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相迎,只是坐在那里拱手为礼,这在很讲究道德礼仪的他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大家都纳闷,有几个原来就走得近的属下猜到他一定是连日来的劳顿导致腿关节的老疾又犯了,于是纷纷上前问候。韩可孤回应了几句,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挥一挥手便直入正题。把探子传来的常氏兄弟希望投效的的消息详细讲了,征求在座各位的意见。

    这个议题甫出,便如同一块石头激起了千层浪花,议事厅里顿时喧喧嚷嚷沸腾了起来。

    “这一定是贼寇们使得诡计。”林启亮个大声高,洪亮的嗓门一出声便把众人的嗡嗡议论压了下来,“大人千万不可上当。”

    “是啊,贼寇赚城,这可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不一而同,好几个人深以林启亮的话为然。

    韩可孤安坐在那里耐心的听取着众人的意见,看角落里的李长风即不多言也未参加大伙的讨论,便一笑相询。

    众人随之一静,李长风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本来诸位大人面前没有草民插嘴的份儿,不过既然韩大人动问,我便班门弄斧一番”就任参军不久,他还没有完全习惯这个新身份,这时又忘了,仍旧以平民自居,微笑着眼神扫过去,“方才各位大人顾虑得好,史书记载两军交锋使诈降之计的例子比比皆是,确实不得不防,不过一一”把眼光定到正手摸下巴的韩可孤的脸上,“学生觉得小心谨慎的确是用兵大道,但也要应时应事,根据适时情况做具体分析,纵观世事,全不出情理二字,现在的局势,金兵大军压境,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当此时如果常军仍要与我为敌,赚我城池,我方必定要不顾及两败俱伤愤而反击,所有后果只能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利人损己让女真得足便宜的事儿,如果让常家哥俩真做了,那才就出乎意料呢,而且古欲残部不为金人所降,又被我军追缉,可谓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势在人人喊打的境地,寻一个靠山正是情理之中一一”

    一些人听着李长风一番分析颇觉得有道理,只林启亮仍坚持,这个人私下里与李长风关系也很好,可一旦脑子里的想法形成定势便固执己见,绝不肯给谁面子。这时的脸色又是激动得通红,把一颗头不停地来回摇晃,“兵不厌诈,这些个贼人岂能用常人心思衡量,总之不可上钩。”

    韩可孤摆手止住大家的争论“长风所言与我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谨慎必须,但顾忌太多就缚了手脚,不可取。常军来投,虽然有如羚羊挂角,但细细分析还是有些痕迹可循的,现在的形势需要尽量争取一切可以为我所用的力量,哪怕只有一分的希望也要做十分的努力”微微的一笑“早听说常家老大是个智广的人物,这一次可孤要单骑走马过营会上一会。”

    一句话惹出众人一和声的反对,林启亮着急得连脖子都红了起来“兴国大业还指望大人主持,岂能轻易犯险。”遇事少有惊慌最是稳妥的李长风此时也慌了起来,排除拥挤在前的众人挤进来,可怜平日巧舌如簧的一张嘴到了紧张时刻竟然断了弦子,只剩一味的央告了。

    韩可孤看向护拥在身边的众人,有很多感动,但仍将如电的目光扫射,严厉地说道:“莫说尚有着如此大的希望,即使是只一丝机会,也是要把握。纵然有诈,我等为人臣子也誓与城池共存亡,岂可避险就吉。”

    言之切切,众人再不好相劝,都无可奈何的苦起脸。韩可孤逐一交代各项事宜完毕,便喊萧驴子备马。

    常跟在韩可孤身边,萧驴子最了解大人的身体状况,他也不答话,径直走上前蹲身将韩可孤朝袍下的衬裤从靴筒中抽出来卷起,并不理会老爷的推搡叱喝。

    这个议事厅设计得别致,无一张桌案,只十几把靠椅环墙设了一圈,很直观,这是韩大人效仿金人的议事习惯而制定的会议形势,以便与大家畅所欲言。此时萧驴子的这一番行为让大家很不理解,只碍了韩大人才未敢直接斥责奴才无礼。

    韩可孤呵责无效,又哪有力气推搡动这个自幼习武的魁梧汉子,便要站起身躲闪,脚下吃劲,从左腿关节传来剧痛,他忍不得咬紧牙关,但仍是趔趄了一下,所幸双臂用力撑在椅子的扶手,才没有摔倒。一时间头上的汗就淌了下来。

    坐在侧近的利民县同知陈敬搭手将韩可孤扶住,众人见他已被挽起裤角的左腿肿胀得放亮,尤其膝盖处的皮肤被里面脓水撑得几近透明,陈敬知道这是大人当日取义跳崖时落下的病根儿,初到利民之时曾找过汉人的医士大夫,针灸按摩,苦药汤子喝了不少,症状有所缓解,可是后续安养的条件却没有,大人不得闲,地处交通要冲的利民县,历来是官匪相争的军事重镇。可朝廷额定的的县役标佐不足两千,这几年贼匪往来把好端端一座城池祸害得满目荒墟,法政俱废,也幸亏这里的民心齐整才幸免了城防抛弃。韩大人每日关心民事,恢复政司,严惩荼毒百姓趁难发财的乡宦弁勇,无分昼夜的理往纠偏,才在千疮百孔中缓和下了局面。却把自己的健康耽误了,若非今日萧驴子这个莽撞汉子,还被他瞒得滴水不透,这条腿竟不堪如斯了。不觉鼻腔一酸,陈敬用力眨一眨双目,从韩可孤的侧方转出来。

    “北安军政,不可一日无大人,此事请交由下官代劳。”韩可孤还待坚持,陈敬不容他插嘴,继续说道“大人亲往,虽能彰显对常军的重视,但同时也会让他们觉得我方缺兵少将,急与扩充,产生待价而沽的念头,恐怕会旁生出些枝节,所以欲速则不达,请大人三思。”通过这些日子的了解,陈敬对韩可孤有了很深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但如果试图否认他已形成的决定,就必须用道理来驳倒他。

    诚是如此,韩可孤同样也存在这个顾虑,在某些特定的场合确实需要讲究身份,只是日常时候亲力亲为惯了,又担心别人的安危,所以一度坚持自己亲身前去,但此时他自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那条膝骨疼得从心里往外冒凉气,寸步难行了。也罢,韩可孤沉吟几息,想到这些日子观察陈敬办事干练果敢,虽然身上带了些年轻官僚固有的张狂傲气,倒也不伤大雅。而且他以利民县同知与高家兄弟谈判,身份比自己合适,与情与理相合,倒不会弱了威势。

    “那就有劳陈大人走上这一遭了一一。”淳淳的一些嘱托未毕,陈敬却怕耽搁了时间,夜长梦多,韩大人又不放心仍坚持亲自前往,便推说需要回府准备一二,便急急告辞而去。

    韩可孤终是不放心,匆匆给常氏写下一封书信命萧驴子紧忙追送过去,奈何此时陈敬已点起几百兵丁出城去了。

    韩可孤一得消息,便知用人错了,此事坏矣,他急得一时忘记了腿伤,连连跺脚,疼得几乎昏了过去,咬牙强忍住再派人员务必阻住陈敬行程。

    很快,萧狗狗便回返了,同时带回来一个令韩可孤最不忍心听到的消息,把他万中存一的侥幸给彻底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