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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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生离(一)

    那“噬魂轮转丹”,本是鬼府萧家先祖所创,集九幽木、青冥砂、无根水、尸心血、癸元金、天阴花、轮回草此七种天地间奇阴之物,再以勾魂夺魄之法,取七名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降生女婴之三魂七魄为媒,七七四十九日炼制而成,又因此丹集七阴在身,有伤天和,服之必死,且万世不入轮回,故又取三十六名杀手心头之血作天罡之数以镇之,方可成丹。

    但此丹阴气极重,非萧家《阎罗鬼王功》传人不可服之,若是旁人用了,则立时受怨魂缠身,厉鬼吞噬而亡,唯有修行《阎罗鬼王功》之人,自幼得阴曹地府之中,九大阎罗鬼王之气灌溉,百鬼无不敬畏,诛邪莫敢不从,方可服用此丹。

    不过即便如此,此丹服用一次,则失一魂,又损十载道行,所失之魂不可逆之,若服用三次,则三魂尽去而亡,故而非家毁族灭,生死存亡之际,萧家传人皆不敢轻易服用,当年萧家先祖炼制此丹,穷毕生之力,仅得丹十八,传到萧安这代,便只余三粒,正好换去一命,不知是否天意如此。

    朱禧将此秘闻简要说罢,众人均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却又听朱禧叹道:“当年萧安起于鬼府,灭姬家登鬼王之位,只怕当时便已服过一次‘噬魂轮转丹’,那场大战之后,萧安修为大退,闭关十载才出,且出关之后,性情大变,想来三魂已去其一,此番种种,倒也说得通了。”

    朱离听罢又道:“若是如此,现下岂不是第二次?”

    朱禧神色凝重,却不说话,无声点了点头。

    花难喃喃问道:“如此天大的代价,萧安为何为了九阳神火,竟不惜如此……”

    朱禧深深看了他一眼,叹道:“当年萧安被姬家的九阴玄火所伤,多年来暗伤难除,那九阴玄火有消魂灭魄之能,一旦沾染,便如附骨之蛆,除之不得,萧安此人天纵之才,道行极深,却也仅仅将体内暗伤压制几分,且前些日子受了重伤,道行大损,萧安若无九阳神火在身,未过多久,怕是逃不过魂飞魄散的下场。”

    花难怔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三言两语也仅在须臾之间,此时再看场中,萧安身侧之际,除却谢平与范无赦二人,又多出十七道身影。

    “八王九将!”朱禧惊呼道。

    众人闻言,立时如坠寒潭。

    那十七道身影形态各一,均是威武不凡,当中九位,身披黑甲,相貌狰狞,身形甚于常人,手中各自提了一柄兵器,分别是开山魂斧、杀生钺、夺魄钩、阴官戟、九幽猎叉、断魂刀、百煞枪、虎头刑棍、审死鞭,此九大阴兵,正是那冥界九大鬼将之本命兵器。

    正所谓人有三魂七魄,动以营身之谓魂,静以镇形之谓魄,魂者为阳,魄者为阴,阳寿尽时,阴魄消则形毁,遂天地之力引阳魂入阴曹地府,判定功德是非,经黄泉路、奈何桥、望乡台三处,阳魂过了彼岸,则化为阴魂,此时有其魂而无其魄者,方能谓之为鬼,而身负天地气运者,聚三魂为鬼卒,凝三魂为鬼差,炼三魂为鬼兵,而以身外之物修得本命,以魂镇物,以物济魂者是为鬼将,所谓鬼将者,鬼兵之首也,魂灭物毁,物毁魂伤,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至于鬼将之后,鬼王、鬼仙、鬼神之说,过于遥远,暂且按下不表。

    话说这九大鬼将之中,酆泉狱主与衙泉狱主二位,一使开山魂斧,一使虎头刑棍,早在三清山时,便与花难交过手,花难此番再见,倒不陌生,至于其他七位,正是黄泉、寒泉、阴泉、幽泉、下泉、苦泉、溟泉这七大狱主。

    朱禧所说“八王九将”,乃是《阎罗鬼王功》修炼至巅峰后,以堪比鬼王之仙力,施展第七重“九幽冥将”及第八重“阎罗追命”之法,召九大鬼将、八殿阎王化身齐出,为己所用。

    以萧安的道行,若非受了虚长云所伤,当能同时召出五大鬼将或一殿阎王化身出战,而此刻萧安虽负伤未愈,但服了那“噬魂轮转丹”,仙力修为更甚往昔数倍,“八王九将”尽出自然不在话下。

    此际除却九大鬼将之外,又有秦广、仵官、楚江、宋帝、阎罗、卞城、泰山、都市八殿阎王化身,又称“八冥阴天子”,但见其八王玄衣黑裙,以慑万鬼,金缕玉带,以生其魂,头冠十二珠旒冕,手持流纹白玉笏,帝王威足,阴冥意重,逼人不敢直视。

    但听萧安阴笑道:“圣盟……正道……可笑、可笑,既然谈不拢,那就……都去死吧!”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大骇。

    见萧安那道目光扫来,忘仙楼乐群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他将心一横,尖声骂道:“萧安!你什么意思?你就不怕大长老……”

    话未说完,众人但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自萧安身侧窜出,正是那阴泉狱主手持阴官戟向乐群杀去,忘仙楼众人大惊,下意识四散逃开,只道说时迟,那时快,奈何那阴泉狱主速度奇快无比,乐群不及出手,仓惶间匆忙应对,一个照面便被击飞几丈之外。

    谁知那阴泉狱主一击得手,仍未罢休,一个箭步冲向前去,戟如惊雷而出,但听“噗”地一声,长戟向前一送,已将乐群心口洞穿。

    此番厮杀仅在须臾,莫忘等人欲施援手却已是慢了一步,乐群心口处血如泉涌,双目圆瞪,满面尽是不甘,但听他艰难道:“若非……修炼……走火……”

    却道话未说罢,见他身子一软,已是没了声息。

    莫忘叹息一声,拂手便将乐群双目合上。

    典狂见此,大怒道:“萧老鬼!安敢杀我忘仙楼之人!”

    萧安大笑道:“忘仙楼机关算尽,可曾算到此时?”

    “老鬼!纳命来!”典狂大喝一声,将双拳横在胸前,汇聚周身仙力,说话之间,便向萧安杀去!

    “杀!”萧安冷笑一声,右手法印变化,身侧那下泉狱主立时得令,手中提了一柄断魂刀,纵身迎上典狂。

    甫一交手,萧安仍未罢休,但听他闷哼一声,自口中吐出一道血箭,迅速结起道道法印,那血箭凝于胸前,散而又聚,化作一道血色纹图,那血纹图倏尔幽芒大放,便见得一方鬼门凭空凝现,无数鬼兵自门中怒吼杀出,与此同时,九大鬼将与八殿阎王齐齐出手,统领各部鬼兵,分向神庭、忘仙楼、道门之人杀去。

    众人哪有后退之想,各自祭起法器而上,须臾间便诸鬼战作一团,花难见鬼兵杀至近前,心知难逃一战,于是也运起无边仙力,一个箭步迎将上去,拳出如龙,瞬间便将两名鬼兵击作齑粉。

    此刻喊杀震天,厮杀不止,只消须臾光景,便有数名弟子殒于鬼兵之手,再看道门与神庭那处,雷火轰鸣,风雨交加,符文漫天飞舞,刀光剑影不断,那些个鬼兵无心无智,如同杀戮傀儡,全然不惧魂飞魄散之危,一个个前赴后继,好似浪潮般汹涌,此际场中,早化作屠尽天地神魔皆亡一片血色修罗场。

    正值此多方争斗之时,众人一心厮杀,却不想那陨星庄内,竟有两人正在远处观战。

    此二人身着黄衫,均已年过六旬,皆是老叟模样,但听当中一人笑道:“大哥,你瞧这处场面,正道与邪道之人,竟也有联手对敌的时刻,还是头一遭。”

    另一人道:“你且看那萧小鬼的模样,分明已是入了魔怔,服了那‘噬魂轮转丹’之后,在场之人,若不联手,怕是一个也逃不掉。”

    这二人倒不是别人,正是此地陨星庄之主——石家大爷石耀阳,与石家三爷石摘星。

    但听石摘星眉头微蹙,开口便道:“他们就在庄门之外,这般大战,可别波及到咱们。”

    石耀阳一听此话,立时气极,抬脚便踢,骂道:“你当‘天河星月大阵’是纸糊的么?混账东西,白费老夫多年教导,真是气煞我也!”

    “哎哟!”石摘星吃痛不已,揉了揉被踢中的大腿,嘟囔道:“一个几天前才创出的阵法,名字倒是取得响亮,谁知道是不是纸糊的……再说了,老夫打小都是二哥教导,你这老不修,就会闷声研究破阵法……”

    石摘星声音颇小,石耀阳听不分明,只当他懦弱胆小,于是吹胡子瞪眼,又骂道:“你小子说什么?”

    “没、没什么……”石摘星闻言一惊,低下头来,绝不敢顶撞石耀阳半句。

    却听石耀阳又问道:“老三,带了酒没有?”

    石摘星不禁怔然,问道:“大哥,你要酒做什么?”

    石耀阳见他如此迷糊模样,心中怒气又起,遂再骂道:“蠢货,此等大战,人生能有几回闻?还不速速取了酒菜来,教咱们看一场大戏。”

    石摘星嘴角一抽,心中暗道:“果然是个老不修,人家拼死拼活厮杀,已死了好几条人命,他竟要饮酒看戏,实在是、实在是……算了!”

    如此腹诽心谤,石摘星却不敢忤逆石耀阳半分,二话不说,便悻悻然回家取酒去了。

    石耀阳也不去管他,兀自抚须浅笑,饶有兴趣地瞧着庄外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