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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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别亦难

    他跟着中年人一直沉默地走到了鸿山脚下。在树林掩映中出现一座村落,暮色笼罩了大地,小村里升起阵阵炊烟。



    他们在一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院子里有妇人正在收晾晒的渔网。她大概四十岁,岁月的风霜提前染白了她的鬓角。收网的动作不太灵活,语风进了院门,走过去拽住渔网的另一角,帮忙把渔网从木架上拿了下来。



    俗话说母子连心,血脉共鸣。不管分开了多少年,不管走了有多远,只要一碰面,那份血脉的悸动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电视里演得几十年后母子对面相逢却不相识,明显是杜撰和附会的故事。



    她很容易就能从他身上看到当年爱人年轻的影子,那是他们相恋最美好的时光,是每个女人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记忆。就像穿越了时光的片段,看到了她最值得记忆的青春。她走到了语风的身边,泪水滂沱而出,“孩子,快进来。”



    语风的心里是开心的,也是酸涩的,他知道面前这位沾满风霜的妇人就是自己的母亲,那一份感觉很难说清道明,但他就是知道。而一路陪着走来的刻薄站立身后的木讷中年人就是父亲。



    母亲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双手,她的双手稍显粗糙,脸上的皮肤有些干,上身是灰色的布衣,下身是蓝色的自制直筒裤,头发扎起挽了个发髻。她比自己矮了半头,抓着自己的手,不停地打量,脸上一时哭一时笑,只是一个劲地把他往房间里拉。



    身后是一座两层楼的老式木屋,前后两分水的屋顶,尖尖的屋檐。第一层距离地面有一米多高的挑层,可隔离湿气和蚊虫。走过屋前五阶长有青草的楼梯,进屋后看到前后各有两个大窗户,屋后的草本树木影影绰绰。暮色已至,母亲开了两盏白炽灯。



    每层有三间房大小。楼下一层只有最外围有墙壁,左边是厨房,右边堆满了柴禾、农具、渔网等杂物,中间是镂空的螺旋形木制楼梯。她想拉他上二楼,语风摇了摇头:“我们一起做饭吃吧。”



    “好,好。”母亲抽泣着开始生火做饭。



    语风走到灶台的烧火口处,坐到了一个小凳子上,每隔一会儿给灶台里添加一把柴禾。



    “你不要怪他。自从那件事之后,他斩情灭爱就成了这个样子,每天除了打渔和干活,就是往鸿山里跑。”母亲边做饭边跟他说,“我还能陪在他身边,就很知足了。”



    “嗯,我知道的。”



    “那座山里,有你们要家的传承,他这些年也训练了不少人出来。只是我们女人是不能去那里的。”



    饭做好了,一锅竹笋蒸饭,还有一条红烧鱼。一家人围着木桌,母亲将鱼刺细细挑了,把嫩白的鱼肉放到他碗里,满足地看着他吃饭。父亲基本上不怎么说话,如果只听声音,就好像这房里只有两个人。明明人就坐在两人身边,却感觉不到多少他的气息,这也是一种本事吗?



    从这一天起,语风就住在了二楼靠左的房间,母亲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房间里有个阳台,可以看到不远处连绵起伏的鸿山。



    住到第四天的时候,父亲跟他说:“去山里看看吗?”



    “好,走吧。”



    父子俩走到了半山腰,不知道他按了什么机关,山腰处出现了一处两三米高的洞口。进去以后,发现里面是一个内部挖空的巨型山洞。两人所处的入口平台悬空位于整个山洞的半空,从洞顶到洞底地面大约有七八十米高,洞顶和四壁装有几盏 3000 瓦的照射灯,洞内一片通明。



    地面上有数十人在活动。语风震撼地看到:场地中间有五六个劲装黑衣少年在练格斗擒拿;左边十来个年轻人拿着砍刀,正对着人体样的桩子不停地劈砍;右侧洞壁处还放了十多个射击靶子,正有三四人端着枪械射击打靶;还有一些黑衣人在两人高的梅花桩上跳跃,甚至有人在沿洞壁向上攀爬;洞底还有一处入口,那里停了好些车辆。



    “这是军事基地?”语风诧异道。



    “呵呵,不是。这是这些年族内攒的资本。”父亲的双眼在发亮。



    “养这么多闲人不吃力吗?”语风佩服地道。每个人只要努力,总归会做成一些事业。事业所能达到的高度,不是别人可以测度到得。



    “下面这些都是族人,族内的年轻男子是主力,像我们这一辈人除了凋零的,剩下的都转做了教练和师傅,大部分在族内教子弟后辈,少部分在外面的武馆、拳馆做教练。中间练擒拿的那些是打手,玩刀的是刀手,打靶的是枪手,梅花桩和攀岩的那些是各领域的专才。无锡乃至沪宁杭一带的高端战力,基本都是这里输出的。我们这里出人出战力,他们付报酬,事了拂衣去,不沾因果。”父亲详细解释道。



    “那华北的事情很难搞吗?你这实力也有了,怎么还不能解决。”语风问了一句。



    “呵呵,哪有那么容易。首先这些产业是家族的,然后现在灭杀首恶是很容易,但想连根拔起很难。对方已经是省委常委,明面上省城和省内各地市的机要部门都有他的心腹,暗地里的爪牙李满林整合了省城周边百里的黑暗地下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还不是这里的一点力量可以对抗的。”父亲看上去还是比较冷静理智的。



    “这倒也是,自古民不与官斗。只有到了墙倒众人推,才能连根消灭了。”语风叹了口气。



    语风仔细看了看下面训练的几个小队,突然有点手痒:“想不想看看你儿子的本事。”



    “各位,我身边这个少年是要语风,我的儿子。他想跟你们练练手切磋,大家也熟悉一下。”父亲看了看他,转身拿起一个扩音话筒,对着下方喊道。



    下方正练习的几队人马停了下来,抬头看着 30 多米高平台处的两人。语风也不走楼梯或升降梯,直接向前纵身一跃,在半空中还心中一动潇洒地转体 360 度,轻松落到了地面。



    就这一下,好些人的眼睛亮了起来。没使用任何道具,30 多米高裸身直接跳下,这可不是跳水!能做到毫发无损而且还表现得潇洒自然、游刃有余,一般人很难做到这点。平台上的父亲欣慰地笑了笑,也很有兴趣地看着他。



    语风走到那一队刀手面前,冲着他们双手一抱拳,“可否向各位哥哥讨教一下。”



    “我叫要天羽,你想怎么比?”从中走出来一位 20 来岁身材高大的青年,应该是这队刀手的队长之类。



    “我一个挑你们全部。”



    刀手们脸色都不太好看,虽然刚刚那一下轻功非常高妙,但自己这一队人可不是泥捏的,沪宁杭一带折损在他们刀下的高手多了去了。



    “既然是族内兄弟,那换上木刀吧。”天羽虽额头青筋跳动,还算理智。



    “我准备好了,你们上吧。”语风也拿了一把木刀在手里掂了掂,感觉并不趁手。



    带头的要天羽自己一人先走上前,蓄力挥刀从右上往下劈来,劲力十足,语风迎着一刀从下往上撩。然后两只木刀同时断成了两截,“呵呵,我还是空手吧,不太习惯用刀,你随便。”语风干笑道,把剩下的半截木刀扔在地上。



    要天羽手指发白,他有些惊诧,这是专制的水曲柳叶刀,没有 300 斤的力是弄不断的。面前这少年看上去并不壮实,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他重新捡起一把木刀,脸上慎重了很多,对身后几人打了两个响指。



    又有两人走了上来。三人同时挥刀攻向语风,只见语风左右手掌摆成手刀状,迎着三把刀也劈了过去。三把木刀又应声而断!



    围观的七八个刀手立即冲上前互为犄角支援,语风开始高速在人群中穿插,忽而在东忽而在西,有时甚至跃起到五六米的半空。这些刀手的实力比大军哥的街头打手要厉害得多,一队刀手也被打出了真火,下手毫不留情。一刻钟后,11 把木刀断了 8 把,地上躺了 4 名刀手,而语风还毫发无损,只是额头也见汗了。



    “好了,差不多了,停手吧。”扩音喇叭中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刀手们慢慢停了手,语风也站到了一侧。他对这些刀手的实力刮目相看,果然都不是庸手。而对面的刀手们,特别是要天羽很佩服的眼光看着他:“语风,你是族内年轻一辈中最厉害的了。”



    “惭愧惭愧,天羽哥,我还不会用刀,有空教教我刀法吧。”语风不好意思地说道。



    而父亲则捡起一把地上的断刀,看着平整的切口在沉吟。



    “收拾一下断刀,都散了吧。”父亲对自己和围观的族人说道。



    旁边的人们各回原位训练去了。父亲和语风把断刀都一一捡了起来,放到旁边一个柳木箱里。



    “你手上藏了什么利刃吗?”在回村的路上,父亲突然问道。



    “没有,我的手就是我的刀。我有一个很厉害的师傅,这些是他教我的。”语风刚刚是沾了便宜的,他的手刀发出的风刃很锋利,可以直接砍断柳叶木刀。就好像语风拿着一把不锈钢刀一样,不过就算他沾了便宜,一刻钟的打斗还是让他开了眼界,知道那些人都不简单。果然不能小瞧天下人,以后自己真要学会低调才行。



    “空手手刀堪比利刃,这是什么功夫?”



    “师门秘密,不方便外传。”语风打着哈哈道。



    “你师傅很了不起。这几天有空你就来山里吧,跟大家熟悉一下,你还没练过枪械吧?”



    “嗯,我也想研究枪械。”语风对枪还是很感兴趣的。男孩嘛,对枪都有兴趣。



    此后几天,每天一早语风就随父亲来到山里,逐渐跟几队人马熟悉了起来。枪械打靶也多有练习,不过这里的枪械不多,只有几种手枪、步枪和几把狙击枪。想想民间能有这些已经很不错了,国内的枪械管制太严格了。不像在美国,高中生就能收集一地窖的各种枪支。



    除了打靶射击、跟人切磋之外,他还学习车辆操纵,在梅花桩、四周岩壁甚至是洞穴顶部来回腾跃,腾跃到洞顶后,他往往会双手松开抓握,再轻松潇洒地落到地面,玩得不亦乐乎。开始时族人对他的轻功惊为天人,见得多了,也就慢慢接受和习惯了。以前岩壁攀爬最厉害的是一名叫猴子的族人,现在则是来了一只鸟洞内四处扑腾。



    日子已经到了 8 月份,语风准备北上返程了。



    临行前,母亲给他准备了一个旅行包,里面塞了好些吃食、还有她给儿子做得一套衣服,殷殷地嘱咐他不要饿着、不要冻着、也不要累着。父亲拿出了厚厚的一沓老人头,说道:“有什么需要,打我电话。还有帮跟你姑姑叔叔们问好,现在我们还在被通缉,不太方便远行。”



    父母开车把他送到了无锡火车站,才倒车挥手告别。语风再三考虑,还是不太敢坐飞机。买了一张火车卧铺票北上,要一天一夜才能到省城,慢就慢点吧,起码相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