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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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n aug 31 10:26:04 cst 2015

    斜阳如残血般映红了西边的云彩,日头被削成看不清晰的一丁点。白啦啦的羊群如一大片云海结队似的往回赶来,褐色小马驹上的撵羊童着急地打着后面啃食青草的羊头。孩童留着一头浓密黝黑的卷毛,黑泥与汗水的配合布满了他的头部和脸部。他不耐烦地舞动起手里的藤条,嘴里大声喊叫着难听的脏话。他一直在等待等待他的母亲今天会生出什么样儿的鬼东西来,所以他要早点干完手里的琐事。然后回去躲在没人理会的佛龛下面诅咒,诅咒那个令他恶心的女人生出一只九只狗头的怪物,或者干脆是四五只血淋淋的猪仔儿,叫他们好受,他准会这么做的。尽管他自己因为几个月的不洗浴,活像一只钻出灶洞的小耗子,他一样认为自己足够高明,他听信了癞头和尚的谣言,认为她准会难产或者变成一条奇丑无比的毒蛇,然后被人钉到庄园的牌坊石上。他下定了决心,拉好圈场的栅门后,他就悄悄缩回了庄园。逐渐褪去的酷暑给梅兰庄园减轻了一份紧张,不过此时没有一丝丝风偶尔性的偷窥过这里。一刻钟后小家伙地诞生为我们的故事正式拉开序幕。

    画廊过道、客房前厅都挤满了前来关切的邻居和朋友。他们有的聚集在假山脚边的石凳上,用撕碎的面包丢进半圆状的金鱼池子来打发时间;有的则意乱心迷的询问着忙碌取器皿的护士里面的情况,护士是个大肚子的女人,一拐一拐的拖着她那笨重的身子,她是个凶悍的护士,一脸嫌弃地望了望问她的年轻人说了句:“最好离我远一点,在云螺湾这一带谁不知道我跟李医生是这里最好的白色天使,你们只需去陪伴那位焦急万分的老爷,叫他放宽了心,我看那温柔风度的男人紧张得不行。”说罢,她就又上楼钻进了房间内。

    留下一堆人在房门外面熙熙攘攘的讨论着,三五个深褐色面容的上校背握着双手研究着金箔墙布上悬挂的一张张油画。他们讨论着画中的意境,与画风出自哪个派别的勾勒。他们一张张的观望起来,讨论到两张临近的素描画像上来时,他们露出了钦佩地赞叹。其中有络腮胡须的军士一大笑,两边短浅的毛就上下颤动起来。他们所看到的正是面临待产的麓玥夫人嫁到庄园的第二年创作的,她是个漂亮女人。画像用金丝荷叶扁框合成,里面的主人翁正端坐在草场中心的石台上,柔顺飘逸的长发一跃而下,玲珑小巧的耳垂两端镶嵌着两只剔透无暇的玉珠耳坠,初露锋芒的日出照耀着她干净美丽的面庞,她有着一双刺穿内心的眼睛,水汪汪的眼池里面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左手抚摸着一只好看娇小的长毛犬,露出半边酒窝会心的微笑着。另外一张是用同样的扁框合成的,他严肃地骑坐在马上,左手用力的握拉着缰绳,右手曲肘贴住马背固定着配剑,可以说他的表情是凝固的,索性点说是死板的,他显得有些黝黑、不太胖,但是看起来画像里的骑士装并不太适合他,差点就会被人看出来他有点嘟嘴的表情,是的,他讨厌这些洋玩意儿,这套衣衫里面的白衬衣领结叫他不好受,要不是顺和她妻子的愿望,他想他这一辈子也不会穿上这让人恼火的服饰。

    此时他再也按耐不住了,踩着笨重的皮靴子从桃园林里出来。他本打算借此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害怕自己听到心上人那撕心裂肺的叫喊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心痛,而恰恰他又总是喜欢一个人,尤其在紧张焦急的时候。他悄悄地躲在桃园林子,没有人去理会他,知道他那古怪有时候跋扈的臭脾气。他踱来踱去,用手左右地转动无名指上的金戒指,他害怕担心急了,同时又期待欣喜若狂。他已经在这之前失去过一个未出世就夭折的儿子了,他不清楚妻子那过于瘦弱的身躯能不能经受得住这样的一波,他甚至还没有看看那坠落的天使一个照面,就被医生告知保姆连夜悄悄下葬了。医生有理由这样做,他这样做是为男主人好,免得被吓晕厥过去。因为他敬重他,他是这地区德高望重的医师,同时也是相当有地位的长者,所以只可怜了那无辜可怜的保姆,被无情地辞退了,他大发雷霆,像一只发了疯的狮子,对着保姆嘶吼着,同时眼里也噙满了无助的泪水。中途晕厥过去的太太在醒过来后,发现事情的真相又再一次晕死过去,一直到了三天后才醒来,也是在那次过后她害了很严重的风寒,她那活力红润的脸蛋上也就从此增添了一丝忧郁,她流了太多的泪了,所以这是毋庸置疑的。他干脆不去想这些不好的,用靴子铲起地面干涸的黑土,开始联想,开始期待,妻子准备生个活泼可爱的小公主,眼睛雪亮、鼻子坚挺、娇气得就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那样他可就开心死了。他便可以重新看到妻子满脸洋溢会心的微笑了,是的,他记不清有多少日子没有再看见她无忧可爱的样子了。他想到这些就心痛难过起来,他爱她,的确,他认为看到她偶尔在深夜月窗台上对着月光停滞不动的时候。月光下的她脸色苍白的可怕,他知道此时她心里正如十几把刀子一样绞裂着心房,对妻子悲伤自己而无能为力,他难过极了!拍了拍皮靴上的泥土,他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他要去看看她正忍受痛苦的爱人儿,究竟怎么样了。

    箭步似的疾走,他很轻快地穿过了高尔夫草场。等到钻过那段茂盛阴凉的葡萄架子后,他便可以从那里轻松的望见妻子房间的窗户。一路走着,从停车场的大喷泉广场踏上了大理石石梯,这里聚满了他的朋友、亲邻。这时围坐在白色龙柱两边的人簇拥而来,向他一个个地打着招呼,他做了一个简短地感激后便匆匆走上楼去。有的人对他如此的不礼貌有些埋怨,杨夫人卷了卷乳白色衬衣袖口,露出那只象牙色手镯,调侃道:“瞧啊!我们以前可亲和气的人儿,今天变得多么古怪,他就要正式作为一名父亲了,他的面色显得他多么急切,多么欣喜啊。”说完她故意扭了扭细小性感的腰身,对着正朝她打量的未成年男子抛媚眼,她那火红的嘴唇所透露出来的那份热辣,叫那几个年轻朋友瞪直了眼睛。她总是乐笑着,至少在外面总是这样。没有人回答她,她是这个地方著名的名妓,拥有三个地处高位的情夫。几个一起的贵妇只是恶心地朝她嫌弃了两眼,男人都喜欢她,喜欢她那郁秀挺拔的傲人双峰,阿罗多姿的诱人身材。

    管家跟在他的后面,向他有条不紊地介绍着他没在的情况。来到了门口,使管家支走了守候在门口的一拥人,只留下两三个长工待命。他吩咐他们找来一张轻便的藤椅,如今哪里也不要去了,就呆在门外,在最近的距离陪伴妻子过这一关。他刚坐下,正纳闷里面为什么没有妻子难忍的惨叫声,刚有那一个念头闪过里面就传出来那撕碎他五脏六腑的声音。他还没有坐稳,便吓得跳了起来,管家安慰他的话也没有听进去。在牡丹花毯上走过去,走过来。眉心深处与鼻梁顶端都浸满了汗珠,他一想到自己忘记了洗洗身上的尘土,就吩咐管家差人打一盆干净的凉水。里面声嘶力竭的喊着他的名字,想想他或许比妻子更加难受。

    终于,在太阳完全没有一丝光晕的时候,医生淡定地走了出来。男主人疯狂地抓住医生的胳膊,一双期待虔诚的目光等待医生的好消息。李医生不慌不忙,用食指顶了顶眼镜架子说道:“首先先生,不要着急(他说出这句后男主人铁青了脸),噢,伙计,放轻松点,你得到了一位玲珑可人的千金,多么幸福啊,先生,母女平安,我从没看过那么漂亮的眼睛,让人迷醉,让人怜爱,你知道的,我从没这样夸过人,好吧,伙计,进去吧,看看你的妻子与女儿。”医生一边说一边配合着护士脱去他的白大褂,他没有发现男主人没听他讲完,就奋不顾身地冲进了房间。是的,她出生了,虽然有些紧张,那弯弯斜斜的月亮光线由窗户射进来,反射到她的眼睛里,这双眼睛,注定赋予了常人所不能及的魔力,明亮透彻的里面好像住着迷一样的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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