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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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黄粱枕中事

    天边月色如钩,很是清冷。

    沈言坐于榻间,一半心神在缓缓运功吐纳,另一半却是思索那道纸人。

    他初时以为刁远昼乃是凭借黑魇一脉的特殊功法,寄心神在‘三哥’的身子上,故此才气机不显,生机不露。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化成肉身的居然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纸人。

    似乎在江烨和洪老先生口中,并不曾听说过黑魇一脉有这等异术啊,沈言暗道。

    当然,这世间术法万千,剪纸化形虽然神异,也多有存在,故令他惊奇的是刻在纸人前身上的八个字:“秽炁分散,使我自然”。

    秽与炁本就是浊清之分,所谓“秽炁分散,使我自然”的大意,便是剥离或者分隔阴阳浊清,来达到生出灵性的境地。

    这,才是刚才与自己对话之即,沈言一双神目居然到法门即将失效之时,才发觉一丝不对的根本原因。

    沈言自怀中掏出那纸人,借着月光仔细端详,怎么看也不过是一张普通的黄纸——便是祭悼亡魂所烧之物。

    眼下其神异尽失,手指摸上去粗糙至极,而渡入浊气也是丝毫不见效果,应当是不得其法的缘故。

    “有趣,当真有趣。”沈言将之重新叠好,收回怀中,而后就察觉到黄粱枕中处传来的异样。

    他于是心念一动,意识便晃悠悠地进入枕中界里。

    来到入口,《枕中记》依然漂浮其上,但不知何故,一位从不曾听过的姓名跃然于第三页:赵春申。

    其下有一段记载。

    大德九年,九月初六,夜子时,大乾洲藏剑派赵春申与人在西七海域斗法,败亡于“风云无相”一法之下。

    “这是……死了?”沈言意念接触到这段记载。立时就看到了一幅画面。

    只见,一望无垠的大海之上,左右有两道人影相互对峙,片刻之后,左边背后长剑出窍,一声清鸣,便抖落漫天剑光,倾泄而下,而右边掐诀施咒,身旁立时风起云涌,未几,势头逐渐扩大到几里之远,由此卷起的万千涛浪,高有数十丈,足以排山倒海,遮天蔽日。

    施法能做到这般程度,显然两人实力都在普通真修之上,当是修成法力的法士高人。

    沈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番画面,虽说不曾直接看懂二者施展的剑术与道法,但也对日后修行大有裨益。

    眼下他缺的是什么?并非功法,而是经验。

    境界过于高深,极其容易导致根基不稳,而他修行时日又短,也就只能通过恶补经验来填充根基了。

    且说画面中,倾天剑光最后剑与天合,化为擎盖压下,而另一边风云之法也深得风无相云无常的道意,慢慢与海水相融,撑起一道平铺无垠的波涛水汽,仿若慢慢上升的苍茫大地,越涨越高。

    天地碰撞是何等概念?

    也许这波及数里之地的斗法场景可以还原一部分了。

    “轰——!”,“哗——!”

    漫天水汽四溢,蒸腾成云雾,萦绕起迷蒙的景象,而上头被击出原型的剑光,则颤巍巍地回落至一位身着青白色,上画断剑图案的道袍的青年修者背后,这修者当即一口心头血喷出。

    随后,他拭去嘴角血迹,对着对面同样脸色苍白的黑袍者斩钉截铁的道出几个字:“你绝对不是那里的人!我知道,你是……”

    “刷——!”一道来不及反应的光影闪过,下一刻,画面暗下来,竟是到此结束了。

    “混账东西!”沈言颇有些恼怒,便想要藉黄粱枕遁入其人所在的地方,不过意念连动了几番,却发现毫无动静。

    他于是平复下心情,思量道:“人死了,便不能入梦或者传送。那黄粱枕到底关联着这些人的什么特质……魂魄还是其他?”

    关于这一点,沈言到现在也没摸清楚。

    而今只知道,第一次以意念体入梦,能渗入到鬼劣的记忆当中;第二次则能以真身跨越地域之隔以真身行事,并藉此打开了黄粱洞天。

    此后洞天开始持续扩张,但还不能在内部长出生机,除此之外,也就一个定向的传送能力算是有些用处。

    以那日紫气东来下黄粱枕和《枕中书》的神异来看,这两件东西显然不只如此,只是,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沈言看了眼记载中显示已然身死的赵春申,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悲戚感涌上心头,他于是望着晕着神光的洞天入口,起步踏了进去。

    双目一暗,继而亮起,四周已经换了一片天地。

    沈言定睛看向周遭,眼中猛地闪过异彩。

    原本只有几百丈大小,而今再见之时,已经很难看到边际。也许,等这方洞天开始停止变大之时,下一步就是出现生机了。

    沈言神目扫向每个角落,就看到遥远的边际处,冯玉莲正愣愣地站着,看着流光溢彩,不知想些什么。

    “冯姑娘,近些日子,实在抱歉。”沈言颇有些歉意地说道。

    “喔,是真人啊。”冯玉莲回过神来,看了沈言一眼,也不抱怨沈言将她扔在这就不管了,反而忍不住问道:“真人可否告知,这天地到底会扩张到什么时候?会不会……出现生灵?”

    “想来是会的。”沈言双目看向四周,心中升起一个诡异的猜测:也许眼前的这个地方曾经真的是一方天地,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湮灭了?

    想到《枕中书》里记录的种种,沈言轻叹一声:“不好说啊。”

    他于是不经意间打量起冯玉莲,这一打量,眼中立时闪过一丝惊骇。

    “等等,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冯玉莲以为自己衣服脏了,慌忙四周查看,可几息之后,想到自己乃是鬼体,怎会有脏,又停下动作,问道,“我的身子怎么了?”

    沈言深吸一口气,平复住心情,对冯玉莲拱手祝贺道:“冯姑娘,虽然不知为何会如此,但恭喜恭喜,从今往后,你恐怕不能再以鬼相称了。”

    “什么?”后者一愣,怔怔地看向了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