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行刺
tue dec 29 23:13:33 cst 2015
遥远的北地幽州城，慕容敏正在对十多个威武的勇士作最后的训话。这是他的第一谋士韦宽为他寻来的死士，这些人都是在鲜卑境内千挑万选出来的最勇猛最无畏的武士，如今他们要去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
自从五胡联军败北之后，胡人的联盟分崩离析。如今只有鲜卑还有力量对抗大魏，鲜卑的力量原本并不弱于大魏，但慕容敏并不满足于此，他深知汉人团结起来所爆发出的惊天力量，所以他仍然在不断积蓄力量，使自己更有把握击败大魏。
慕容敏深知冉闵的勇武无敌，也知道他对大魏国的意义，只要有冉闵在，胜利总显得那么渺茫。于是他听从了韦宽的建议，那就是选派死士，找机会悄悄除掉冉闵。
农历三月已是春光烂漫的时节。春天滋养了大地万物，也润泽了人们的心情，整个邺城也显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气息，刚摆脱了萧瑟的冬日，整个城市也显得比以往更加热闹。
这些天，冉闵府邸附近的街道显得比以往更加热闹。这里原本就是邺城比较繁华的地方，附近的街道原本就有不少摊贩。可是最近附近突然多了些挑着箩筐卖水果、杂货的小贩。每天这些小贩在不远处要么走街窜巷吆喝叫卖，要么摆着小摊静待顾客。一连几天，他们早早地过来开始生意，太阳下山了就按时收摊回家。没有人注意过这些人，他们和其他摊贩一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农历的月初总归是玄月，一到晚上四周一片漆黑。连着几天，一到夜晚，冉闵府邸外的墙边悄悄闪过两个人影。两人一身漆黑的夜行衣打扮，飞快地来到墙脚偏僻的一处，然后扔出专门爬墙用的飞虎爪，紧接着身手敏捷地爬上了墙头。两人顺着墙头悄悄地爬到府邸的一座高处的屋顶，然后趴在屋顶上静静地观察着府邸的情况。
这座府邸尽管相对简单，但仍十分宽大，九曲回廊，房屋相连，里面有厅堂，正屋，还有下人住的厢房，后面还有马厩。里面火把油松，灯火通明，一队队巡逻的士兵不停地走来走去。
每天大约酉时时分，冉闵会从宫里处理完政务府里。亲兵卫队打着灯笼护送冉闵进了门，一直走到冉闵居住的正房，才折返回来。然后栋儿还有几个侍女会伺候冉闵梳洗睡下。
两个黑衣人静静地趴在房顶上，仔细地观察着府邸的地形，还有冉闵休息的正屋。过了很久很久，两个人才敏捷地爬下屋顶，跳下墙头，快速地消失在黑夜里。
一连几天都太平无事，冉闵依然每天处理政务到很晚才回来。这天是大魏国的观灯节。按照汉人的习俗，这是纪念国泰民安的节日。因为大魏国建立几年来还都是风调雨顺，政通人和，帝国也显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尽管条件还是十分艰苦，但人们还是兴高采烈地庆祝纪念这个节日，希望美好的日子能永远继续下去。
这天晚上，邺城的皇宫里也进行了庆祝，尽管规模不大，但冉闵兴致很高。这天的宴会上，冉闵与群臣开怀畅饮。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喝过酒了。冉闵并不好酒，特别这些年行军打仗，忙于朝政，他更怕喝酒误事，所以更是极少饮酒。可是今天，面对此情此景，冉闵忍不住拿起了酒杯。
群臣齐声向他表达庆贺之情，人们轮番向他敬酒，他不再推辞，而是爽朗地一仰而尽。他突然有一种很想喝醉的感觉。随着一杯杯美酒下肚，冉闵渐渐醉了，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朦胧。他慢慢昏睡过去。
亲兵卫队照旧将冉闵护送回他的府邸，栋儿和几个侍女照例伺候他梳洗睡下。夜已经很深了，府里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冉闵睡得很沉，传出的鼾声在屋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子夜时分，当大地陷入酣睡的时候。十多个手持利刃，身穿夜行衣的大汉从一个僻静之所悄悄攀上了府邸的围墙，然后悄然无声地翻落在院墙内。
这天夜里偏偏浓云密布，将月亮的光华遮挡得严严实实，大地一片漆黑。
十多人顺着房屋和连廊的阴影，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靠近冉闵卧房的一个墙角里。
正屋外的连廊上站立着四个值守的士兵，旁边还插着两支火把，把外面照得一片透亮。寂静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呼哨声，潜伏在阴影里的黑衣人一跃而出，一个个手持利刃直接冲向冉闵的卧房。四个训练有素的护卫立刻抽出武器守住门口，与黑衣人战在一处。院子里顿时响起“抓刺客！”“抓刺客！”的呼喊声，大队的护卫立刻赶了过来。
然而，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这十多个人是精心挑选的武艺高强的死士，尽管四个守卫拼命抵挡，但是很快就被刺客砍杀在门口。刺客留下几人抵挡着大队护卫，另外四五个人冲进了屋子。
朦胧中，冉闵听到了外面的呼喊声和拼杀声。尽管昏昏沉沉，但是多年的征战养成了他高度的警惕性，他立刻警醒过来，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刷”地从床头抽出了宝剑。
冉闵跳下床来，就往门口走。刚迈两步，就见几个黑衣人迎面冲了过来。冉闵二话不说，挥舞着宝剑迎了上去，与黑衣人战在一处。这些刺客个个身手不凡，死死缠住冉闵，一招招直取冉闵要害。冉闵手舞宝剑上下翻飞，风雨不透，一步步地冲向门口。
若是在平日，以冉闵的武艺，对付这几个刺客根本不在话下。然而，毕竟这天晚上喝了不少酒，酒还没完全醒，冉闵总觉得头重脚轻，站立不稳。厮杀中，冉闵不留神被划到数刀，尽管没伤到要害，但鲜血已经映出衬衣。刺客中几人也身中数刀，但仍在顽强厮杀。终于，冉闵一脚踢开房门，冲了出去，几名刺客也跟着冲了出来，在后面紧追不舍。
外面的庭院中横七竖八倒着十多具死尸，几名刺客也倒在血泊中，剩下几人在苦苦支撑。看到这情形，后面的人追得更紧了。冉闵沿着回廊往前奔跑，模模糊糊地看到栋儿站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
冉闵府邸的守卫自然也非等闲之辈，一通拼杀之后，刺客几乎被赶来的大队护卫砍杀殆尽。几人死死抵住赶来的护卫，另有几人围绕冉闵缠斗。冉闵虽然带着酒意，然而依然勇猛异常，长剑飞舞之下，又有几人被砍倒。冉闵一剑刺入了一名刺客的胸口，没料到长剑是不是被刺客的肋骨给卡住了，无论怎样都拔不出来。这个刺客一下子倒在地上，但却抱着必死的决心紧紧拖住了冉闵的大腿。冉闵想抬脚甩开，却实在无法挣脱。
另两人见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舞动长刀招招直取冉闵要害。冉闵左格右挡，无奈脚下动弹不得。缠斗中冉闵忙于前后应付，无奈转身之际，前胸不经意暴露出来。这刺客果然是一等一的高手，抓住机会长刀瞬间笔直刺来。冉闵被死死缠住，长剑又架着另一人兵器，眼看着明晃晃的钢刀刺了过来，却又挣脱不了，醉意朦胧间心想，这下坏事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冉闵突然听到旁边一个女子的声音尖叫着“天王”，然后感觉到身上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压。他睁眼一看，原来是栋儿尖叫着奋不顾身地挡在了他身前。就在这时，刺客一刀扎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插进了栋儿的前胸，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刺客显然没想到会有人不顾自己安危替冉闵接下这一刀。面对此情此景，刺客焦急万分，护卫已经冲了上来，护卫急着抽刀再次砍杀，然而栋儿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抓着刀背和刃口，任刺客如何卷动，她都死不松手。
千钧一发之际，护卫们的长枪齐刷刷地刺了过去，深深扎透刺客的身体，刺客挣扎蠕动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栋儿的双手渐渐无力地松开，人一下瘫软下来。
冉闵这才抽出腿，他一把抱起栋儿，只见栋儿身上衣服几乎被血浸透了，她嘴角挂着鲜血，脸色煞白煞白。
冉闵大声喊着“栋儿，栋儿”，然后大喊:“快叫医官！”他抱起栋儿平托着就近奔回自己的卧房，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冉闵焦急地大喊“栋儿，快醒醒。”
栋儿慢慢清醒了一些，她虚弱地睁开眼睛，只见冉闵正焦急地看着她。看到冉闵安然无事，栋儿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她极度虚弱，嘴唇一张一吸，似乎想说什么。冉闵把头凑了过去，靠近了栋儿的嘴边。
“天……王……”栋儿费力地轻轻吐出两个字，然后停了下来，吃力地喘着气，“你……没事……就……好了”。
“栋儿，不要说话，医官马上就到。”冉闵赶紧制止栋儿。
“不……”栋儿费力地说，“天…王…，我…可能…不行…了，我……怕……没……机会……说……了”
听到这话，冉闵心里猛地一抽，他仔细凝视着栋儿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仍然可以看出她脸色煞白，嘴唇也没了血色。但是仍然难掩她的清纯秀丽。冉闵这才发现自己是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端详栋儿的脸庞，冉闵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天……王……”栋儿仍在断断续续地说，“我…真高兴…能在你…身边…这么长…时间。从…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说到这里，栋儿眼中流出了两行泪。
冉闵心中一惊，觉得心抽得紧紧的。
“天…王…”栋儿休息了一会，又继续说道，“我…有时候…多么…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啊，多…和我…说…几句话啊，可是…都…很难等到…，我…只能…默默地…看着…你。”
栋儿难过得闭上了眼睛，再次沉重地喘息着，眼泪不停地流着。
冉闵心中有些难过，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忽然，栋儿费力地腾出一只手，缓慢地挪到自己的衣服里，吃力地摸索着什么。
冉闵有些奇怪，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只见栋儿吃力地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要塞到冉闵手里，冉闵赶紧接住。
借着火光，冉闵仔细一看，原来这也是一个荷包，上面沾满了新鲜的血迹。这个荷包有几分眼熟，似乎和骊音的那只有几分相似，但却明显不是。
“天…王…”栋儿气若游丝，吃力地说，“这…是…我…绣的，我…常见你…一人失神地…看着荷包…，很长时间，…所以…我也想…给你绣一个…”
“我…知道…没有…骊音姐姐…的…那只…好，我…多么…羡慕…她啊…”
当说完这些，栋儿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了，她一下子又昏死过去。
冉闵心顿时如刀在剐动一般。他没想到栋儿对自己还有这一份情意，过去他总觉得或许是栋儿对他只是心存感激，对此他并不以为意。如今她为了救自己而奋不顾身而惨遭横祸，冉闵突然对栋儿生出许多愧疚。
烛火晃动下，栋儿秀美的脸庞煞白如纸，然而神色却是十分地安静祥和。
此情此景，冉闵似乎也被她的一往情深所打动。他回想起这两三年来，他隐约也感到了栋儿对自己深深的依恋，而自己回报她的更多的只是冷漠。过去他没有发现栋儿对自己有这样一份感情，而或许，他也有所察觉，只是从未认真去考虑过，从没有静下心来去认真体会一下，这些年他仍然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孤寂生活之中。
冉闵感到更加地愧疚和自责，凝视着栋儿秀美苍白的脸庞，冉闵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喃喃说道：“栋儿，挺住啊。”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门外急匆匆走进来几个人，原来医官到了。冉闵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猛地站了起来，他一把拉着为首的王医官，急切地说道，“先生，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她救。”
王医官沉稳地点了点头，又冲冉闵摆了摆手，示意冉闵不要着急。然后仔细查看了栋儿的伤口，又帮她搭了搭脉。
王太医一脸凝重，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了各种工具和药品，然后仔细给栋儿清理了伤口，敷上药粉，又仔细作了包扎。然后拿出纸笔认真写了一张药方，写罢立刻交给了随从，吩咐道：“速去抓药，熬制后每两个时辰给栋儿姑娘喂服一次。”
等王医官忙完，已是满头大汗。他对一旁焦急等待的冉闵说：“天王，栋儿姑娘情形险恶。她伤得非常重，能否挺过来，就看造化了。我已经给她敷了金创药，也开了方子，能不能熬过来，就看三天以后了。三天后如果栋儿姑娘能醒过来，就算闯过了鬼门关。如果醒不过来，只能恕臣回天乏术了。”
冉闵没有办法，只得点了点头。
送走了王医官，冉闵回到了屋里。这里就剩下了冉闵和栋儿两人。栋儿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动都不动。冉闵甚至有时觉得分不清她到底还是不是活着。他静静守着栋儿，看着她苍白的脸庞，思绪如开闸的潮水般滚滚涌来。栋儿在府里点点滴滴的印象忽然象画卷一样出现在他脑海里。他想起每次栋儿迎面走来时那羞涩的一瞥，每次干活的时候常偷瞄自己，而被自己看到立刻羞红了脸，为自己端茶倒水伺候服侍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冉闵忽然有一种温暖和欣喜的感觉，他已经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骊音走了之后，他已经习惯了孤寂的生活。而现在，他的心忽然又象活了过来。他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下栋儿的脸庞。多么纯洁善良的姑娘啊，为了救他，竟然不顾自己的生命。想到这里，冉闵不免心痛，他握着栋儿的手忍不住乞求起神明的保佑：苍天哪！求您让她醒来吧！
遥远的北地幽州城，慕容敏正在对十多个威武的勇士作最后的训话。这是他的第一谋士韦宽为他寻来的死士，这些人都是在鲜卑境内千挑万选出来的最勇猛最无畏的武士，如今他们要去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
自从五胡联军败北之后，胡人的联盟分崩离析。如今只有鲜卑还有力量对抗大魏，鲜卑的力量原本并不弱于大魏，但慕容敏并不满足于此，他深知汉人团结起来所爆发出的惊天力量，所以他仍然在不断积蓄力量，使自己更有把握击败大魏。
慕容敏深知冉闵的勇武无敌，也知道他对大魏国的意义，只要有冉闵在，胜利总显得那么渺茫。于是他听从了韦宽的建议，那就是选派死士，找机会悄悄除掉冉闵。
农历三月已是春光烂漫的时节。春天滋养了大地万物，也润泽了人们的心情，整个邺城也显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气息，刚摆脱了萧瑟的冬日，整个城市也显得比以往更加热闹。
这些天，冉闵府邸附近的街道显得比以往更加热闹。这里原本就是邺城比较繁华的地方，附近的街道原本就有不少摊贩。可是最近附近突然多了些挑着箩筐卖水果、杂货的小贩。每天这些小贩在不远处要么走街窜巷吆喝叫卖，要么摆着小摊静待顾客。一连几天，他们早早地过来开始生意，太阳下山了就按时收摊回家。没有人注意过这些人，他们和其他摊贩一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农历的月初总归是玄月，一到晚上四周一片漆黑。连着几天，一到夜晚，冉闵府邸外的墙边悄悄闪过两个人影。两人一身漆黑的夜行衣打扮，飞快地来到墙脚偏僻的一处，然后扔出专门爬墙用的飞虎爪，紧接着身手敏捷地爬上了墙头。两人顺着墙头悄悄地爬到府邸的一座高处的屋顶，然后趴在屋顶上静静地观察着府邸的情况。
这座府邸尽管相对简单，但仍十分宽大，九曲回廊，房屋相连，里面有厅堂，正屋，还有下人住的厢房，后面还有马厩。里面火把油松，灯火通明，一队队巡逻的士兵不停地走来走去。
每天大约酉时时分，冉闵会从宫里处理完政务府里。亲兵卫队打着灯笼护送冉闵进了门，一直走到冉闵居住的正房，才折返回来。然后栋儿还有几个侍女会伺候冉闵梳洗睡下。
两个黑衣人静静地趴在房顶上，仔细地观察着府邸的地形，还有冉闵休息的正屋。过了很久很久，两个人才敏捷地爬下屋顶，跳下墙头，快速地消失在黑夜里。
一连几天都太平无事，冉闵依然每天处理政务到很晚才回来。这天是大魏国的观灯节。按照汉人的习俗，这是纪念国泰民安的节日。因为大魏国建立几年来还都是风调雨顺，政通人和，帝国也显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尽管条件还是十分艰苦，但人们还是兴高采烈地庆祝纪念这个节日，希望美好的日子能永远继续下去。
这天晚上，邺城的皇宫里也进行了庆祝，尽管规模不大，但冉闵兴致很高。这天的宴会上，冉闵与群臣开怀畅饮。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喝过酒了。冉闵并不好酒，特别这些年行军打仗，忙于朝政，他更怕喝酒误事，所以更是极少饮酒。可是今天，面对此情此景，冉闵忍不住拿起了酒杯。
群臣齐声向他表达庆贺之情，人们轮番向他敬酒，他不再推辞，而是爽朗地一仰而尽。他突然有一种很想喝醉的感觉。随着一杯杯美酒下肚，冉闵渐渐醉了，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朦胧。他慢慢昏睡过去。
亲兵卫队照旧将冉闵护送回他的府邸，栋儿和几个侍女照例伺候他梳洗睡下。夜已经很深了，府里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冉闵睡得很沉，传出的鼾声在屋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子夜时分，当大地陷入酣睡的时候。十多个手持利刃，身穿夜行衣的大汉从一个僻静之所悄悄攀上了府邸的围墙，然后悄然无声地翻落在院墙内。
这天夜里偏偏浓云密布，将月亮的光华遮挡得严严实实，大地一片漆黑。
十多人顺着房屋和连廊的阴影，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靠近冉闵卧房的一个墙角里。
正屋外的连廊上站立着四个值守的士兵，旁边还插着两支火把，把外面照得一片透亮。寂静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呼哨声，潜伏在阴影里的黑衣人一跃而出，一个个手持利刃直接冲向冉闵的卧房。四个训练有素的护卫立刻抽出武器守住门口，与黑衣人战在一处。院子里顿时响起“抓刺客！”“抓刺客！”的呼喊声，大队的护卫立刻赶了过来。
然而，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这十多个人是精心挑选的武艺高强的死士，尽管四个守卫拼命抵挡，但是很快就被刺客砍杀在门口。刺客留下几人抵挡着大队护卫，另外四五个人冲进了屋子。
朦胧中，冉闵听到了外面的呼喊声和拼杀声。尽管昏昏沉沉，但是多年的征战养成了他高度的警惕性，他立刻警醒过来，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刷”地从床头抽出了宝剑。
冉闵跳下床来，就往门口走。刚迈两步，就见几个黑衣人迎面冲了过来。冉闵二话不说，挥舞着宝剑迎了上去，与黑衣人战在一处。这些刺客个个身手不凡，死死缠住冉闵，一招招直取冉闵要害。冉闵手舞宝剑上下翻飞，风雨不透，一步步地冲向门口。
若是在平日，以冉闵的武艺，对付这几个刺客根本不在话下。然而，毕竟这天晚上喝了不少酒，酒还没完全醒，冉闵总觉得头重脚轻，站立不稳。厮杀中，冉闵不留神被划到数刀，尽管没伤到要害，但鲜血已经映出衬衣。刺客中几人也身中数刀，但仍在顽强厮杀。终于，冉闵一脚踢开房门，冲了出去，几名刺客也跟着冲了出来，在后面紧追不舍。
外面的庭院中横七竖八倒着十多具死尸，几名刺客也倒在血泊中，剩下几人在苦苦支撑。看到这情形，后面的人追得更紧了。冉闵沿着回廊往前奔跑，模模糊糊地看到栋儿站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
冉闵府邸的守卫自然也非等闲之辈，一通拼杀之后，刺客几乎被赶来的大队护卫砍杀殆尽。几人死死抵住赶来的护卫，另有几人围绕冉闵缠斗。冉闵虽然带着酒意，然而依然勇猛异常，长剑飞舞之下，又有几人被砍倒。冉闵一剑刺入了一名刺客的胸口，没料到长剑是不是被刺客的肋骨给卡住了，无论怎样都拔不出来。这个刺客一下子倒在地上，但却抱着必死的决心紧紧拖住了冉闵的大腿。冉闵想抬脚甩开，却实在无法挣脱。
另两人见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舞动长刀招招直取冉闵要害。冉闵左格右挡，无奈脚下动弹不得。缠斗中冉闵忙于前后应付，无奈转身之际，前胸不经意暴露出来。这刺客果然是一等一的高手，抓住机会长刀瞬间笔直刺来。冉闵被死死缠住，长剑又架着另一人兵器，眼看着明晃晃的钢刀刺了过来，却又挣脱不了，醉意朦胧间心想，这下坏事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冉闵突然听到旁边一个女子的声音尖叫着“天王”，然后感觉到身上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压。他睁眼一看，原来是栋儿尖叫着奋不顾身地挡在了他身前。就在这时，刺客一刀扎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插进了栋儿的前胸，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刺客显然没想到会有人不顾自己安危替冉闵接下这一刀。面对此情此景，刺客焦急万分，护卫已经冲了上来，护卫急着抽刀再次砍杀，然而栋儿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抓着刀背和刃口，任刺客如何卷动，她都死不松手。
千钧一发之际，护卫们的长枪齐刷刷地刺了过去，深深扎透刺客的身体，刺客挣扎蠕动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栋儿的双手渐渐无力地松开，人一下瘫软下来。
冉闵这才抽出腿，他一把抱起栋儿，只见栋儿身上衣服几乎被血浸透了，她嘴角挂着鲜血，脸色煞白煞白。
冉闵大声喊着“栋儿，栋儿”，然后大喊:“快叫医官！”他抱起栋儿平托着就近奔回自己的卧房，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冉闵焦急地大喊“栋儿，快醒醒。”
栋儿慢慢清醒了一些，她虚弱地睁开眼睛，只见冉闵正焦急地看着她。看到冉闵安然无事，栋儿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她极度虚弱，嘴唇一张一吸，似乎想说什么。冉闵把头凑了过去，靠近了栋儿的嘴边。
“天……王……”栋儿费力地轻轻吐出两个字，然后停了下来，吃力地喘着气，“你……没事……就……好了”。
“栋儿，不要说话，医官马上就到。”冉闵赶紧制止栋儿。
“不……”栋儿费力地说，“天…王…，我…可能…不行…了，我……怕……没……机会……说……了”
听到这话，冉闵心里猛地一抽，他仔细凝视着栋儿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仍然可以看出她脸色煞白，嘴唇也没了血色。但是仍然难掩她的清纯秀丽。冉闵这才发现自己是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端详栋儿的脸庞，冉闵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天……王……”栋儿仍在断断续续地说，“我…真高兴…能在你…身边…这么长…时间。从…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说到这里，栋儿眼中流出了两行泪。
冉闵心中一惊，觉得心抽得紧紧的。
“天…王…”栋儿休息了一会，又继续说道，“我…有时候…多么…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啊，多…和我…说…几句话啊，可是…都…很难等到…，我…只能…默默地…看着…你。”
栋儿难过得闭上了眼睛，再次沉重地喘息着，眼泪不停地流着。
冉闵心中有些难过，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忽然，栋儿费力地腾出一只手，缓慢地挪到自己的衣服里，吃力地摸索着什么。
冉闵有些奇怪，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只见栋儿吃力地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要塞到冉闵手里，冉闵赶紧接住。
借着火光，冉闵仔细一看，原来这也是一个荷包，上面沾满了新鲜的血迹。这个荷包有几分眼熟，似乎和骊音的那只有几分相似，但却明显不是。
“天…王…”栋儿气若游丝，吃力地说，“这…是…我…绣的，我…常见你…一人失神地…看着荷包…，很长时间，…所以…我也想…给你绣一个…”
“我…知道…没有…骊音姐姐…的…那只…好，我…多么…羡慕…她啊…”
当说完这些，栋儿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了，她一下子又昏死过去。
冉闵心顿时如刀在剐动一般。他没想到栋儿对自己还有这一份情意，过去他总觉得或许是栋儿对他只是心存感激，对此他并不以为意。如今她为了救自己而奋不顾身而惨遭横祸，冉闵突然对栋儿生出许多愧疚。
烛火晃动下，栋儿秀美的脸庞煞白如纸，然而神色却是十分地安静祥和。
此情此景，冉闵似乎也被她的一往情深所打动。他回想起这两三年来，他隐约也感到了栋儿对自己深深的依恋，而自己回报她的更多的只是冷漠。过去他没有发现栋儿对自己有这样一份感情，而或许，他也有所察觉，只是从未认真去考虑过，从没有静下心来去认真体会一下，这些年他仍然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孤寂生活之中。
冉闵感到更加地愧疚和自责，凝视着栋儿秀美苍白的脸庞，冉闵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喃喃说道：“栋儿，挺住啊。”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门外急匆匆走进来几个人，原来医官到了。冉闵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猛地站了起来，他一把拉着为首的王医官，急切地说道，“先生，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她救。”
王医官沉稳地点了点头，又冲冉闵摆了摆手，示意冉闵不要着急。然后仔细查看了栋儿的伤口，又帮她搭了搭脉。
王太医一脸凝重，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了各种工具和药品，然后仔细给栋儿清理了伤口，敷上药粉，又仔细作了包扎。然后拿出纸笔认真写了一张药方，写罢立刻交给了随从，吩咐道：“速去抓药，熬制后每两个时辰给栋儿姑娘喂服一次。”
等王医官忙完，已是满头大汗。他对一旁焦急等待的冉闵说：“天王，栋儿姑娘情形险恶。她伤得非常重，能否挺过来，就看造化了。我已经给她敷了金创药，也开了方子，能不能熬过来，就看三天以后了。三天后如果栋儿姑娘能醒过来，就算闯过了鬼门关。如果醒不过来，只能恕臣回天乏术了。”
冉闵没有办法，只得点了点头。
送走了王医官，冉闵回到了屋里。这里就剩下了冉闵和栋儿两人。栋儿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动都不动。冉闵甚至有时觉得分不清她到底还是不是活着。他静静守着栋儿，看着她苍白的脸庞，思绪如开闸的潮水般滚滚涌来。栋儿在府里点点滴滴的印象忽然象画卷一样出现在他脑海里。他想起每次栋儿迎面走来时那羞涩的一瞥，每次干活的时候常偷瞄自己，而被自己看到立刻羞红了脸，为自己端茶倒水伺候服侍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冉闵忽然有一种温暖和欣喜的感觉，他已经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骊音走了之后，他已经习惯了孤寂的生活。而现在，他的心忽然又象活了过来。他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下栋儿的脸庞。多么纯洁善良的姑娘啊，为了救他，竟然不顾自己的生命。想到这里，冉闵不免心痛，他握着栋儿的手忍不住乞求起神明的保佑：苍天哪！求您让她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