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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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俯仰戏贪吏

    何府后续之事,沈言便不再关注了,于他而言,往日的缘分,今时已尽。

    倒是和此地城隍总有打交道的一天,是以他在何府留下一道独属于自己的气息,算是提前告知城隍,自己的到来。

    而之后的几日,沈言便依着张然去办了此地户籍,又来往于茶铺,酒楼等各地鱼龙混杂之地,探听些许关于玉梁山匪的小道消息。

    自然,消息有真有假,需要他自己甄别,但多少还是得知了一些传闻。

    比如,玉梁聚起一群山匪的消息源头最初是来自于一帮来自郡城的游侠儿,又比如,青阳县守曾派人前去一探究竟,事后却讳莫如深,只是抓紧了防范,还有,便是传闻郡守对此事的态度并不明朗,似乎有意让县守自己解决此事。

    自这些支离破碎的讯息中,沈言不由想起自己当朝之际,已被打压下去的青阳一系官员。

    想这青阳不过弹丸之地,民众亦不富庶,但却着实出了好几个能人。

    近如张然,远如张然与此方县守的恩师。

    而自己当时身为沧州府一系魁首,所思所虑多出于大局,与内里细节,倒是不甚考究,如此看来,也许青阳一系藏有其他秘密?

    又或者,越帝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以及神道,妖鬼之流……

    沈言越思索,眉头蹙得越紧,他可以肯定的是,梦中三十年俗世庙堂与修行中人并无多少联系,至少,似清云子那等真正的修仙宗门是不曾沾染红尘的。

    如此,玉梁山那处山头,到底有何玄机?

    “可惜,入梦之机已失,也不知下次入梦又是何时。”每每回想之前的鲁莽行径,沈言便懊恼异常,此际他虽说地浊已破,能与眉心显化黄粱枕与枕中书,但一应神妙却是怎么也催不动。

    倒是那篇得自未知记忆的《逍遥游》已被镌刻在玉书末尾,每每心有所思,都能立时浮现。

    于沈言而言,无论是浊青术还是扶摇法,这两门初创小术都与《逍遥游》息息相关,乃至自己修道之愿亦是想求一个大逍遥。

    所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之论对应的即为仙道、神道、人道。

    仙道尊造化,神道慕功德,人道主教化,故各取逍遥本义,则仙道不拘万法,神道超脱香火,人道名在千秋。

    此三者殊途同归,最终并无高下之分。不过,仙道缥缈,在初期却是占了极大的便利。

    一如那《九洲游记》,纯阳仙人俯瞰世俗红尘,便是修行炼心的一种,自己起意入世修行亦有这般打算。

    如此,半是思索,半是散心。

    “啾啾——!”

    此际走于小巷林荫,沈言耳畔便忽而响起微弱的鸟鸣声,他循声一望,见是一只有三色尾羽的鸟儿落在杂草中,似是南飞时撞到了枝干,翅膀上血迹斑斑。

    “也是只可怜的。”

    沈言俯下身子,将鸟儿置于手中,见其眸子里露出似哀求,似渴望的神情,不由心中一软,一点浊气立时自丹田运转,以浊青之术渡出一道至那鸟儿体内。

    虽说此法并非是修道五术中的医术,但其本就蕴含生机,故而也能治愈普通的伤势。

    是以片刻过后,鸟儿便能扑棱着翅膀,低空盘旋。

    “去吧,秋寒已至,往更南飞去,自有你肆意逍遥的万里晴空。”

    沈言招了招手,看着鸟儿在其四周盘旋了几圈后,飞向更高处的天空,自觉心旷神怡,便是那地浊之气亦在丹田激荡,似有精进。

    此时,便听身后传来了一道尖利的男子声音:“沈先生,倒是好雅兴。”

    这声音听得极不舒服,便好似一条毒蛇在耳畔嘶鸣吐信。

    沈言皱了皱眉,转过身去,见是一位白面无须的锦衣男子,手持折扇,戴一高帽,似是县守府的人。

    “阁下是?”

    “喔,本官高由,忝为县守府典史,所掌之职责么,无非是缉捕盗贼,看管狱囚。”

    “原来是典史大人。”沈言拱了拱手,淡淡道,“不知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高由闻言轻笑着摇起折扇,绕着沈言踱步道:“自然是为沈先生而来。”

    “在下不过一普通百姓,有什么值得一位从九品的大人亲临?”

    “诶,先生可不是普通百姓。”高邮折扇一收,意有所指,“能让眼高于顶的张夫子高看一眼,给县守的书信上推崇备至,本官往时可从来不曾听闻。”

    原来如此,沈言心中暗自无语,这高由他此前不曾打过交道,但今日一见,竟似与张夫子生有嫌隙。

    观此人言语行事,怕是将自己打上了张然一系的烙印,于是赶忙过来想探探底。

    山匪当前,还玩着这些小心机,真可谓上不得台面。

    不过,派系内部之争与自己何干,于此世而言,除了那沈家有三叔公在,还存有三分挂念,其余诸人,皆浮世过客罢了。

    沈言于是淡淡说道:“典史大人,在下乃俗世闲人,无欲无求,故张夫子高看我,低看我与我无关,而那些纷杂之事亦非我所愿,人生苦短,唯静坐清修,才是人生妙境,大人以为否?”

    “哈哈哈,所以说沈先生好雅兴嘛。”高由自觉沈言乃是向其服软,言语不免有些得意,“既如此,沈先生便合该是青阳人士,来日有空,不妨到本官府上一叙。”

    说罢,也不待沈言答应,转身离去。

    “可笑之徒。”沈言摇摇头,倒也并无愤懑,若是如今他都看不透人世间的尔虞我诈、贪念纷争,也就不必执着于修仙了。

    不过,高人亦有游戏红尘之举,一切随心即可。

    所以,他看了眼天上此际低空飞过秋雁,心念一动,紫青双瞳陡开,一点浊气升腾,径直上涌至排成人字形的大雁。

    便听一阵轻鸣,下一刻,一团团灰白色的污秽自雁尾落下,恰恰然将走于巷中的高由淋了个正着。

    “该死!”高由被激地一跳,而后登时怒气上涌,指天骂道:“尔等牲畜,最好老死南荒。”

    末了,又反应过来此际是在街上,身后还有个沈言看着,自觉倒霉又丢面,便掩面小跑着离去了。

    沈言,却是在身后嘴角一咧,而后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