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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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冰雹雨

    那一天天气晴朗,蓝天上白云朵朵,庄上的初中还没开学。三姐说要去村北的田里给禾苗拔草,喊语风一起去帮忙。语风答应一声,坐在三姐的自行车后座上出发了。搂着三姐温软的细腰,脸靠在她踏实温暖的后背上,仰面看着姐姐白皙的后颈上荡漾在晨光里的细细绒毛,鼻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语风觉得自己幸福得快醉了,第一次有了想唱歌的欲望。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



    难舍的旧梦



    曾经与你有的梦



    今后要向谁诉说



    ……



    再回首,背影已远走



    再回首,泪眼朦胧



    留下你的祝福



    寒夜温暖我



    不管明天要面对



    多少伤痛和迷惑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



    三姐叫白三爱,比语风大四岁,像是如今斗鱼一姐冯提莫的完美翻版。个子不高,但就是特别招人喜欢。语风在二姑家住了几个月,三姐是家里最漂亮的,也是跟他最亲近的。苗条、勤快能干、会说话,关键是对语风很好,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想起语风这个新来的弟弟。这不,有好干的拔草活儿,首先想到得也是语风这个弟弟……



    不管如何,语风那时觉得三姐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生,“魔镜魔镜,谁最美,我的三姐白三爱。”



    恍惚间车子到了村北田野间的马路上,两边的地里有不少村民在烧麦秸和玉米秸,从远处看烟雾弥漫。秸杆是秋收农作物的残留物,秸秆化为灰烬融入土地后,可以滋养土壤保持肥沃的原力,保证来年会有又一个丰收年。



    姐弟俩到了地头,每人负责一拢禾苗。看着姐姐拔草的样子,语风跟在后面也有样学样,将拔出来的杂草一堆堆整齐地放在旁边。这些杂草是家里的猪和兔子今天要吃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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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片的大块白云从头顶的天空飘过,给低头忙碌的姐弟俩带来了阵阵荫凉,手上拔草的速度也变得快了。远处的黑色秸秆烟雾从几十处地方成片成片地冲天而起,头顶的白云好像被这些冲天的黑烟吓到了,形状在发生着奇怪的变化,不断地翻滚扭曲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等语风无意间抬头一看,白云生气了黑了脸,整个苍穹都被黑云所遮蔽。“三姐,要下雨了,咱收拾一下吧。”语风莫名地有些不好的预感。



    “好的,小风你先把草装到袋子里,我这一拢马上好了。”三姐是个急性子,头也没抬地道。



    语风站起来手脚麻利地把草装满一个尼龙袋,绑在二八自行车的右侧。



    “三姐,要不咱先回家吧,明天再来拔呗。”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了下来,语风有点着急。



    “好吧,那走了。”三姐看雨变大了,也赶紧收拾一下走到了地头。



    “哎呀,怎么有冰雹。”语风被冰雹砸了一下叫道。



    “啊,怎么了小风,没事吧。”三姐迅速上车,语风跳上后座,姐弟俩落荒而逃….



    开始是雨点夹杂着米粒大的冰雹,很快就出现了黄豆大的冰雹,等语风看到几颗鸡蛋一样大的冰雹落地,雨点变少冰雹变多,终于慌神了。使劲抱住姐姐的腰,双肩向上发力,在姐弟俩头顶形成了一个方圆 1 米的气盾。



    “咦,怎么突然不下了?”刚刚冰雹变大,又被弟弟使劲搂住腰,三姐也被吓得够呛,但怎么突然没冰雹砸了呢。



    “哇,三姐,你看我们头上的冰雹都被挡住了!”语风只好装傻道。



    “……怎么回事?!”三姐抬头看了一下,只见到四野白茫茫一片,大小不一的冰雹一颗颗连续砸在地上,满地的冰屑在飞溅。但只有自己姐弟俩周围没有,冰雹落到头顶就会自动弹开。



    “咱赶紧回家吧,可能三姐你太好了,连老天爷都在保护你呢。”语风边胡扯边催促道。



    “嗯,还是赶紧回家,这么大的冰雹,也不知道家里怎样了。”三姐的脚踏板蹬得飞快。



    “好,姐加油!”



    在姐姐看不到的背后,语风一脸苍白,还隐有汗珠滚滚而下。头顶上的气盾每时每刻都在消耗脊椎风核里的风力,就像有几百斤重的铁锤一直在两个人的头顶不断地猛砸。小白一样的新手风伯,在冰雹群的肆虐下也只能被动认怂。也许有一天他会变得强大,但不是现在。



    每个人都有要保护的人,遇到灾难,躲避是人的天性。但如果能做到或可能做到,为什么不拼尽全力呢。生命有爱而精彩,岁月有情而无悔。



    姐弟俩像风一样冲回了家里,二姑一家人正站在屋檐下,面带急色地等着他们一个个回来。三姐也来不及卸尼龙袋,把自行车靠墙一扔,拉着语风的手一起狼狈地跑到了屋檐下。



    整个天地白茫茫一片,不管是院子里还是屋顶,都是劈里啪啦的响声不断,满院子的冰屑子,还时有一些会溅射到裸露的皮肤上,一阵生疼。



    还好新盖的房顶是水泥做成的,这给了大家一些安全感。而院子里唯一的苹果树就惨了,被打了个七零八落,断枝满地。所有人的脸色看起来都发白泛青。天地之威面前,人类是这么的渺小。



    这时语风突然想到了奶奶,不知道奶奶和莉莉他们怎样了。看二姑一家人都盯着外面发愣,语风说:“我回屋睡一会儿,刚刚被吓到了。”



    “去吧,好好睡一下。”三姐过来摸了摸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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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没有院墙,看他们一个不注意,语风就闪到了墙角。给自己头顶加了个气垫,这要比刚刚的双人气垫省力多了。开始全速向乌马河方向奔跑。天地一片苍茫遮蔽,又有谁能看到一匹焦急的小狼,像风一样在田野中起伏纵横呢。



    很快跑过乌马河进入阳口乡范围。乌马河和阳口所在村落有个 10 多米的地势落差,下面是乌马河以前洪水冲击而成的宽泛山谷状地形,10 多米高的坡顶上面是阳口乡所在地。



    语风正想冲上坡顶,突然看到旁边一棵杨树底下好像躺了个人。跑过去一看,是个穿蓝衣服的瘦小身影,爬在地上动也不动。语风蹲下来,用右手把那人翻过来,原来是个女孩。满头满脸的血迹,语风看到她头上被打出了一个血洞,探了探鼻息还有气,看情况有些危急。看来要送到医院才行。



    虽然心里很担心奶奶,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双手把她抱起来,也在她头脸上铺了一层气膜,向阳口乡的村落奔去。半路上怀中的女孩好像动了一下,他没留意也没什么空看,只是凝神一路向前急冲。



    阳口乡卫生所在镇子中心的大街上,语风来陪着奶奶来过几次,自己也因为流鼻血的问题来过几次,算熟门熟路了。冲进卫生所,发现已经有几个受伤的村民或坐或躺在楼道里。乡卫生所只设有 3 个主治医生,语风只认识外科的吴医生。想想怀里这位的伤应该是外科吧,管他呢,先把人抱上去再说。



    跑楼梯到了三楼的外科室,吴医生正在给一个村民包扎。语风看旁边有个空床位,把怀里这女孩往床上一放,道“吴医生,快看看这女孩儿,好像快不行了。”



    “嗯,你走开点。”吴医生看到满头满脸的血迹,也觉得很严重,刚那位村民也包扎得差不多了,赶紧走了过来。



    “吴医生,这位女孩就拜托你了啊,我还有事,先走了。”语风心里还着急得惦记着奶奶呢。



    “啊!……”吴医生回头一看,那小子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那年代的医生都把救死扶伤当作天职,每天的新闻报纸和电视上说得都是白求恩同志的事迹,向白求恩同志学习是每个白衣天使的必修课。语风根本不担心医生会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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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现在只担心奶奶和莉莉他们怎样了….



    从阳口到美庄只有 5 里地,一溜的柏油马路,风雨中一个黑影在向东疾奔。才用了4分多钟就到了东阴街口。



    语风悄悄地翻进偏院,爬在门房的窗户底下倾听屋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几声咳嗽,他心里松了口气。从窗户下慢慢抬起了头,看到奶奶在摸索着叠衣服呢。他想现在不能进去,这么大的冰雹天气,进屋了可怎么跟奶奶解释,徒让老人家担心。



    他又默默地退出了院子,翻墙进了对门莉莉家。莉莉家院子中间有一棵高大的胡瓶枣树,他站在树杈里朝屋里看了看,发现莉莉、她姐圆圆、贾老师、超级电工二大爷都好好地在家呢,这下算彻底放心了。



    在返回白家庄的路上,语风轻松了很多,还有闲情逸致观察空中的冰雹变化,惬意地感受奔跑时身边的风速变化。苍茫的天地中自由地奔跑,这种自在的奔跑对语风是一种好大的享受,不时有各种明悟在心头沉淀。



    数周后,太谷新闻报道了小白乡等 5 乡镇遭受冰雹袭击,受灾面积 7.8 万亩,砸伤 300 多人,砸死 20 人,砸死耕牛 5 头,其他牲畜死伤无数,经济损失达千万元之巨。需知 1990 年整个太谷县 9 个乡镇的年财政总收入也才 5000 万元,可见损失之惨重。



    事后多年,有气象专家研究称,当天包括小白乡在内的多个乡镇,方圆百里内有很多村民在烧秸秆。秸秆燃烧后形成的黑色浓烟含极多的颗粒物,烟雾颗粒与天空大片的白云形成集团式碰撞,为云中的水汽凝结提供了相当的便利。正逢百年不遇的冷空气来袭,最终迅速凝结成了大片大片的冰团群,云团变成了冰团。冰团从数千米高的天空倾泻而下,中间与空气剧烈摩擦,破碎成大小不一的冰雹,覆盖了方圆数百里,造成了罕见的冰雹雨。



    此后,烧秸秆的行为被政府严禁制止。如有发现,轻则罚款,重则关押。后来这种严禁烧秸秆的制度,甚至蔓延到了全国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