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硝烟的那些年
字体: 16 + -

第一章 回忆的开始

    wed jan 20 22:40:29 cst 2016

    2015年4月。我坐上了开往沈阳的火车。我捧着祖父亲笔写的厚厚的回忆录,从我大学毕业,我父亲把它交给我的那天开始,我不知读了多少遍。每次碰触我祖父的记忆,我的心都在滴血,虽然我没见过他,但他在那段战火连天的岁月里所亲身经历的总总往事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深深的扎根在我的心里。我父亲告诉我,在我祖父最后的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写这部回忆录,这是他毕生的心血,也是他毕生的回忆。从抗日战争到21世纪,我们从不缺少英雄,尤其是抗日战争时期,我们经历着最残酷最血腥的战争。我祖父只是沧海一粟,但他的经历却是我们家庭中最为骄傲的,并一直引以为豪的事情。

    从我出生开始,从未踏足过东北这片土地。我不敢来到这里,尤其是沈阳,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村庄山林都仿佛有我祖父的影子。我没有勇气近距离的面对我祖父的记忆,甚至不敢来到这里。但我此时已经结婚生子,将来我如何面对我的孩子,我如何告诉他,他祖上曾经经历过的磨难与苦楚。因此我决定鼓足勇气登上开往沈阳的火车。看着车窗外快速移动的村庄与城市,我知道我的目的地快到了,我的心也骤然紧张,不自觉的翻开手中的回忆录........

    我的祖父叫欧阳烈,1912年出生在奉天城外一个叫下马坡的小山村。下马坡坐落在群山之中,依山傍水,小山村不大,只有200多户居民,他们几乎全部都靠上山打猎为生,生活颇为拮据。然而这里风景优美,民风淳朴。虽然生活上经常捉襟见肘,但是他们却过着相敬如宾,自给自足的生活。我的祖父家就落户在这里,他在家里排行老三,上有一哥一姐,大哥和父亲是村里狩猎队中最优秀的猎人,而且父亲还担任着狩猎队长的职务。早晨天还没亮父亲和大哥就会带领村里的狩猎队出发,偶尔会过好几天才会回来,回来的时候都会满载而归,然后父亲会拿出一部分平均分给村民,剩下的有专人运到奉天去变卖,每次换回来的钱都够大家过上一段时间了。因此下马坡的人们过的也算是太平祥和。我的祖父在这里度过了他一生中唯一一段无忧无虑的生活。他在回忆录中写道:“父慈母爱,哥哥姐姐同样把我当成了家中的宝,百般呵护,疼爱有加。虽然吃不到山珍海味,穿不到绫罗绸缎,然而我的童年却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看着手中的回忆录,我的心无比难受。生在那段艰苦的岁月是无法选择的,但是对于祖父来说,就算是这样的生活,也只是童年而已。而后的日子里,随着日本军队全面占领东北,生活越发艰苦,还想过着童年一样的生活那是无比奢侈的。想到这些我有点不敢再看下去了,日军来了,豺狼也到了。下马坡从此不再平静,死亡之神已经悄悄的靠近了。

    1932年,8月15日。这一天是我一生难忘的。它不仅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转折,同时也是下马坡走向灭顶之灾的开始。我跟随父亲和大哥上山打猎已经五年了,在这五年里我的父亲变得不再慈祥,对我异常严厉。无论是射击、射箭还是设陷阱,再到潜伏等待猎物、跟踪追击猎物。只要是没达到他的要求,就会遭到痛责,甚至是挨上10大鞭子。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大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疼爱我,手把手的教我狩猎的一切技能。我大哥可是狩猎队的一把好手,在山林里他不但可以追击花豹跨过两座山头,直至击杀,还可以只用一把匕首同时猎杀两头袭击他的野猪。大哥的伪装和跟踪同样也是父亲的骄傲。因此我得到了大哥的真传。就在这一次的上山狩猎,我猎杀了两头野猪、三只狐狸和三只兔子,收获颇丰。父亲用他的大手拍着我的肩膀说:“三儿啊,不错。如果你能赶上你哥,我也就放心了。”大哥也凑过来笑着说:“爹,三儿这几年跟着咱可是学着不少东西了,下次上山可以让三儿试着跟花豹了、熊了什么的过过招了。”“我看行。”我拍着胸脯说:“爹,下次啊,我带着大喜和青狼走。你放心,我们肯定打只花豹回来。”父亲一脸的冷笑:“拉倒吧,就你们仨,不让豹子吃了就算烧高香了。”父亲说着,我们脚下已经走到了落魂崖。这里是我们回村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悬崖峭壁。我们进山回村需要从这里爬上爬下,虽然险要异常,但对于我们狩猎队来说,却是家常便饭了。从崖顶到山下足足50米,且光滑如镜。山上爬满了麻绳粗细的藤条,这些藤有的已经长了几十年,非常结实,我们通过藤条有序的爬下落魂崖就到了半山腰,山下就是下马坡。此时的下马坡宁静又美丽,一抹夕阳挂在我们对面的山顶上,村民们知道我们今天回家,所以每家每户都升起袅袅炊烟,由于山里气压低,炊烟飘的很低,整个下马坡都笼罩在炊烟里,真是世外桃源,仙境一般啊。父亲深情的看着山下的这座小山村:“还是家好啊,看上一辈子也看不够。”父亲一边擦擦头上的汗,一边指挥着我们:“都别歇着了,背着猎物,我们回家。都看着点脚下啊!”我们回到村里按着规矩给每家都分了猎物,剩下的一半父亲叮嘱老于叔:“这次东西好而且多,你明天去奉天可要板着点价,让他们多给点。”“放心吧队长,”一边说着,老于叔把剩下的猎物都搬上了驴车。“他们吉祥斋收咱们东西都这些年了,童叟不欺。”“老于叔,”我乐呵呵的凑过来:“这些年去城里送货没白送啊,都学会整词儿了啊。哈哈。”调侃完老于叔我们爷仨也回到了家。我的家不算富裕,但在下马坡也算是吃喝不愁。篱笆小院,三间石头房。父母住在上屋,我和大哥住东屋,我二姐住西屋。院里养了些鸡,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口鸡肉,母亲舍不得给我们吃,充其量吃几个鸡蛋,但即便如此,也是很奢侈的一件事情了。“娘,我们回来了。”我喊着冲进了院子:“姐,做好饭了吗?饿死了。”“就知道吃,正做着呢,就好了。”母亲的声音在厨房传了出来。我跑进厨房,看着在灶台忙碌的母亲,望着她的背影,我心头涌上一丝酸楚。我父亲叫欧阳子林,16岁那年他的父母死于瘟疫,家里一贫如洗,是村里的村民凑钱安葬了他们。而后父亲独自背起了这个家,好在我父亲是家里的独子,又有一身打猎的本事,日子一天天的好转,四年后经人介绍娶了离下马坡15里地小冯村的冯桂花――就是我的母亲。我母亲17岁嫁到家里,从此当起了贤内助,这些年生养了我们兄弟三人,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养大并教育我们如何做一个好人。现在的母亲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龄,白发爬满了头,脸上也有了些许皱纹。但仍然掩盖不住母亲俊俏的模样。我呆呆的看着母亲忙碌着,多想告诉她我是多么的爱她。我从身后抱住她:“娘,你歇会吧,我来。”母亲拍拍我的手:“我们家三儿最乖了,最懂事了。你也累了,快去洗洗,歇一会,娘这马上就好了,一会就吃饭。”我听话的应了一句刚想走。“哦,对了,家里来客人了,你说话小声点,他怕吵。”“客人?谁啊?还怕吵?”我满脸疑惑的问。母亲拉着我的手略带神秘的说:“咱这是游击区,咱家又是堡垒户,家里来了个受伤的游击队员,养好伤就走,这段时间小心着点,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了啊。”说完又非常严肃的拍拍我的手。“啊??游击队的?在哪呢?我去看看。”一听是游击队我就兴奋异常,从小一直都想加入游击队,无奈父母反对。这次听到游击队来到我们家,我高兴极了。“别喊!”母亲堵住了我的嘴“你那点小心眼我知道,可他就是一个普通的队员,养好伤就走,你啊,死心吧。”我推开母亲往外就跑:“哎呀娘,我就是去看看。”说完一头跑进了上屋,二姐正坐在炕边给那个伤员喂粥,看见我跑进去略带紧张的说:“三儿,你先出去,一会就能吃饭了啊。”“二姐,你先歇歇,交给我。”说着我走到了炕边。

    炕上躺着一名年轻的抗联战士,穿着我的一件衣服,头上包着绷带,绷带上斑斑血迹,看来头部受了伤。左小腿也包着,不过伤势不重,应该只是擦伤。长得不错,两只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高鼻梁,小嘴,挺耐看。只是受了伤精神有些低迷。看见我走过来主动和我打招呼:“你好,我叫小猎豹。因为我跑的快,所以我是游击队的侦查兵。这次受了点伤,组织把我安排在这,真是麻烦你们了。”“哦,不麻烦不麻烦。”我有点不知所措:“你是侦查兵啊?当侦查兵好不好?怎么样能当侦查兵?我也想......”没等我说完,父亲就把我连拉带拽地拖出来屋:“你小子,人家伤还没好呢,你就说个没完。你赶紧,拿着他的衣服到后山找个地方深埋,听见没?”说着递给我一个小包。

    我抱着小猎豹的血衣气呼呼地走出家门。走出不远就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青狼的家,他的真名叫赵青,因为他从小喜欢狼,所以很久以前就让别人叫他青狼。他不仅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也是我在狩猎队的搭档之一。我们另一个搭档还有赵大喜,在下马坡我们三人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青狼,出来,有事做!”我扒着赵青家的院墙喊着。“来了大哥。”青狼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跑。

    青狼比我小2岁,个头和我一样高,都是1米75的个子,长得憨厚壮实。最大的特长是力气大。他一个人可以撞倒一头成年牛。

    “走,我们找大喜去。”说着我把小包塞给他。

    “大哥,这啥啊?”青狼疑惑不解。

    “一会到后山你就知道了。”我们三人从小在一起,已经养成了以我为中心的习惯,我说的话就像命令一样。

    找到大喜后我们来到后山的树林里,我带着他们找到了我们经常在一起聚会的山洞。这个山洞不太大,但洞口十分隐蔽。洞里有我们一起建造的木头桌子和椅子,还有充足的蜡。我点着一根蜡说:“你们坐下,有事和你们说。”我把青狼手里的包打开,露出了带血的军装,接着说:“你们看,这是游击队的军装。有个伤兵在我家养伤,等他伤好了我想和他一起走,去参加游击队,你们呢,去不去?”我露出了少有的严肃,一本正经的说。

    “大哥,我是听你的,早就想参加游击队了。”青狼附和着。

    “那你们要去我也跟着,反正你们走到哪我跟到哪。”赵大喜也信誓旦旦。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先把这衣服藏在洞里,以后走带着,听说游击队军装少,这洗洗还能穿。”我像个指挥官一样命令着:“把它藏好。我们回去。你们记住谁都不能说。”

    从那天起我们三人每天都黏在小猎豹身边。求他给我们讲游击队的事情。因此从他口中我们第一次了解了游击队,了解了抗联,了解了共产党。同时也了解了日本军队。当时的东北生活在日本军队的高压下,日本不断的往东北增兵,使得东北的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城镇它们疯狂屠杀共产党人和爱国者,摧毁抗日救国组织,严密控制人民活动;在农村它们加紧推行“集团部落”政策,把分散居住的农户强行迁到它控制的“部落”中去,实行保甲制、连坐法;在抗日游击区它们实行惨无人道的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制造无人区,割断抗联部队与人民群众的联系,断绝抗联部队的给养来源,加紧经济封锁、政治诱降。从上种种我们三人粗浅的了解到什么是抗日,为什么抗日。从而更加坚定了我们迫切的要加入游击队的信念。同时我们和小猎豹相处的也十分融洽,他和我们之中最小的赵大喜同岁,都是17岁。可他已经是2年军龄的老兵了,他是在日军扫荡一个村庄时被游击队救下来的,他的父母亲人在那次扫荡中死去了。这次负伤与我们相遇给我们三人带来了不同的命运,同时也给下马坡带来了灭顶之灾。
  

  

上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