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问道
字体: 16 + -

第十五章 胎体动先天

    沈言朝张然的祖屋方向走去,此际,天色欲晚,村里大大小小男女老少都在篱笆外张望着,虽说什么也看不到。

    张然则待在屋门口,不时地来回走动。

    第一次,这位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的年轻夫子,脸上出现了一种名为惊慌的情绪。

    初为人父,忧心妻儿,不过人之常情,大抵读再多圣贤书,此事也不能免俗。

    而隔着门帘,屋内传来妇人临产的惨叫声,一阵一阵,撕心裂肺。

    半晌后,门帘突然被掀开,一个老婆子满手鲜血地朝外头叫着:“热水,热水!还有热水吗?”

    “有,有,有!”张然连道,随后人群中让出一条通道,村子里的妯娌们一人端着一木盆热水小跑着递了进去。

    “大老爷们都围着干什么,去去去,别沾了秽血。”老稳婆一泼血水,看到一排人密密麻麻地站在暮色中,登时恼了,呵斥着众人赶紧离开。

    她可是在县城里都颇有名气的接生婆,轻易不给人接生,自然不大看得上这些不知礼数的村夫们。

    张然忙对众人躬身一礼:“各位叔伯兄弟,麻烦先回避则个,婶婆嫂嫂们且留几个,还要劳烦一二。”

    末了,余光瞥见人群中的沈言,又道了声,“沈先生也请一留。”

    沈言遥遥地点点头,自站在一旁。

    虽说在此事上他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此际地浊已破,炼己初成,一双紫青法眼却是能运转一二。

    他于是心念一动,眸子中异色隐没,周遭一切生灵便尽在感知之中。

    屋子之内,生机显现有五道,三道平缓,应是三位稳婆,一道起伏波动,应是张然妻子,还有一道若有若无,极其微弱,当是那还未完全出生的胎儿。

    “来,你在后头抱着,让夫人坐起来。”

    “夫人,用力,屁股用力,对,呼吸,用力!”

    “好像看到头了!”

    “快,用热水擦,多擦几遍!”

    妇人的凄叫夹杂着稳婆的催生声反复重演,如此,约莫有了几个时辰,时至第二日寅时,才听到婴儿清脆的哭泣自屋内传来。

    “是个男孩,张夫子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沈言看到一点阳浊从那母体生机之象中脱落,知道胎儿已经平安无恙,便收回法眼。

    便于此时,他余光忽然察觉到祖屋之上,一缕紫意,正从即将破晓的夜色中盘旋而下,与那胎儿的哭闹声交相呼应。

    待这紫意缓缓成象,宛如紫阳当空,沈言呆愣住了。

    “这是?先天紫阳之气?”

    “没错,色呈紫,又恰逢朝阳欲起的时辰。”

    沈言收回法眼,目有深意地看了眼屋内。

    以道家真言来讲,人虽是后天而生,但胎儿从母体生出这一过程,会携带一丝自天地而成的先天之气。

    若能在生产时保住,哪怕只有一丝,这胎儿此生也会少病少灾。

    而如能保全所有先天之气,则胎儿便能身具先天之体,一旦修炼,势必比常人事半功倍。

    但,一般而言,此等先天气该是无色混沌之气,但凡有色,便意味这此子乃天生气运之人。

    而色以紫为最贵。

    生有紫气?若非不世帝王,便是千载圣人。

    “倒是没想到张夫子之子有如此大的造化,可无论是我记忆中,抑或《枕中记》里,都不曾有此子印象,这是为何?”

    沈言低眉苦思,终究不知所以,待他再看向屋内时,耳旁已经传来稳婆的恭喜声。

    “恭喜恭喜啊,张老爷,是个健康的男娃。”

    “哈哈,张然多谢赵婆,多谢李婆……此乃一点小礼。”

    “哎哟,张夫子,太客气了,您是读书人,来日我们家那小子能去您那学院读上几日,便知足了。”

    ……一番恭维过后,沈言看到几个稳婆从屋内走了出来,一脸地心满意足,想必是已经给母子擦洗干净了,拿到了赏钱。

    而张然此时走进里屋,看到自家夫人身旁,一个白胖小子正包裹在棉布之内,哇哇哭着。

    “夫君。”躺在床上的美妇脸色惨白,眼角含泪,虚弱地笑了笑,“妾身……总算为张家添了香火,来日长眠地下,也有脸见爹娘了。”

    “青萍,切不可如此说!”张然眸中温情几要溢出,紧紧地握住妇人的手,又看了眼一旁的孩子,温声说道,“我这一生,有你们二人相伴,便知足了。”

    妇人正要说什么,忽而想起一件事,忙道:“夫君,既然爹曾说要点水为字,何不赶快请沈老先生过来。”

    “哎呀,差点忘了沈先生还在外头。”张然一拍大腿,赶忙跑出去,便看到沈言正站在篱笆栏外。

    “沈先生,在下……此次真的太失礼了,还望恕罪。”

    “哈哈,张夫子,初为人父,难以自持,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沈言不在意地笑了笑,便问道,“可是需要我点水为字?”

    “是的,先生请随我来。”

    二人于是一同入了屋内。

    自然,沈言不可能进入张然夫人所在的里屋,只是在外室等着,片刻后,张然就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一看面相,果是一位不比寻常的孩子。

    沈言曾听三叔公说过,胎儿初生时,大抵是皱巴巴的,不甚好看,便是自己也是如此,可再看张夫子家的孩子,却是粉雕玉琢,满身子灵气。

    而说来也是奇怪,这孩子本是哭闹不已,待与沈言四目相对时,竟忽然停住了哭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了,我儿居然笑了。”张然一愣,看了眼沈言道,“沈先生,看来吾儿果然与你有缘。如果将来成器,拜于先生门下如何?”

    “还是等孩子长大了自己选择吧。”沈言一笑,而后中指点在了一旁的碗中。

    “不知张夫子可有期盼?”

    “我只愿我儿无病无灾,品行端正就好。”

    “如此……”沈言低眉沉思,“灾病在人心,只需让人一步,自然好海阔天空,我观此子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倒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当然,此子将来想必不会去俗,但道士一向清净自持,不如就取个道号,叫做百忍如何?”

    “百忍?张百忍?”张然喃喃地念了几遍,蓦地眼有异彩,“好名,好名,请先生点水。”

    他将孩童递到沈言面前。

    沈言看着望着自己咯咯笑的婴儿,郑重地在眉心写了两字。

    “百忍,也不知以你的命格气运,可能忍这世间污浊?大贵之命,逢此世,未必是好啊。”

    一声轻叹生于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