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心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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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海难

    第六章:海难

    天蒙蒙亮,风浪平缓,桅杆上的船帆毫无动静,海里有着大大小小的浪花拍击着船身,一艘船在一望无际的海里摇摇晃晃,不知驶向何处。

    没过多久,周边似是平静了下来,船只也不再晃动,郑游穹被儿子的哭声唤醒,轻轻安抚后,自己已然是睡不着了,作夜的酒劲还没过,只觉头晕的很,身子也不大听使唤,于是静悄悄地到甲板上放风观望。

    走出船舱,郑游穹愣了一愣,这甲板上竟是空荡荡的一片,陈元不在打点,甚是连一个船夫都没有看到,但想到昨晚的觥筹加错,又安下神来,想来各人定是还在休息,只是自己起的太早。

    在甲板上呆了许久,看见船只周围海雾渐起,甲板上却还是空无一人,抬头一看船帆不动,郑游穹心中疑惑,便去寻那掌舵手。

    来到舵前一瞧,竟也是没有人在,心想:“奇怪了,这在海上航行还有不掌舵的?再怎么休憩也应该有人在此控制航向啊。”隐隐约约觉得出了事,郑游穹又去寻那陈元的踪迹。

    他一边在船上奔走一边叫到:“陈兄弟!陈兄弟!”

    大叫几声后依旧无人回应,郑游穹急了,在船舱里每个各隔间四处搜寻:“陈元!陈元!人呢!?”

    郑游穹叫的越来越焦躁,可是船舱内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声,郑游穹知道大事不好,又回到三人所居之处。

    王家兄妹早已被郑游穹的叫声吵醒,王颍知道自己相公通常是冷静处事,平和待人,此刻见他一脸焦急惊恐,额头冒汗,知道定是出了大事,也不管孩子,跑去其左右,用手帕擦了擦郑游穹的冷汗,关切地问道:“穹哥你先别恼,先喝口水慢慢讲,别乱了心思。”说着又从桌上端了杯清水到其身旁。

    平日里,郑游穹遇事喜怒哀愁从不显于脸上,上次的无船可租也不过就是让其着急了一些,前后踱步罢了,哪会有此刻这般眼神慌乱,急到冒汗的狼狈,加之作夜醉酒一番,装束不整,如此模样,实在与公子二字扯不上什么关系。

    面对妻子的关切,郑游穹接过茶杯却并没有喝水,只是说道:“这事慢不得,这事慢不得,船上除了我们三个好像已经没人了。”

    “什么!?”王严惊道。

    “这么会这样?”王颍也是一副惊恐的表情,“整坐船都找遍了吗?”

    王严没等郑游穹回答:“你自家丈夫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贤弟这样讲,肯定是把这船翻过来找了,定是陈元这不知好歹的小贼,真是卑鄙。”说完又对着地板啐了一口。

    王颍心头也一阵着急,又朝两人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郑游穹神情凝重,沉声道:“我现在想不到什么办法了,待我好好琢磨琢磨,琢磨琢磨。”

    “咱们的海图呢?凭着那海图,咱们靠自己也能开船到琉球去。”王严道。

    “对对对,咱们还有海图,穹哥你先莫急,我们好好思索一下这船怎么驾驶就好了。”王颍道。

    听到这番话,郑游穹先是眼前一亮,而后立马就面如死灰:“我们的海图,放行李那个舱什么东西也没有,我们的海图,应该是被他们给带走了。”他低下头去,声音微弱,“就算是有那海图,这船已经被茫茫海雾给包围,要是没有长期在此航行的专人,肯定,肯定会迷失海中,我们,活不下去的。”说罢重重的一拳打在门上。

    “陈元这忘恩负义的混蛋!枉我兄弟二人对他看重,竟然如此陷害我们,真是该死,该死啊!”王严心中急躁,破口大骂。

    看见相公与大哥的失意,愤怒,王颍眼中泪珠不住地打转,心想:“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昨晚还那么欢喜的,为什么突然就这弄得这样了啊?”眼泪还未涌出,躺在床上的郑惊涛先是被王严吓得哭了出来。

    “对了,还有涛儿,为了涛儿我们也一定要平安。”王颍过去把孩儿抱起,对着兄弟二人说道:“我们,不妨先去甲板上看看吧,在这里这般怄气也不是什么办法。”

    理会王颍说的确有道理,三人很快就到了甲板上。

    较之清早,雾已经是越来越大,视线可至之处还不足一里,船好似在逆着风浪前进,速度极慢,也不知道朝着什么方向航行,原本心头还存着一些希望的王颍见此之后也讲不出话来,只觉大脑一片眩晕,若不是郑游穹在背后撑着,现在已经昏倒在地了。

    “咦,那是什么?”王严指着远处的一团阴影叫到。

    听到大哥的叫声王颍缓过神来,朝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是一艘小船在远处缓缓漂着,几人大喜,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朝着那小船方向挥着手大叫以表露自己位置。

    王严见小船似乎没什么反应,便去将桅杆上的船帆放了下来,顿时萧字大显,王严看见,心想:“这萧山雨可真也是个小人,肯定打一开始就想着如何害我们,要是我王严将回了中原,定叫他好好试试我这阎王刀的厉害。”

    也不知为何,风浪突然变强了起来,船只周围的海雾也消散了一些,船帆得以再次飘扬,三人所乘的这艘金红颜色大船此刻在这茫茫海域中变得十分引人注目,极其显眼。

    果不其然,那远处的小船慢慢向这边驶来,随着其渐渐靠近,轮廓也逐渐清晰,与其说那是一艘小船,但就算是泉州贫穷渔夫的船都没有这般简陋,倒是用一叶扁舟形容更为适合些。

    小舟已近,风浪又是弱了下来,但也足够三人看个清楚了。

    只见舟上除了驾舟掌舵的船夫,还有一灰袍男子,其须发亦是花白,脸微微垂下,叫人看不见样貌。

    王颍心里感到微微奇怪,只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想要叫两人小心谨慎一些,不料郑游穹此时已经是喜出望外,仿佛丢失了平时那份脑筋,叫到:“船夫,我们被困于海中多时啦,也不知现在是在哪了,能劳驾载我们一程回去中原或者是去往琉球吗?”

    “那太远了,我们这艘小船可不行。”船夫应道。

    “无妨的,就是去你们所居岛屿也好,或者你们来船上,等把我们送到了,这艘大船送与你们,另外还有重酬。”郑游穹接着道。

    船夫不再答话,只是默默划着船,那灰袍男子埋着头道:“好啊,我们上来。”

    三人本来觉得这舟实在太小,虽能救命但也过分狭窄了点,听到灰袍男子说出这话,心中喜悦,齐齐道谢,想邀两人到船上来,但还未等他们开口,那人突然起身一跃,未激起半点水花,仅是刹那间就直直的站在了甲板上。

    海风再起,小舟的船夫摇着舵,一艘小船晃晃悠悠离去,三人见此心中满是疑惑,看着那灰袍男子又感惴惴不安。

    这灰袍男子直挺挺地面对着三人,眼睛无神地睁着,消瘦的脸庞却面露阴狠,说他是老人,却有着老人不会有的精气,说他正值壮年,他的装束样貌却苍老的很。

    三人在这些年里都是经历过无数生死厮杀,尤其是王严,凭借着气势就知道对方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小生还是历经沧桑的武林高手,此时此刻面对着他们的,明显是后者。

    “此人来头不小,小心行事。”王严小声对旁边二人说道,手中阎王刀随时准备出窍。

    郑游穹和王严是同样想法,暗暗后悔刚才自己不过脑子说话,看着一动不动的灰袍男子,心里紧作一团,还是强作镇定地朝着其方向,弯腰问道:“不知老先生这是何意?”

    没有回答,只有风浪的声音在盘旋着,灰袍男子只是看着三人,杀气渐露,郑游穹见势不妙,又想张口讲话,却听见前者淡淡叹道:“多好的苗子,却娶了王家人。”

    此言一出,三人似是顿时知道了什么,王颍一脸惊恐,道:“你,你是司马家的人?”

    郑游穹此前一直担心会是司马家设计陷害他们,却怎么也没想到只来了这一个人,还是以这样一种难以预料的方式出现的。

    “不错。”那人淡淡答道,也没给三人多说话的机会,他慢慢摸出三颗小石子,弹向三人。

    石子出手,其速极快,随之而来的是空气被划开的声音,郑游穹反应迅速,一把搂过王颍躲开,王严也在瞬息间拔出阎王刀,用刀身挡住石子,王严只觉虎口剧痛,差点握不住刀,只得运气凝于臂才将这力道压住。

    被躲过的石子砸向了三人身后的桅杆,王颍看见桅杆上已经出现了两个被石子穿透而成的小洞,惧怕,恐慌,立马从心底升起,一个转身躲在桅杆后,把郑惊涛抱得紧紧的。

    郑游穹心想:“这人内力怕是深不可测,这下可真是栽的太重了。”

    两人深知单打独斗绝不是对手,只相视点头,拔出迎月剑与阎王刀,一齐向前攻去。

    “就凭你们,也敢还手?”灰袍男子厉声道。

    郑游穹以游龙戏凤探到其身旁,刺出剑去,而王严则从正面使出逐虎过涧,猛的跃起,向前劈去。

    那灰袍男子就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待得两人刀剑将至,又是把手一抬,死死的捏住阎王刀,王严见状想要将刀抽回却是动弹不得,只见灰袍男子将手中阎王刀连着王严一同砸向郑游穹,后者虽能撤剑,但还是被这一下给砸中,一时血气翻涌,倒在甲板上。

    王严并未被摔倒,但其阎王刀已然脱手,左臂被灰袍男子用三指给擒住,无法挣脱。

    “这一下,是让你们晓得,别以为有人吹捧你们就觉得自己真那么有本事。”语罢,骨头裂开的噼里啪啦声从王严左臂传来,惨痛叫声不绝于耳。

    郑游穹又立即运气起身,使出剑招刺去,灰袍男子一脚把王严踢飞,指尖一并钳住即将抵到自己眉心的迎月剑,看着郑游穹,道:“你不一定要死,自己跳海滚罢。”说完中指一弹,迎月剑就这样飞入了海中。

    郑游穹见陪伴自己十几年的佩剑就此沉入大海,暗道:“该死,这次是真的要拼命了。”于是内力在丹田反复运转,运起龙行身法,只在刹那间就消失在了灰袍男子眼前。

    紧接着,数柄飞刀自四面八方向着灰袍男子飞去,郑游穹不住地翻转手腕甩出腰间飞刀,同时在不同方位间反复跳跃,运力踩气,未发出一点声响,叫人摸不透他在何处,就如同一只真龙于空中腾飞一般。

    这灰袍男子面对如此境地,眼中突然有神,双臂展开,凝气于掌间,顿时空气中一股寒意弥漫开来,所有飞刀似乎迟缓了一样,又靠着宽阔的衣袖将其卷起,扔在了甲板之上,化解了此招。

    王严见此,心惊动魄,忍痛道:“这是冥雪寒功!?”

    见招数被破之后,郑游穹便停下步法,听到大哥的话也是为之胆寒,站在甲板上不敢再轻举妄动。

    “王家的小子,还是有点见识,”说完又看向郑游穹,“也好久没见人把龙行天下使成这样,比你们郑家那几个老古董好的多了,可惜了,该死的总还是要死的。”说完便走向王严,手中寒霜又起。

    深知此时若不止住此人,王严必定是一命呜呼,郑游穹竭尽脑汁地思索着,盼着能有什么好计策能保全性命,就算是拖延时间也好。

    “慢着,你一口一个王家的小子,一口一个该死,你这么有本事,真要将我们怎样,就该好好说个清楚,让我们死的明白!”郑游穹向着灰袍男子吼道,又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司,马,空,明!”

    司马空明听后停了脚步,又一颗石子弹向王严胸膛,王严只好晃动身形以躲闪,可自己左臂已经重伤,疼痛难耐,行动不便,石子飞来速度又太快,还是击穿了其右肩,鲜血汩汩流出。

    听得大哥又是一声惨叫,蹲在桅杆后面的王颍止不住地抽泣,她心里知晓自己出去只会徒增麻烦,护好孩子就是她能做而且最该做的一切。

    “好啊,没死。”司马空明砸了咂嘴,又道:“出于江湖规矩,我这辈分高的要宰了你们几个后生确实不该,可我又不是江湖里的些个乡野村夫,没有这般俗不可耐,本来也不用守什么规矩。”

    司马空明虽扬名在外,但他常居于川西雪发山,若不是有什么必须见的人,必须做的事,多是不会下山的,就算是在山里,也是在闭关修炼冥雪寒功,仆役都很少见到,更别说什么江湖中人了,再说,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间,所有的规矩都是让强者制定的,弱的人只是临死前还在手舞足蹈着,高喊着公平的无声蝼蚁罢了。

    “只不过,说来你们也是有点小名气,练这身功夫也费了不少力,要是就这么死了,确实挺死不瞑目的,跟你们讲讲倒也没什么大碍。”司马空明眼睛又变无神状,“小子,你先说说是怎么认得我的?”

    郑游穹神情凝重,道:“冥雪寒功,乃是川西雪发山司马家的独门神功,练成后寒气凝入经脉,可随时化入丹田之中成为内力而发,凭此能凝外气为霜雪,杀人于无形,而近百年来,司马家能把此神功练至如此者,只有你,司马空明一人。”

    “你这阵溜须拍马跟我那蠢材徒弟真是相似的很。”司马空明嘲道。

    “你说的徒弟,就是那迎海阁阁主萧山雨吧?”郑游穹道。

    “我还以为所谓名满天下的泉州腾龙,谦谦公子,智才仁侠在看见那幅狗屁不通的雪山海浪图就能猜测到了呢。”

    “我只能猜测到他会是与司马家有着莫大的关系,直至你使出冥雪寒功,确定你的身份后,我才想到你就是他的师傅,也只有你,才调的动这么大的财力,修建那座迎海阁。”郑游穹盯着司马空明,缓缓道。

    后者听了迎海阁三字,眉头一皱,杀意一瞬而出,道:“那迎海阁就是专为这王家兄妹建的,本来王家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就差你们两个,不求个安分,找一处换一处,抓也抓不着,添了这么一笔烂账,现在好了,杀了你们,也算划算了。”

    “你这计划的够周密,够长久啊,司马臭贼。”王严强忍着痛道。

    “再怎么说你也是王安石王文公的族人,偏偏又在江湖里混的这样风生水起,不设计杀你,让你横尸街头,怕也是太不方便,太损临川先生高名了。”司马空明无视王严的辱骂,只冷冷道。

    话到这里,王家兄妹已经清楚,自己所竭力远离的东西终还是找上门来,虽自诩江湖人,但血脉相承,始终是否定不了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