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鼎
字体: 16 + -

第十章:阴神传薪火

    八月中秋,月满长空。

    天台山巅,九华书院遗址就坐落在此,显得‘不与他处同声色,敢向平地拔千刃’,如此,更加凸显大儒罗显的孤傲倔强之气。

    此山是台城治下最高之地,因山水相间,上应星宿,故名天台。而台城又凭什么成为越郡治所呢?根源就在于发源于天台身的温江灌溉了数万倾的良田,使得稻米一年两熟,有利于屯田养兵。

    大金朝立国以来,赋税就仰仗东南,而越地更是其中钱粮重地。当今时局下,吴越之地仍旧是最为富裕的地盘。

    根据金朝顺和初年的记载,越地治下辖三州二十四郡有壮丁二十万,人口百余万;吴地治下辖共六州七十二城,有壮丁六十万,人口三百六十万,可谓是鱼米之乡。

    到如今,太平梁国起事,五年拉锯征战,生民十不存一,但越地钱粮的重要性却从未降低。

    当然了,金朝的官吏治理法子粗暴,统计不准,号称信封大良贤师的太平梁国也强不到那里去,都是靠人头收取赋税。

    “重德兄,重德兄!”写好祭文敬祥卷起袖子,将衣冠冢附近的杂草清理一番后,脸色庄严的来到杨温面前,问道:“快上祭品,这次只要请得九华先生的阴神现世,咱们也能学到一些治世学问。”

    因为士子名流都习惯以字行世,《汉书》有云:“帝居天子位,谨厚有重德”,故而杨温听从张惠建议,取‘重德’二字为号。

    “阴神是什么?”杨温一脸郑重打量着远方,“大儒去世后果真有能封神者?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兄长有所不知。”论起学问典故,敬祥如数家珍道。“是道统气运之争!但凡能立下不朽之言的大儒,死后都会留存阴神,将学问精义传诸有缘人,倘若能得到后世君王册封,就能开辟阴司文庙,金身不灭,万古流芳!”

    杨温目瞪口呆,……哪怕已经接受了此世的许多异常,仍想不到死后还真有封神的人物。若此说来,卢太翼那和尚岂不是早就知道?

    莫不是被又这大和尚诓骗啦?

    “主公不必怀疑。”卢太翼仍旧胸有成竹,丝毫不见慌乱道。‘罗显勉强立下道统,这一脉根基尚浅,不会与您危为难。何况,主公只消祭祀了他,那必然会有些许好处。如若他不肯……贫僧就替主上削其神籍!’

    杨温死死盯着大和尚。

    “不可造次。”敬祥连忙劝解。

    “你们误解和尚了。”卢太翼满是无辜的表情。‘这衣冠冢只是个引子,罗显的骸骨尚散落在北地,倘若主公若开启此地文庙,他地下有知必然感激不尽……就算是事有不谐,有贫僧在,也可以护得几位全身而退。’

    “那有劳……法师。”张惠站在杨温身边,孙小眉跟着,张忠信护卫。

    “上飨,祭祀先贤九华先生!”杨温一锤定音。

    一叩首起乐,二叩首献礼,三叩首迎神。

    嗤嗤嗤!祭文燃烧,三牲祭品嗖嗖嗖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眨眼变成堆白骨,被鬼神享用完毕。

    “有朋远来,不亦说乎?学而习之,不亦乐乎?车马宣鸣,不亦盛世乎?”那原本的衣冠冢在月光照耀下。走出个高冠古朴的大学士。

    这阴神所化学士手里经文转动,读书声啷啷作响,同天上月光交相呼应,演化出一座规模宏大的书院,上写“东林”两个鎏金篆字。

    于是乎,杨温等一个个不由自主来到处书院之内,跟着诸多学子读书学经。

    在这里有人激扬文字,有人当官入仕,有人倚红偎翠,俨然是一副风流才子的盛世画卷。直到有一日,惊天巨变发生。神州陆沉,衣冠沦丧。

    北方大金铁骑南下,掀起滔天杀戮,这些士子个个惊慌失措,有的跪地乞降,有的投水自尽,有的嚎啕大哭,只有个别奋起反抗者,却无济于事。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东林精神就此葬送在冲天大火中,胡兵肆虐,江南最宏大的文庙书院就此坍塌。

    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

    敬祥看到自己只身走入文庙,用热血书下‘惟愿我乡他日有英雄人士,重拾汉家气节,复衣冠于未来”,悬梁自尽。

    张惠历尽夫亡子丧,念出绝命词:“望神州,家国破。千古英灵安在?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汉之英,唐之武,明之血。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英雄,只手补天裂!胡运何日尽,红日自当中!”

    大和尚卢太翼,勇将张忠信,侍女孙小眉……各自陷入或悲或喜的画卷中,难以自拔。

    “天命在虏?孤不信!向天再借五百年!”晓月残照里,杨温化身成那个英武盖世的奇男子在最后时刻不甘的仰天怒吼。

    嗡,一切崩塌,所有人都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夜尽天明。

    杨温恰于此时醒来,迎着朝阳,不假思索开口道:“东林学风天台继,文治无错须有勇。他年我若为天帝,报与先生开圣庙。”

    接着,其他人相继醒来,各得相应书卷若干。

    此时此刻,深秋时节,日照露水之下,满山遍野竟然开满菊花,仿佛本来就在,一眼望去,只见小如灯盏,大如彩球,清香飒飒,宛如仙境。

    杨温经昨日画卷洗礼,精神之力大为提高,日月双瞳自然运转,陡然发觉卢太翼身上遍布金,白,黑三色光团,像是披着一件灵宝袈裟。

    方外术士?原来如此,卢太翼,或者说这道明和尚,介乎儒,释之间,就像前世史书上道衍和尚差不多,天生就是一个谋划造反的乱世策士。

    杨温笑了笑,“这次来天台山求学,先苦后甜。蒙大师指点,某家对治乱之道多有领悟,还望日后多加指点,相助一二。若有所成,国师一职虚位以待。”

    “好,贫僧就簪越了。”卢太翼终于开成布公。“请主公从宴请贤士开始。”

    “愿闻其祥。”

    “松江顾昭,博涉经史,手不释卷,志向刚强,可聘为从事。”

    “南宁萧综,熟读律法,为人忠孝,在家守丧,可礼遇之,用为治理地方。”

    “山下洪家掌柜洪远,虽不曾闻名,但却长于聚拢钱财,等下山后收其为随从,日后用来料理钱粮,足矣。”

    “好,咱们这就出发。”杨温已然领悟到大和尚的意思,笑着道:“咱们就以读书之名,在洪家呆上一阵子。”

    再度入住洪家客寨,杨温特意关注洪家次子洪远的精神面貌,只见一副老实之像,是个做事的苗子。

    于是,杨温故作沉吟片刻,就上前道:“我从山上归来,今日想托洪兄出面做一件事。”

    洪远一怔,想起被发配到此的窘境,抬眼眼打量了四周的伙计一番,才苦笑着说:“我奉族老之命,来守此客栈,清闲无比。杨兄是第一个郑重请我做事的,某岂能不答应。”此人也是个有抱负的,竟然连作什么事都没问,就答应了。

    杨温正色道:“洪世兄果然有担当。”又接着道:“我奉受大帅军令,以九品录事参军之职,前来祭祀九华先生,广招人才。目下正缺少可靠人手,洪世兄若能助我重建九华书院,某向大帅为你请功,届时一方县城父母官的职位还是轻而易举的。”

    “取钱来!”张惠拍手,孙小眉将一个包裹打开,拿出两锭金子,说:“公子,这是二十两黄金,请支取。”

    杨温接过金子,放在桌上。“洪兄尽管拿去用。”

    洪远吃了一惊,他原来之所以答应,一方面是闲来无事,一方面确实见杨温等气度不凡,却不想能拿出真金来,这就万万小觑不得。

    刚好,店小二也将酒食,菜肴端上来——清蒸鲤鱼,麻婆豆腐,清香稻米,还有壶“绍兴女儿红”酒。

    孙小眉自觉给各人倒满酒。

    “来,大伙饮胜。”杨温举杯。‘咱们修书院的事就拜托洪兄啦。’

    “敢不尽心竭力!”洪远跟着举杯,其他人也都一口饮尽。

    从这日起,杨温一行就住在天台山脚下,一面筹建书院,一面读书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