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还愿化城寺，落发九华山
sun may 15 14:36:18 cst 2016
千家饭用一钵盛，芒鞋踏破路万重。合什阿弥陀佛礼，善信且听金刚经。
——云游僧
邓通随张员外就路行。须有三五柱香的光阴，到那山下。看那九华山时，果然佛门法山，好胜景：
云遮崖顶日转腰，半显青葱半雾缭。嵯峨不见接天门，崒嵂难观侵汉表。山根雄峙三千界，万年峦势擎苍高。峰间溢彩野椒燃，云头火浣虹一条。崖上老松迎信客，壁挂海心白龙绡。成林紫竹千日栽，环山青阶百年凿。枝头仙鹤衔灵芝，树丛神猴偷蟠桃。檀香不灭闻心经，婆娑圣地真法妙。
员外与邓通两个山脚下了轿子，吩咐庄客抬了佛前礼品抬上山来，一面使庄客前去通报。到得寺前不远，去山门外亭子上坐定。早有寺里首座引着都寺、监寺、维那等及一应侍者出山门来迎。
张员外出草亭子，合什施礼，邓通不知佛家礼数，抱拳示意。
那首座见他们带了许多供奉，便高唱个佛号，说道：“施主诚意礼敬我佛，实是释家幸事。”身后僧众也都齐喧善哉。
张员外道：“幸得贵寺长老青眼，才有眼下造化，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首座道：“施主一向忙碌，今日如何得空？”
员外答道：“有些小事，特来上刹相扰。”
首座听闻了，道：“如此，且请施主移步，山上吃盏清茶。”侧身相请，员外慢首座半步，陪话而走，邓通跟随身后。其余僧侣，也自尾行。
入得山门，行有数步，便是个平阔广场，中央有一水池用白玉栏围了，栏牌上写“放生池”三个大字。怎个模样：
形似半痕新月，阶是七宝金银。盈盈碧水洁如镜，倒显栏上佛身。叶底锦鲤群游，石下玄龟独隐。清净莲花结功德，放生池积善心。
又行十数步，看那化城寺，果然是好座大刹!但见：
山门古朴，庙宇雄浑。不知年岁，结翠岭行者夸；难辨光阴，镇青山游人赞。钟楼接月窟，经阁立日峦。右侧香积厨，通一泓泉水做斋饭；左厢僧众寮，纳四面烟霞伴休沐。巍巍楹柱，架走凤飞檐；整整檩榱，起游龙腾栋。佛堂正中，立一位大愿菩萨法象；寺殿东西，列五百弘法罗汉金身。常闻讲五律，时听说三宝。禅客问道，沙弥敲响幽冥钟；老僧讲经，比丘翻起地藏文。果然释门清净土，真个佛家慈悲道。
当时进了寺院。首座请员外并邓通到大殿参拜菩萨。诸礼行罢，旁边暂歇，有沙弥去请主持智善长老来见。不多时，那长老从后堂过来，真是个得道高僧，怎见得：
貌古眉如雪，髯须经霜染。五指长竖胸，两耳阔垂肩。佛珠手中握，袈裟色斑斓。慈悲尊者像，山中真罗汉。
员外见了长老，又一通礼数。长老请二人客席而坐，其余僧众依次排序东西两班。这时员外庄客把些缎布米面、香烛果品之类礼物一齐搬将进来，摆在面前。
智善长老道：“山上一应物事不缺，何须破费，把去周济乡民才是正理。”
张员外道：“时常不在身边，些小薄礼，权当孝心。”
首座就让火工道人、沙弥行童收拾去了。长老见了，便罢了。吃了一盏茶，问道：“如何得闲进山来？”
张员外拉起邓通，拜道：“好禀长老师傅知晓：弟子前时有一条愿心，许剃一僧在师傅身前服侍，只一向俗事缠身，不得实现。今有兄长姓邓，性情耿忠，知俺心意，情愿出家替俺尽孝。师傅慈悲，看弟子薄面，收录寺中，一应所用，弟子自当准备，烦望成全一二，幸甚！”
长老见说，抬眼看邓通，说道：“虽有些煞气缠身，倒也是个忠正勇烈之人。你既有此心，便入老僧山门，也是一桩善事。”当下便吩咐僧众安排斋食，商议剃度事宜。
首座应诺，领一班僧人出来。便听监寺他们几个说道：“上座，这个人相貌恁地凶恶，如何能这里做出家人！不怕扰了寺里清净？”
首座对邓通也不十分欢喜，见僧人们都不赞同，说道：“贫僧观他也非是能吃斋念佛的，自担心剃度这凶顽在这里，久后不服管教，怕是累及山门。”
僧人们附和道：“上座说的是正理，不若请长老出来计较一二，也好过日后受累。”当下让衣钵进去请长老。等出来后众僧将心中担忧诉说。
长老听罢，说道：“他却是外徒的兄长，又诚心恳求收录跟前，如何撇得他的面皮?”
首座道：“只怕因今日碍于情面，害的寺里日后难得清静。”
长老笑道：“这却无妨，适才老僧看他，时下虽是凶顽，命里多争，但心地刚直，久后有大造化，正果不凡，寺里诸人皆不能及，只管剃度于他，也结善缘！”
众人见说劝不住，只得作罢，心里却是郁郁，各自去准备不提。
二日，长老选了吉辰良时，教鸣钟击鼓，就法堂内会集大众，整整齐齐，五六百僧人，住持僧头，尽披袈裟，都到法座下合掌作礼，分作两班。张员外也一旁观礼。
有比丘引邓通上前，智善长老请他佛前叩拜。邓通问道：“他是哪个，有甚本事值得洒家拜他？”
长老念声佛号，道：“这里供奉的乃是地藏王菩萨，曾发宏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最有大愿大孝，为世人所敬，乃是佛门婆娑三圣之一。”
邓通听闻，说道：“他有这等毅力宏愿，叫人佩服，值当洒家拜他。”说完稽首拜了几拜。
礼毕，佛前蒲团跪坐，有僧人上来替他除了巾帻，披散了头发。这时剃度法僧便要上前，就听长老说道：“他这剃度，合该老僧主持。”僧众们不解，不过一个粗卤莽汉，长老为何这般地看重，纷纷劝说。
长老说道：“他既还愿心，我自当亲纳，此乃因果，你等生受不得！”遂取了剃刀，在头上虚划三下，嘴里说道：“一去过往烦恼，二了俗世尘缘，三皈佛门清净。”当时须发尽皆剃了，首座呈将度牒上法座前，请长老赐法名。长老拿着空头度牒，说偈曰：“具足重德，照破无明，佛法广大，元觉为名。”
长老赐名已罢，把度牒转将下来，书记僧人填写了度牒，付与邓元觉收好。长老又赐法衣袈裟，教他穿了。邓元觉只当已毕，就要起身，旁边法僧连忙阻止。元觉不解，问道：“你拦洒家做甚？”
长老道：“元觉，你且跪下，我与你摩顶受记。”邓元觉只得应诺，重回蒲团上。
就见长老手放在他头顶，道：“一皈佛，自性觉。二皈法，自性正。三皈僧，自性净。是为三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此乃五戒。元觉可能遵守？”
邓元觉却道：“长老，怎恁地多鸟规矩，酒也吃不得？”
长老道：“你既入我空门，须遵我清规。能否守得？”
元觉就觉苦恼，当下道：“洒家尽力忍着便是。”众僧听了都是暗笑。
长老轻拍一下，念道：“咄！今日跳出红尘，他年光大佛门。”便完成受记戒礼。
长老引了元觉，参拜众师兄师弟，又安排住宿僧房给他。诸事罢了，便去偏殿用些斋饭。席间张员外恳请僧人以后对邓元觉多加关照，大小职事僧人，各有上贺礼物。当天寺里住下。
次日用罢早斋，员外来见长老请辞。长老知他山下俗事颇多，便不再挽留，并众僧都送出山门。
员外合什道：“长老师傅在上，众位高德，俺兄长元觉，生性莽撞耿直，若是礼数不到，言语冒渎，误犯清规，万望慈悲，恕免一二。”
长老道：“他这里老僧自会看顾，你且宽心则可。”
员外道：“长老师傅恩情，日后自得报答。”
又人丛里唤过元觉，来到一旁，低声道：“师兄，你且在此安身，遇事忍让则个，莫要托大。早晚衣服，我使人送来。手里短缺，便去家取，万望兄长保重。”
元觉道：“贤弟吩咐，洒家都依了，若得闲暇，早晚相见。”
当时员外辞了众人，下山去了，元觉直送到山脚，再要相送，员外只是不依，二人便山脚把臂泪别，元觉目送他不见了身影，方回转寺里。
话说邓元觉回到寺里，被参头唤住，领到大殿，原来是正赶上僧人参禅诵经。见他们念的抑扬顿挫，甚觉有趣，就一旁蒲团上箕坐，瞧他们诵读。未多久，乏意上涌，在那里打盹。
僧值见了，过来叫醒，问道：“你如何不诵经，这里瞌睡？”
元觉说道：“洒家刚做和尚，不晓得念甚么经，如何诵读？”
僧值便取了部经书给他，说道：“诵的便是菩萨的本愿经，拿去自看，莫再瞌睡。”说完便去他处监督。
元觉摊看经书，见密麻麻许多字，就觉头疼，他又不识得几个字，也只片刻功夫，又自睡去。鼾声如雷。
僧值过来再次叫起他：“如何又睡，不看经书？”
元觉道：“它认得洒家，洒家却不识得它。你莫要扰俺好睡。”
僧值道：“那也不能这里就睡，搅扰了他人功课。”
邓元觉道：“好没道理！洒家自睡，你们念经，两不相干，如何就搅扰了？”
正吵闹间，长老走来，问道：“因何这里吵闹不休，佛前失了礼数？”
僧值不敢怠慢，连忙叙述因由，直说元觉懒睡，不读经文。
长老听了，说道：“佛堂庄静，怎能教你们搅瞒？元觉，你既困乏，且先回僧房休息。”那僧值不得多言。
邓元觉也觉无趣，对长老一礼，自去了。
长老这才对众僧说道：“不是老僧要偏护，你等行事，却欠许多考虑。他是新来，如何知道寺中规矩？引来这里，岂不是自寻烦恼？都争让些，导他向善，方是我佛慈悲！”僧众们连声称是，各散去不提。
有了佛堂之事，寺僧们一时不去招惹于元觉。见没人说他，也乐得自在。吃喝拉撒诸多事，都随自己心意。
僧人们几次去见长老，说元觉无礼，搅扰寺里不安，全没有出家人的体面。长老只说休去理他，后来必改。一连几次未果后，僧人们再不去提，任由他胡闹。正是：
落发为僧九华山，不修佛法不参禅。袈裟不着权当被，真经取来作枕眠。
千家饭用一钵盛，芒鞋踏破路万重。合什阿弥陀佛礼，善信且听金刚经。
——云游僧
邓通随张员外就路行。须有三五柱香的光阴，到那山下。看那九华山时，果然佛门法山，好胜景：
云遮崖顶日转腰，半显青葱半雾缭。嵯峨不见接天门，崒嵂难观侵汉表。山根雄峙三千界，万年峦势擎苍高。峰间溢彩野椒燃，云头火浣虹一条。崖上老松迎信客，壁挂海心白龙绡。成林紫竹千日栽，环山青阶百年凿。枝头仙鹤衔灵芝，树丛神猴偷蟠桃。檀香不灭闻心经，婆娑圣地真法妙。
员外与邓通两个山脚下了轿子，吩咐庄客抬了佛前礼品抬上山来，一面使庄客前去通报。到得寺前不远，去山门外亭子上坐定。早有寺里首座引着都寺、监寺、维那等及一应侍者出山门来迎。
张员外出草亭子，合什施礼，邓通不知佛家礼数，抱拳示意。
那首座见他们带了许多供奉，便高唱个佛号，说道：“施主诚意礼敬我佛，实是释家幸事。”身后僧众也都齐喧善哉。
张员外道：“幸得贵寺长老青眼，才有眼下造化，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首座道：“施主一向忙碌，今日如何得空？”
员外答道：“有些小事，特来上刹相扰。”
首座听闻了，道：“如此，且请施主移步，山上吃盏清茶。”侧身相请，员外慢首座半步，陪话而走，邓通跟随身后。其余僧侣，也自尾行。
入得山门，行有数步，便是个平阔广场，中央有一水池用白玉栏围了，栏牌上写“放生池”三个大字。怎个模样：
形似半痕新月，阶是七宝金银。盈盈碧水洁如镜，倒显栏上佛身。叶底锦鲤群游，石下玄龟独隐。清净莲花结功德，放生池积善心。
又行十数步，看那化城寺，果然是好座大刹!但见：
山门古朴，庙宇雄浑。不知年岁，结翠岭行者夸；难辨光阴，镇青山游人赞。钟楼接月窟，经阁立日峦。右侧香积厨，通一泓泉水做斋饭；左厢僧众寮，纳四面烟霞伴休沐。巍巍楹柱，架走凤飞檐；整整檩榱，起游龙腾栋。佛堂正中，立一位大愿菩萨法象；寺殿东西，列五百弘法罗汉金身。常闻讲五律，时听说三宝。禅客问道，沙弥敲响幽冥钟；老僧讲经，比丘翻起地藏文。果然释门清净土，真个佛家慈悲道。
当时进了寺院。首座请员外并邓通到大殿参拜菩萨。诸礼行罢，旁边暂歇，有沙弥去请主持智善长老来见。不多时，那长老从后堂过来，真是个得道高僧，怎见得：
貌古眉如雪，髯须经霜染。五指长竖胸，两耳阔垂肩。佛珠手中握，袈裟色斑斓。慈悲尊者像，山中真罗汉。
员外见了长老，又一通礼数。长老请二人客席而坐，其余僧众依次排序东西两班。这时员外庄客把些缎布米面、香烛果品之类礼物一齐搬将进来，摆在面前。
智善长老道：“山上一应物事不缺，何须破费，把去周济乡民才是正理。”
张员外道：“时常不在身边，些小薄礼，权当孝心。”
首座就让火工道人、沙弥行童收拾去了。长老见了，便罢了。吃了一盏茶，问道：“如何得闲进山来？”
张员外拉起邓通，拜道：“好禀长老师傅知晓：弟子前时有一条愿心，许剃一僧在师傅身前服侍，只一向俗事缠身，不得实现。今有兄长姓邓，性情耿忠，知俺心意，情愿出家替俺尽孝。师傅慈悲，看弟子薄面，收录寺中，一应所用，弟子自当准备，烦望成全一二，幸甚！”
长老见说，抬眼看邓通，说道：“虽有些煞气缠身，倒也是个忠正勇烈之人。你既有此心，便入老僧山门，也是一桩善事。”当下便吩咐僧众安排斋食，商议剃度事宜。
首座应诺，领一班僧人出来。便听监寺他们几个说道：“上座，这个人相貌恁地凶恶，如何能这里做出家人！不怕扰了寺里清净？”
首座对邓通也不十分欢喜，见僧人们都不赞同，说道：“贫僧观他也非是能吃斋念佛的，自担心剃度这凶顽在这里，久后不服管教，怕是累及山门。”
僧人们附和道：“上座说的是正理，不若请长老出来计较一二，也好过日后受累。”当下让衣钵进去请长老。等出来后众僧将心中担忧诉说。
长老听罢，说道：“他却是外徒的兄长，又诚心恳求收录跟前，如何撇得他的面皮?”
首座道：“只怕因今日碍于情面，害的寺里日后难得清静。”
长老笑道：“这却无妨，适才老僧看他，时下虽是凶顽，命里多争，但心地刚直，久后有大造化，正果不凡，寺里诸人皆不能及，只管剃度于他，也结善缘！”
众人见说劝不住，只得作罢，心里却是郁郁，各自去准备不提。
二日，长老选了吉辰良时，教鸣钟击鼓，就法堂内会集大众，整整齐齐，五六百僧人，住持僧头，尽披袈裟，都到法座下合掌作礼，分作两班。张员外也一旁观礼。
有比丘引邓通上前，智善长老请他佛前叩拜。邓通问道：“他是哪个，有甚本事值得洒家拜他？”
长老念声佛号，道：“这里供奉的乃是地藏王菩萨，曾发宏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最有大愿大孝，为世人所敬，乃是佛门婆娑三圣之一。”
邓通听闻，说道：“他有这等毅力宏愿，叫人佩服，值当洒家拜他。”说完稽首拜了几拜。
礼毕，佛前蒲团跪坐，有僧人上来替他除了巾帻，披散了头发。这时剃度法僧便要上前，就听长老说道：“他这剃度，合该老僧主持。”僧众们不解，不过一个粗卤莽汉，长老为何这般地看重，纷纷劝说。
长老说道：“他既还愿心，我自当亲纳，此乃因果，你等生受不得！”遂取了剃刀，在头上虚划三下，嘴里说道：“一去过往烦恼，二了俗世尘缘，三皈佛门清净。”当时须发尽皆剃了，首座呈将度牒上法座前，请长老赐法名。长老拿着空头度牒，说偈曰：“具足重德，照破无明，佛法广大，元觉为名。”
长老赐名已罢，把度牒转将下来，书记僧人填写了度牒，付与邓元觉收好。长老又赐法衣袈裟，教他穿了。邓元觉只当已毕，就要起身，旁边法僧连忙阻止。元觉不解，问道：“你拦洒家做甚？”
长老道：“元觉，你且跪下，我与你摩顶受记。”邓元觉只得应诺，重回蒲团上。
就见长老手放在他头顶，道：“一皈佛，自性觉。二皈法，自性正。三皈僧，自性净。是为三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此乃五戒。元觉可能遵守？”
邓元觉却道：“长老，怎恁地多鸟规矩，酒也吃不得？”
长老道：“你既入我空门，须遵我清规。能否守得？”
元觉就觉苦恼，当下道：“洒家尽力忍着便是。”众僧听了都是暗笑。
长老轻拍一下，念道：“咄！今日跳出红尘，他年光大佛门。”便完成受记戒礼。
长老引了元觉，参拜众师兄师弟，又安排住宿僧房给他。诸事罢了，便去偏殿用些斋饭。席间张员外恳请僧人以后对邓元觉多加关照，大小职事僧人，各有上贺礼物。当天寺里住下。
次日用罢早斋，员外来见长老请辞。长老知他山下俗事颇多，便不再挽留，并众僧都送出山门。
员外合什道：“长老师傅在上，众位高德，俺兄长元觉，生性莽撞耿直，若是礼数不到，言语冒渎，误犯清规，万望慈悲，恕免一二。”
长老道：“他这里老僧自会看顾，你且宽心则可。”
员外道：“长老师傅恩情，日后自得报答。”
又人丛里唤过元觉，来到一旁，低声道：“师兄，你且在此安身，遇事忍让则个，莫要托大。早晚衣服，我使人送来。手里短缺，便去家取，万望兄长保重。”
元觉道：“贤弟吩咐，洒家都依了，若得闲暇，早晚相见。”
当时员外辞了众人，下山去了，元觉直送到山脚，再要相送，员外只是不依，二人便山脚把臂泪别，元觉目送他不见了身影，方回转寺里。
话说邓元觉回到寺里，被参头唤住，领到大殿，原来是正赶上僧人参禅诵经。见他们念的抑扬顿挫，甚觉有趣，就一旁蒲团上箕坐，瞧他们诵读。未多久，乏意上涌，在那里打盹。
僧值见了，过来叫醒，问道：“你如何不诵经，这里瞌睡？”
元觉说道：“洒家刚做和尚，不晓得念甚么经，如何诵读？”
僧值便取了部经书给他，说道：“诵的便是菩萨的本愿经，拿去自看，莫再瞌睡。”说完便去他处监督。
元觉摊看经书，见密麻麻许多字，就觉头疼，他又不识得几个字，也只片刻功夫，又自睡去。鼾声如雷。
僧值过来再次叫起他：“如何又睡，不看经书？”
元觉道：“它认得洒家，洒家却不识得它。你莫要扰俺好睡。”
僧值道：“那也不能这里就睡，搅扰了他人功课。”
邓元觉道：“好没道理！洒家自睡，你们念经，两不相干，如何就搅扰了？”
正吵闹间，长老走来，问道：“因何这里吵闹不休，佛前失了礼数？”
僧值不敢怠慢，连忙叙述因由，直说元觉懒睡，不读经文。
长老听了，说道：“佛堂庄静，怎能教你们搅瞒？元觉，你既困乏，且先回僧房休息。”那僧值不得多言。
邓元觉也觉无趣，对长老一礼，自去了。
长老这才对众僧说道：“不是老僧要偏护，你等行事，却欠许多考虑。他是新来，如何知道寺中规矩？引来这里，岂不是自寻烦恼？都争让些，导他向善，方是我佛慈悲！”僧众们连声称是，各散去不提。
有了佛堂之事，寺僧们一时不去招惹于元觉。见没人说他，也乐得自在。吃喝拉撒诸多事，都随自己心意。
僧人们几次去见长老，说元觉无礼，搅扰寺里不安，全没有出家人的体面。长老只说休去理他，后来必改。一连几次未果后，僧人们再不去提，任由他胡闹。正是：
落发为僧九华山，不修佛法不参禅。袈裟不着权当被，真经取来作枕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