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子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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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thu sep 24 09:18:48 cst 2015

    一切考虑周全,老梁下决心惩治徐雪森。他的计划是分二步走,先批驳徐雪森违反政策的错误,再把有关历史的悬案移交给县里。

    “徐雪森,你好大的胆子!让你当上西桥合作社的副社长,你竟敢一手遮天,无法无天,把党和政府的政策说成是臭狗屎,公开包庇坏人,放跑坏人,你把你当成什么人了?啊?扯**蛋!”梁书记语气严厉,两只脚搁在办公桌上。

    好在有刘站长的“预防针”在先,徐雪森没有马上发火,淡淡地一笑:“老梁,做啥?你把脚翘到桌子上算个啥?你就这样对待老朋友的?就算吾有天大的错,你也犯不着像对待犯人那样嚒!”

    “老朋友?没大没小,没上没下,目无组织,当面顶撞领导,谁跟你是朋友?啊?扯淡!”梁书记更加愤怒,搁在办公桌上的脚没有放下。

    “啊,你连朋友都不认了?”徐雪森紧追一句。

    “什么朋友?谁是你朋友?啊,你以为还是你过去的江湖啊?现在是新社会,我是这个乡的最高领导,是你的上级。一开口就是朋友!你以为共产党是上海滩的帮派会道门啊?是称兄道弟的江湖侠士?扯淡!旧社会的江湖习性就是改不了!告诉你,徐雪森,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你,还是过去的你,别上赶着往领导身上泼脏水!”梁书记忽地抽回脚,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徐雪森。

    徐雪森被梁书记一席没头没闹的话搅得怒火中烧:泼脏水?是谁在泼脏水?你竟然公开不认朋友,无非是想高高在上地凌驾在吾头上吗?不认就不认了,这世上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太多了,可犯不着否定历史吧?吾原本就没想回报,可你也不能如此无礼,居然把吾当敌人看待呀?

    “老梁,梁书记梁大人!听着舒服了吧?身上长肉了是吧?你可以不认吾这个穷光蛋,但你不能侮辱吾徐雪森的人品!你看看你自己,像是共产党的书记吗?跟从前的恶霸有什么两样?恣意把脏水往吾身上泼,这叫什么?叫好听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叫以怨报德,说难听的是叫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算吾瞎了眼,认贼作友!你以为你当了个狗屁的书记就不得了了是吧?呸,小人!无耻小人!”徐雪森啐了口吐沫。

    “你竟敢当面侮辱党的干部!反动!你历史反革命的嘴脸终于暴露了!来人!”老梁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瞪着血红的眼睛。

    在一旁的刘站长没想到事情会弄到如此地步。二人剑拔弩张,势不两立,各不相让。这让他左右为难,劝不是,拉也不是。梁书记的目中无人、飞扬跋扈太过气人,的确太过分,真不像共产党的书记。徐雪森并没有说错,可他毕竟是书记,大权在握,倒霉的一定是徐雪森。

    “嗨,徐副社长、梁书记,大家都消消气,都冷静一点!”

    “他不是副社长了,我宣布,从现在起,撤销他副社长的职务,立即法办!来人,把他捆起来!”

    徐雪森以为老梁还在发怒说气话,因此无动于衷,拔出竹竿旱眼筒,准备装烟丝。

    刘站长听了不啻头顶上响了颗炸雷。“梁书记,您的火发大啦!让他停职反省就足够了!”

    “你个糊涂的小刘同志,我堂堂一乡之书记,会无缘无故发火?扯淡!有人检举他十多年前谋害了窑山的信使!最初我还不那么相信,可看他刚才的表现,我越看他越像是凶手,不上点手段他是不会老实的!来人,把他捆起来!”老梁决心已下,不容置疑。

    早在隔壁等候的几个人拿着麻绳冲进来,把徐雪森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

    徐雪森挣扎着反抗,一边申辩一边骂道:“姓梁的,你个狗日的血口喷人!吾不过是说你几句,你竟然以势压人,公报私仇!说吾谋害信使,你有什么证据?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如果吾是杀人的凶手,你个狗日的还能活到今天?吾明人不做暗事,心里没有鬼,不怕鬼敲门!想诬陷老子?办不到!等吾从县里回来,看吾怎么收拾你!”

    梁书记不为所动,又把脚翘到桌子上。“捆结实点!马上送县里去!”

    刘站长惊得不知所措,跺着脚。“梁书记,是不是先在乡里查一查,万一搞错了,到时候您可就很难收场啊?”

    “什么话!你的阶级觉悟、革命警惕性到哪里去了?告诉你,小刘同志,心软是干不成革命的!对敌人就是要狠、要坚决!来不得心慈手软、婆婆妈妈!‘肃反’就是要查个底朝天!宁可错抓,决不能漏放一个坏人!”梁书记狠狠地瞪了一眼。

    “梁书记,中央文件要求必须重证据,绝不能任意冤枉好人,不能挫伤积极性。您是不是冷静地考虑一下,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了,再送县里也不迟。”

    “我很忙,审查的工作就交给县里的‘肃反办’和公安局去办,别啰嗦了,就这样,押送的任务就交给你,马上送!”

    刘站长为难地搓着手,“这,这——,梁书记,这不合适吧?我又不是司法工作者!还有,就这样送县了?有手续吗?到了县里我怎么说?究竟是直接送‘肃反办’还是送公安局?”

    梁书记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把翘在桌子上的脚放了下去。“就以乡党委的名义!我写张条子,找文书去盖个公章,就这样,马上办!”

    梁书记找出纸笔,匆匆写了张字条,就代表西桥乡党委给徐雪森当定了个历史反革命,比戏台上演戏还要快捷,还要简单。

    徐雪森能怎么样?唯有气愤!他气得差点吐血!

    如果换作是别人,是个他所不认识的任何人,心里还好受些;给他定性、下令捆绑的人恰恰是他所认识的老梁,而且是他所帮助过的人,不说有没有功劳,交情总有些吧?老梁怎么下得了手的!是他从前杀人杀惯了,心肠变得阴冷了?往大了说,吾徐雪森不过是不尊重你,当着众人的面冲撞了你,总不至于落到对立面、诬陷成敌人吧?为什么非要置吾于死地?难道你才是潜藏的国民党反动派?是伪装得很深的叛徒?老马的怀疑和检举才是可靠的?他老梁要实行阶级报复?

    徐雪森抱定自己是被冤枉的,不怕去见任何人,不怕接受审查,他相信早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被五花大绑,受到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他恨不得一脚踢死老梁!

    徐雪森眼里喷出火,眼白已经血红,怒视着老梁。

    “走吧,老徐,你要充分相信县里会把事情调查清楚的,会推倒一切不实之辞,还你一个明白的!”刘站长担心徐雪森反抗会遭到皮肉之苦,劝慰他。

    刘站长与几个人押解着徐雪森出了乡政府院子,迎面遇上找来的西邨和他的娘。

    西邨和娘见了,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西邨立即扑上去,要解捆在父亲身上的麻绳,被押解的人制止了。

    “爹!您怎么啦?他们为什么要捆你?刘叔叔,吾爹他犯了什么法?”

    西邨娘扑上去抱住丈夫,“他爹,叫你别当社长你偏不听!你那张臭嘴早晚要被人抓小辫子的,你非不信!你不知道祸从口出啊?你不讲话、别人把你当哑巴你就活不成了啊?落在他们手里还有你的糖果子吃?你贱啊!”

    “大嫂,别这么说!”刘站长拉开西邨娘。“老徐是个好社长,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恭维话,绝大多数社员都说他好。现在老徐遇到了一点麻烦,有误解,过几天事情弄清楚了,老徐就回来了,请你放心,由我在呢,你回去吧。”

    “西邨娘,不用替吾担心,吾就不信他姓梁的狗日的能一手遮天,非把白的变成黑的!吾问心无愧,怕啥?”徐雪森转过头,对西邨说:“哎,西邨,好儿子,你到底回来啦?中午吾还向你娘打包票,说你今天一定到家的。怎么样,秦铁匠找到东西了?带回什么了?”

    看见父亲的突然变故,想要告诉秦人方噩耗真相的西邨犹豫了,眼泪掉出眼眶。

    “诶?怎么了?说!秦铁匠反悔了?卷着东西跑了?”徐雪森猜想秦人方独吞了宝贝。

    “不!西邨爹,他秦伯不在了!”西邨娘替西邨回答。

    “什么?什么不在了?”徐雪森忘记自己是被捆着的人,倒把秦人方的事挂在了心上。“难道——,难道他出了意外?怎么回事?说!”

    西邨娘只得如实相告:“他秦伯被野狼吃了!西邨带回了他的尸骨!”

    “啊?吾就料定没有好结果,他非不听,非要去冒那个险,到如今落了个人财两空!撩下一大家子可怎么过啊!”

    “老徐,你们说的是什么呀?哪里冒出个秦铁匠?别替别人操心了,还是想想你到了县里怎么向‘肃反办’解释吧。”刘站长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劝道。

    徐雪森没有搭理刘站长,对西邨交代:“儿子,西邨娘,你二个代表吾赶过去,毕竟吾二人兄弟一场,尽吾家的可能,好好地把秦铁匠安葬了。再问问他后头的有啥困难,告诉她,吾徐雪森不会看着不管的,等吾从县里回来,一定挑担北瓜送过去。你们去吧,马上去,别让他家里人等急了!”

    徐雪森被押解着走了。

    西邨和他娘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脑子里像翻江倒海,疑惑、忿怒、怨恨、悔恨,一齐涌向闹海,傻傻地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