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异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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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来去 (中)

天冷了,那位他来这里每回都见到坐在树下的老人,全然不见平时的棋友,独自捧着棋盘打谱,赵悦盛走过去,打了支烟给老人,他按平时那些人一样唤他:“许工,这么冷,还出来下棋?您的棋友呢?”老人这些天也抽了他好几根烟,大约以为他是这里的家属,便招呼他一起到树边下棋。

赵悦盛笑道:“我不会。”

老人没有抬头,只是问:“你是这里的家属?嗯,不是?那你一定是警察了。冷吧?”

老人从他的保温杯里,用杯盖匀出一杯水,对赵悦盛道:“暖和一下吧,你来查那水库的案子吧?这案子结了,别纠缠,啊?知道吗?不要讨人嫌,好不好?回去吧小伙子。”

赵悦盛苦笑捧着那保温杯盖,小口小口地喝着那滚烫的水,看着老人把一盘“单枪赵云”复完,又排了一局“闭门扫轨”,风无端的大了起来,老人缩了缩脖子,手一颤,把在三路的红车扫了一下,赵悦盛急叫道:“许工,不对啊,炮八平四才是正道!”

老人咧开缺了牙的嘴,哈哈大笑道:“还说不会?来,干两盘再说!别吱歪了,这样,下完我给你提供点线索查案,查不查得出来,就瞧你自己的悟性了。”

赵悦盛输了七八盘以后,老人摇头说:“不下了,你心绪不宁。”赵悦盛苦笑道:“这案子虽结了,但在我心里没结啊,一天不明白来龙去脉,我一天不安宁啊。”老人听了,对他道:“好了,你瞧,我老伴在叫我回家吃饭了,你明天来吧,我和你讲个传说吧,记住,我可没有传播什么迷信,只是传说。”

我心满意足的拍打了一下胀胀的肚皮,叼着牙签站起来招呼楚方睛走人,对赵悦盛道:“一个传说?一个明天才能听到传说?老兄,你就为了告诉我明天你将听到一个传说?我还以为你要告诉我明天你中巨奖呢!买单吧,我先送她回家了。”

第二天我没起床时,电话就响了起来,我怒道:“谁啊?赵悦盛?老大,我刚睡下,你硬要叫我起来听电话干啥?死人还是着火啊?”

谁知他很严肃地说:“没有死人,但黄威遇刺了,生命垂危。”

黄威好赌,本来在狐朋狗友的圈子打麻将,平时赢输也不过几餐饭罢了,但终于有一天,他手气实在太黑,把所有钱输光,还写了七天后还清的三万元的欠条给对方。

那天,刚好是他在警察局里遇见我的前四天。

他的债主到了第七天,去找他收钱时,在他门口见到有个蒙面的小个子正和黄威拉扯着一个首饰盒。他们吓呆了,幸好其中一个练过五六年散打的还比较冷静,马上打电话报警,然后,他们一起躲在墙角看着黄威慢慢的倒了下去。

倒在地上的黄威仍能和抢劫者争夺着手上的首饰盒子时,警察就到了。

黄威的血,淌了一地。有血就有伤口,有伤口就有刀。出来抢劫,而且还是单打一的抢劫,不可能没带刀。

赵悦盛很好奇的问他们:“你们不是债主吗?”

他们说:“黄威让捅死,最多我们收不到钱罢了。命比钱重要。”

赵悦盛又问:“你们刚才不是说,不单是债主,而且还是平时和黄威‘同煲同捞’的朋友吗?”

“对,我们是朋友,但那人有刀啊!”他们理直气壮的如是说。

赵悦盛坐在我的客厅里,说起这些时,眼里流露出明显的不屑,但又有些唏嘘。我端起桌上酒瓶道:“烧刀子,对于这个南方城市的人来讲,花一瓶茅台的钱,也不能马上买到。”

他点了点头,我接着道:“有些人,一辈子也没喝过烧刀子。”他接过小酒瓶,泯了一小口想了一会,又说:“但他们说香槟是酒,红酒也是酒,啤酒……”我笑了笑,打断他道:“不同的,我们不会把那些当酒喝。”

他笑了起来,就着旧人连这烧刀子一起从雁北托运过来的干蚕豆,又喝了几口,笑道:“也对。”眉宇间一扫方才的落寂,他起身对我道:“不如一起去瞧瞧黄威吧?”

黄威并没有如我们想象的惊魂未定,他躺在病**,一见我,便很镇静地捂着腹部包扎好的伤口,很有把握地问我道:“荆先生,先给我两万块没问题吧?你知道,我还得起的。”在他病床边的几个衣着光鲜的人们,望着我的眼里满是期待。赵悦盛低声对我道:“这几位,就是帮他报警的朋友。”我有点奇怪,我不但没有欠他钱,也没有承诺要借钱给他,并且我想,这个都市里的绝大多数正常的人,不论贫富,都没理由一天到晚带着两万块准备随时“给”一个只见了三两次面的赌徒。

黄威见我没说话,便笑了起来,一丝狡猾的神色在眼里溜过,洋洋自得地对我道:“荆先生,如果你不借给我,我便不把手镯卖给你朋友的那间古董店。”我恍然大悟,不禁失笑,黄威大概以为,我介绍欧阳士秋买他的手镯,从中可以得利吧。或者,他以为,去别的店里,他可以卖出更高的价钱。

收敛了有些苦涩的笑,也许,人心不古的现在,再去坚持某种古老的美德,反而使得受益者怀疑我的初衷?

我没有说话,这很令我不快。我的眼光停留在黄威的腕间那只琥珀手镯上,我甚至连冷笑也欠奉了,只是直接向他伸出手,他一见,马上就下意识的把手腕缩进被子里,这个镯子,本来已经是我的,甚至在他还没退回八千八的现在,他手上的镯子,其实仍是姓荆的。他在这一瞬间,也终于明白了这一点,把头埋进被子不敢再做声。

这时黄威身边的朋友有人冷笑起来,低声道:“你又吹牛了!你不但欠我们的钱不还,还要骗我们。”又有人义正词严地说:“黄威你要是不还钱,我们就去找你父亲要了,要时你父亲骂你,我们可不管了。”

赵悦盛摇摇头对我道:“这就是朋友,好朋友。我没眼看了,出去抽支烟。”

黄威伸手拉了我的袖子,带着哭腔道:“荆先生,你借我两万块好不好?我有了钱就一并还你。”我听了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却又想不起那里不对劲。这时黄威身边的朋友有人道:“你硬说这个破镯子值几十万,这样,我给你拿去卖就是,要不,哪家古董店要收?我去请他们过来不就行了?”

我抬起头,对黄威的朋友道:“他没骗你们,这只镯子是值几十万……”

谁知黄威听了,忙把那只戴着镯子的手缩进被子里,紧张地道:“不,我不卖,这个镯子我不卖。”

他的朋友们却不依他,说如果他不卖手镯,猴年马月才能还清赌债?一个劲的起哄要马上去黄威家里要钱。黄威听了,一下就如霜打的茄子一样,他想了良久了,才对他的朋友道:“好吧,明天,明天我让荆先生陪我去卖镯子,然后还钱给你们。”

在他的朋友离开病房之后,我实在很难对黄威生出什么怜悯,只是对他道:“把镯子拿来。或者,现在退钱。”黄威那英俊的脸痛苦的扭曲起来,他扯着自己的头发斯里彻底地低嚎着,我冷眼看着他的表演,幸好,他在我没有生厌之前,停了下来,重重扇了自己两记耳光,以至嘴角都渗出血丝,这虽然不能使我感动,但总算也表达了一点诚意,他抽泣道:“荆先生,荆先生,你不要生气,你是好人,我不应该这样的,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摇了摇头,对他道:“如果你需要,明天,我可以帮你约古董店老板出来,最后一次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