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黎明之武悼天王
字体: 16 + -

第十六章 仪式

    mon dec 14 22:16:18 cst 2015

    李浓确实是个难以应付的对手。

    当石渊大军到达中山荒外围的时候,他们还是被这里的景象吓了一跳。整个荒集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座座巨大的坞堡。每个坞堡都由巨大的石块和硬木垒成,无比的坚固。坞堡呈圆形,可以向各个方向瞭望和攻击。各个坞堡环环相扣,互相支撑,形成了一个牢固的防守体系。这是乞活军在长期斗争中发明的自卫方法,这样的体系比之修筑城池更加的灵活和有效。

    石渊扎下大营稍事休整几日后,立即向坞堡发起了猛攻。鼓声震天而响,大地在剧烈颤抖。大赵的士兵象潮水一样涌向坞堡,各种攻城的器械猛烈地轰击着乞活军的防御。

    然而乞活军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们依托坞堡与大赵军展开激烈的厮杀。滚木礌石,长弓短箭如雨点一样倾泻而下。大赵士兵倒下一批又一批,然而更多的士兵嚎叫着踩着同伴的尸体蜂拥而上。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赵和乞活军都死伤惨重。

    坞堡最重要最核心的地方是正面的主堡,这里是整个坞堡体系的命门,也是联通其他各堡的要害之所。这里由乞活军第一猛将冯武亲自守卫。孙伏都率军猛攻多日,死伤惨重,却始终无法攻下主堡。甚至他本人亲自率队冲锋,与冯武大战三百回合,依然无法取胜,他本人也受了轻伤,只能无奈撤退。

    昏暗的月光给战场笼罩了一层朦胧而诡异的气氛,让人时不时感到这里有意想不到的可怕事情发生。

    石渊对乞活军的战斗力感到无比的震惊。十万大赵国的精锐竟然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中山荒,竟然拿仅仅三四万人马的乞活军毫无办法。不能再久拖不决了。十万大军不能长久地困在此处。

    他想到了石闵。这是一张王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他原想着或许用不着石闵就可以拿下中山荒,或许这也是大赵国平定外敌的最后一战。果真如此的话,对于大赵国,对于石闵,或许都渡过了一劫。

    只是天不遂人愿,一切都无可奈何,这个时候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石闵了。然而最让他担心的是,在这样的战场,石闵是否还愿意为他奋力拼杀。他已经感受到了石闵的异样。他始终沉默着,不再象过往那样积极请战,一往无前。

    他想起了石勒的话。

    妖异的月光依然笼罩着大地,也笼罩着大赵的军营。

    “传四殿下。”石渊吩咐道。

    不一会,石闵来到了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石渊、石宏、孙伏都以及一班众将等都整齐披挂,庄严肃穆。一排排整齐站立的精壮武士手持长刀,身穿羯族特有的鲜艳武士服,服装的胸口是一只巨大的凶狠的狼的图腾。只有严格挑选的最精锐最勇敢的武士才有资格传这样的服饰。

    石渊在大帐中央的虎皮大椅里威严而坐。

    石闵向石渊和众人一一行礼。

    石渊走下帅案,来到石闵近前。和蔼而威严地说道:“闵儿,坞堡久攻不下,李浓顽强异常。本帅决定明日由你领兵攻打主堡。”

    石闵心中一惊,这一刻终于来了。石闵沉思片刻,行礼道:“谨遵六王爷帅令。”

    石渊微微笑了笑,接着和蔼地说道:“闵儿,明日一战非同小可,关乎本次出征的成败,本帅要为你们壮行。”

    石闵正心中暗自疑惑,只听石渊一拍手,喝道:“来啊。”

    只见刀斧手推着两个乞活军的俘虏走了进来。俘虏虽然遍体鳞伤,衣衫褴褛,但仍然高昂着头挣扎着。

    石渊朗声说道:“按照我们羯族的传统,我们要用敌人的血肉和尸骸祭奠我们的战旗,告慰逝去的英雄,让他们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我们要带着敌人的亡灵走上战场,即使面对再强悍的敌人,我们也不会有一丝一豪的恐惧,我们将会爆发出最大的战斗力。”

    “这一战我们已经遭受了太大的损失,多少优秀的羯族健儿长眠在了这块土地。所以,让我们尽情地撕碎我们的敌人,吞食他们的血肉,感召我们最大的勇气,去为我们的健儿报仇,去取得更大的胜利。”

    石渊接着大吼一声:“拖下去。”

    两名俘虏又被压了下去。

    石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门口的草地上早已架起了两口大锅,如同两只巨大的水缸,里面盛满了水。大锅被吊在两垛巨大的柴火堆上大火猛烧,里面的水已经开始沸腾,升腾出一股股妖异的雾气。

    随着两声惨叫以及刀砍斧劈利索声音,外面很快沉寂下来,只有大火烧煮滚水沸腾的声音。

    石闵心中猛地一揪,他已经意识到什么。他抬眼望向石渊,石渊也正威严地看向他。

    石闵的手在微微颤抖,心在砰砰乱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他感到口干舌燥,却说不出话来。

    不多时,帅帐的大门再次被挑开。

    一排排侍卫端着盘子走了进来,盘子里整齐地排放着一只只热腾腾的海碗。

    侍卫走到每个人的面前,每个人都毫不犹豫地端起一只海碗,包括石渊、石宏、孙伏都,还有其他众将和士兵,除了石闵。

    就剩下最后一只碗了,侍卫俯下身,高高地举过头顶,呈现在石闵的面前。

    碗里东西并不多,几片薄薄的白肉漂浮汤里,汤也很清,似乎没有一点油气,但是碗中升腾起细细的雾气,盘旋扭曲地飘散着,仿佛扭曲升腾的灵魂,仍然心有不甘地要诉说什么。

    石闵不敢看,他感到一阵恶心,扭过了头。

    石渊高高举起了海碗。

    “众位将士,这就是刚刚的两个汉人乞活军战士。他们是我们的死敌,但同样也是刚勇无比的战士,我们就要用他们的血肉告慰我们英雄的英灵,鼓舞我们不屈的斗志和勇气。”

    众人也将海碗举过头顶,齐声高喊:“杀!杀!杀!”

    石渊将脸转向石闵,和蔼地说道:“闵儿,吃下去。”

    石闵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

    “六叔,求你了。”石闵声音很轻,几乎是在哀求。

    “闵儿,你要记住,你是羯人,不是汉人。虽然你的身体里流着汉人的血,但是是我们羯人将你养大的,你的一点一滴无不打着羯人的烙印。”

    “闵儿,我们从未将你当做异族,从未将你当做外人,你是我们中的一部分,是我们羯人中的一份子。”

    “来,吃下他,你就和我们再无分别,你将和过去彻底告别,你将真正成为我们中的一员。这是我们祖先留下的伟大仪式,是我们羯族无数传统中的一部分。品食了过去的血肉就是和过去最彻底的告别,你将迎来崭新的开始。”

    石闵的心在滴血,他嗫嚅着:“六叔,我不能,我不能啊。”

    哀求的声音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石宏走了过来,亲切地说道:“四弟,我的好兄弟。我们大赵的大军就靠你了。你看见了吗,这里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死士,他们明天将跟随你杀向乞活军。”

    石宏一边说着,一边端起石闵面前的碗,塞到他手里。

    石闵大脑一片空白,他颤抖着双手接过了碗。

    石渊大喝一声:“来啊,让我们痛食敌人的血肉。”

    大帐里顿时响起一阵可怕的吞食声,呼噜呼噜的声音持续了片刻就归于沉寂。所有的人狼吞虎咽地连汤带肉吃干净了海碗里的东西,包括石渊,石宏,孙伏都等人。

    只有石闵拿着碗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四殿下!四殿下!四殿下!”屋子里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

    孙伏都等人也围拢过来。孙伏都亲切地拍着石闵的肩膀,说道:“四殿下,明天他们将跟随你冲锋陷阵出生入死,你是他们心目中的神,是他们精神的动力。来,不要让他们失望。”

    “四殿下!四殿下!四殿下!”帐中再次响起山呼海啸的呐喊。

    石渊和蔼地说道:“闵儿啊,等平定了乞活军,大赵国就彻底安定了,这或许就是最后一仗,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来,闵儿,勇敢一些,拿出你战场上的勇气。”

    石闵已是泪流满面。

    “六叔,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石渊突然威严地说道:“闵儿,难道你真的不顾大赵国的安危吗,难道你真的不顾羯人的死活吗。你不要忘了,大赵国里有你的亲人,也有你至爱之人。为大赵国搏杀,也是在为他们搏杀。这点道理难道你都不懂吗!”

    “难道你真要置你至亲至爱之人于不顾吗!”

    石渊的声音透着杀气。

    石闵的心如坠入冰冷的深渊,那一刻他猛然想到了骊音,那个他至亲至爱之人,他仿佛看到了紧紧包围着骊音的重重杀机。

    石闵举起了碗。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石闵闭上眼,任泪水尽情流淌。他举起了碗,猛地灌入口中,大口地嚼着。

    他分辨不清四周,只依稀听见阵阵呐喊,还有身边人的热切祝福,祝福他从此和他们再无分别,祝福他从此真正融入了他们,祝福他告别过去而开始了新的人生。

    他听不清,只依稀觉得那些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飘来,又似乎是尖刀在耳中噪呱,刺得他耳膜生疼。

    石闵看着那只可怕的空碗,似乎还不相信发生的事情。他怔怔地失神瞪着那只海碗,突然猛地将碗“啪”地摔碎在地,摔门而去。

    一切如石渊预料的那样,石闵沉默着却如同发疯一般冲向了乞活军。

    在主堡的大战中,冯武根本阻挡不了石闵的冲击。两人斗战的几个回合,冯武差点被挑落马下。可他不愿退去,不光是因为主堡的重要位置,更是因为他不能忍受这个汉人的认贼作父。他实在想不出石闵为何会如此疯狂,甚至比他过往了解的更疯狂百倍。石闵根本不顾忌自己的要害,而是毫无顾忌地一招招杀来,他几乎是以求死的心态在拼搏。冯武作着殊死搏斗,却被石闵长枪横拍得口吐鲜血。在李浓的严令下,冯武才不情愿地退出厮杀。

    一天激战,石渊占领了大半个坞堡。乞活军被压缩到坞堡一角。石渊十分满意,他筹划着战事即将结束,至多一到两日便可整个拿下坞堡,消灭乞活军。

    他已经接到密报,麻秋淮河前线的大军似有异动,不排除人马在向邺城靠拢,朝廷希望他尽快结束战事。他明白围绕石勒之后的权力斗争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必须赶紧班师回朝。

    当大地刚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时,石渊惊讶地发现乞活军已经不见了踪影。李浓带着人马撤退得干干净净。中山荒连接着太行山,石渊判断李浓大军应该是进了山,可是他已经没有心思留下大军在这里搜山,在邺城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

    第十七章 成亲

    如果说沉默的石闵让骊音感到心痛的话,那么从中山荒回来的石闵让骊音感到了恐怖。如果说过去的石闵还让人有迹可寻的话,那从中山荒回来的石闵完全象变了一个人。骊音从来没见他如此暴躁,甚至觉得他的暴躁中带着疯狂。

    在府中,他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包括骊音。骊音知道他有心事,有时想和他好好说说话,派遣排遣他心中的苦闷,可是都被他冷漠地拒之门外。

    甚至有一天骊音伺候他吃饭,将厨子精心烹饪的烤羊腿端上桌子,却被他一把打翻,将满桌的饭菜扫倒在地。

    骊音默默收拾着满地狼藉,心中也在默默流泪。她忘不了他对她的大吼大叫,忘不了他对她大发雷霆。这还是当年那个大男孩,那个口口声声叫她“老姐姐”的大男孩吗。

    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他不带她走。

    校场和家成了石闵活动仅有的两个场所,每天他早早地默不作声地出发,一直到傍晚默不作声地回来。有时会看到他长时间失神地望着天空。

    初春的寒冷终于一天天的过去,阳光一日比一日带有暖意,大地也渐渐吐露出希望的绿色。毕竟,春的脚步是任何人无法阻挡的。

    只是,骊音的心仍然是沉重的。石闵回来得越来越晚,有时甚至半夜才回来。有几次,她悄悄跟着,总是看到石闵一个人来到郊外静静地坐着。

    现在他有话也不愿对她说了。

    明月当空,微风熏人。

    这一晚,石闵又来到了这个地方。

    荒郊野外,残垣断壁,如野兽一般潜伏在夜幕里。

    石闵静静地坐着,突然失声痛哭起来。俄而,发出一阵如饿狼一般的嚎叫声,凄厉而刺耳。

    他握着拳头如发疯一般一下一下猛烈地锤击着墙墩,似乎手上的血渐渐映在了墙砖里。

    骊音忍不住了,痛哭着一下子奔了过来,一把抱住石闵。骊音已经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石闵流泪。或许还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他们还都是孩子,在哭笑打闹中见过石闵哭鼻子,可那都是多么遥远的事情了。

    “你干什么呀,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

    骊音放声大哭。

    石闵默默地站着。

    “少主,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倒是和我说啊,你现在为什么不对我说了啊。”

    骊音拼命地摇着石闵。

    石闵伤心欲绝,“我对不起你啊,我是想和你说,可我怕说了以后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不会的,少主,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不理你的。”

    “骊音,我答应过你,不与汉人为敌,不伤害汉人。可是中山荒大战,我双手沾满了汉人的鲜血。”

    “而且,我还吃了两脚羊。”

    骊音抱着石闵的手渐渐有些松动,她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石闵。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啊。”

    “他们联合起来逼迫我吃下两脚羊,或许害怕我不愿与乞活军一战吧。那一晚,六王爷、皇太子还有所有的大帐里的将帅士兵都吞食了两脚羊,他们说这是羯族的仪式,这样我就可以割断汉人的血脉,真正成为羯人。”

    “骊音,或许我命中注定只能成为羯人了,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汉人的血,我已经吞食了汉人的血肉。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做一个汉人了。”

    石闵泪流满面。

    “不!这不怪你!”骊音哭喊着吼道,“我听说过他们的手段,这都是一群恶魔。少主,你是汉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割断不了你与汉人的血脉联系。”

    “是真的吗,骊音,我还能做回汉人吗。”石闵凄惨地问道。

    “当然可以,我就是汉人,我说你可以就可以。”骊音斩钉截铁地说。

    石闵感动得泣不成声。

    “少主,现在你知道他们的手段了。胡汉的对立,在这个时代是化解不开的宿怨。过去我总安慰你说愿意做什么样的人可以随你的心愿,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少主,现在我希望你勇敢地做回汉人,拿出你在战场上的勇气。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不晚。”

    骊音的声音庄重而严肃,透着说不出的威严。她坚定而有力地凝视着石闵,给予他无穷的信心和力量。

    在皎洁的月光下,骊音如女神一般引领着他。她单俏苗条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和她在一起,石闵似乎又鼓起了无穷的勇气。

    石闵紧紧拉着骊音的手,久久沉默不语。

    “骊音,我们走吧。远走高飞,隐姓埋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好的,少主,不管你到哪里,我都愿意跟随着你。”骊音坚定地回答。

    骊音伸手从腰间轻轻取下一个荷包,放到石闵手中,说道:“少主,这是我亲手缝制的荷包,送给你。你还记得吗,我答应要送一个荷包给你的。”

    石闵仔细看着,这个荷包也是五彩丝线缝制,菱形形状,十分的别致,上面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寓意着白头到老。荷包里的香料散发着迷人的香味,令人十分的陶醉。在皎洁的月光下,荷包的色彩形制清晰可辨,甚至更增添了几分柔和和娇媚。

    “在我们老家,我这个年龄的女孩都会为最心爱的人缝制荷包。”骊音微红着脸轻声说道。

    石闵一把搂住了骊音,拥她入怀,石闵动情地说道:“骊音,你也是我最心爱的人。”

    月光是那么柔和,一切都是那么入诗入画。石闵感觉世界又安静了下来,没有厮杀,没有仇恨,没有迷一般的身世,也没有被逼无奈的选择。在这里,思绪可以信马由缰,快乐和悲伤可以任意流淌。

    石闵深深地感受着骊音的气息,这气息是那么亲切熟悉,却仍然一阵阵缓缓袭来,让人始终如饥似渴。他整个人被这个气息包裹着,时而感受到一种深深地柔弱和无力,时而全身又迸发出发自内心地喜悦甚至狂喜。

    这或许就是爱的感觉。

    石闵突然很想和骊音聊聊汉人的事。

    “骊音,你知道吗,我见过李浓,他给我讲了身世,说我是冉良的儿子。”

    骊音大吃一惊。

    “冉良,我听过这个名字。在我年幼时,我听我父亲无数次地提起。千军万马避白袍,说的就是他。难怪你是如此勇武无敌。”

    “骊音,我还记得当年你刚来时候的样子。那时我们还住在襄国,你那时候好像也就十岁左右。我记得你清秀的面庞和倔强的性子。你那时候总是挨羯人老妈子的打,我老听见你伤心的哭喊声。有一次那个老妈子又打你,我忍不住冲过去狠狠教训了她,我记得好像还抽了她几鞭子,为这个我还被父皇一顿臭骂。”

    骊音伤心地流下了泪,将头靠在石闵胸口,象是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你没有汉人的记忆,可我却满满地全是汉人的记忆。我在十岁那年被羯人虏来,硬生生披挂上羯人的装束,做起这不伦不类的羯人。”

    “我爹爹是荥阳太守,那一年爹爹兵败被杀,我被他们虏到襄国为奴,因为识得几个字,就被留在了宫里。我从小性子倔强,忍受不了这种欺侮。我天天想念我死去的爹娘,想一走了之和他们去作伴,可是我总忘不了爹爹临走前对我的嘱咐,他气若游丝,要我无论如何要好好活下去,我总忘不了这一幕。”

    骊音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石闵轻轻地帮她拭去泪水。

    “少主,后来我见到了你,发现宫中竟然还有一个汉家小男孩,你成了我精神唯一的寄托。你不知道当时我的心里有多温暖,在羯人重重环绕如狼窝的地方,竟然还有自己的同胞。那一刻,我就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我觉得至少我们两个可以相依为命。那一刻,对我来说未来的生活突然出现了一点亮色,我也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气,也因为有你,我总还残存着微弱的希望。”

    石闵紧紧地搂着骊音。朦胧的月色温柔地挥洒在骊音的脸上,勾勒出她美丽柔和的轮廓。石闵温柔地注视着骊音,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

    “骊音,你知道吗,当我困惑、伤心的时候,我多想对你敞开心扉,把一切都告诉你。哪怕你什么都不说,只要能听我说,也就足够了。”

    “在我羯人环绕的身边有你这样一位汉家姑娘,我是多么幸运。我对你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你是那样的沉静,那样的迷离,甚至对我来说有一些神秘,我多想靠近你了解你的一切。共同的血脉渊源让我们亲近了许多,有时我真想听你讲讲汉人的故事,讲你生活的点点滴滴。”

    骊音不再哭泣。

    “我们祖居骊山脚下,也是汉人龙兴之地。爹爹替我取名骊音,就是叫我不要忘了骊山的声音,不要忘了自己汉人的根。”

    “少主,你知道吗,多少次,我也想向你敞开心扉,把所有的心里话都对你说。可是,因为我们的身份悬殊,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有把这些话都藏在心里。可是今晚,我们终于能有机会诉说这一切。少主,我真的很高兴。”

    两人紧紧偎依在一起。

    夜渐渐深了,缓缓流淌的夜风带来一丝凉意。石闵解开自己的袍子,轻轻披在了骊音身上,一股暖意瞬间流遍全身。

    石闵将骊音扶正,凝视着她的双眼,严肃地说道:“骊音,我们做好准备,随时准备走。邺城很不太平,我怕又有一场血雨腥风,我再不想卷入他们羯人的争斗了。”

    骊音认真地点了点头。

    石闵继续说道:“骊音,临走之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石闵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骊音,你愿意嫁给我吗。我们都无父无母,是一对苦命鸳鸯,如果你愿意,我们就自己做主,定下终身大事,这辈子再不分开。”

    骊音已经泪流满面。月光映照着她美丽的脸庞,她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说道:“我愿意。”

    夜色夹杂着柔柔的月光淡淡地笼罩着整个大地,远处河水缓缓流淌映照出粼粼月光,偶尔缓缓吹来夜风似乎不再带有凉意,天地间渗透着暖意在夜风中缓缓流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在石闵的卧房,两人隆重地点上了三柱清香,对着苍天在上郑重地立下婚姻的誓约,他们虔诚地重重三叩首,宣告他们正式结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