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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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暗河集

    sat jan 17 10:52:27 cst 2015

    雷云很可怕。

    这个雷云,不是打雷时天上的云朵,而是江南霹雳堂的堂主。

    见过他的人都说,他甚至比天上的雷云还要可怕,因为打雷不一定能劈的死人,可雷云要是发怒那一定得死人。

    当然,这种话不是每个人都信的。

    福义镖局的总镖头郑万福就不信。

    他自八岁起习武,十八岁时已在中原武林小有名气,二十八岁创立福义镖局,身边跟了一群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二十载过去,福义镖局的名声就算不是梁州第一,也定在前三之列。

    郑万福白手起家,将福义镖局做成了今天这个局面,难免会有些骄傲,正是这份骄傲,让他做出了这辈子最蠢的一件事。

    三天前,他和朋友在酒楼喝酒,正值他儿子郑飞虎当上镖头,他一高兴,便喝醉了。

    人一喝醉,就容易干傻事,也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竟当着酒楼所有人的面,大声喊了一句:“雷云算个鸟!”

    后来他发现雷云如果真的是个鸟,那他自己就是只虫,甚至连虫都不如。

    从那时起,福义镖局的镖开始不断被劫,镖师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人也大都选择了离开镖局,郑万福本人也不断被人偷袭,到最后,甚至连他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想将他捉了,带去给雷云领赏。

    此刻,他正躲在自家关奴隶的笼子里,笼子里又脏又臭,但他已顾不上身份,只盼望等到夜深人静,才有机会逃出城去,再作打算。

    他觉得自己定是被朋友出卖,否则就算喝了酒,也不至于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已隐隐猜到出卖他的人是谁!

    他要报仇!

    “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奴隶。”

    郑万福回过头,发现和他说话的竟是个少年奴隶。这要换在平时,他连正眼都不会瞧这些人,可如今虎落平阳,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些奴隶也没什么分别。

    “不错,我不是奴隶,我是……”

    “郑万福”这三个字到了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谁能想到,堂堂福义镖局的总镖头,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你也是被卖到这儿来的?”

    郑万福摇了摇头,愣了片刻,又点了点头道:“对,我也是被卖到这儿来的。”

    “唉!”那奴隶叹了口气,道,“看你眉目清秀,想来也是被奸人所害!”

    郑万福瞥了此人一眼,神色诧异。

    那人笑了笑道:“其实我不但知道你是被奸人所害,还知道你便是这福义镖局的总镖头郑万福!”

    郑万福警惕心起,试探道:“兄弟你是如何得知?”

    奴隶道:“你放心,我要是想杀你早就动手了,我这回前来,实是受人之托,救你于苦难。你不信我倒罢了,就连武当的青云道长,你也不相信了?”

    “是青云道长让你来的?”

    郑万福心中稍定,他走南闯北这些年,着实遇过不少凶险之事,最让他心悸的一件,便是十年前路经淮河,恰逢旱期,水位骤降,队伍里一名镖师瞒着他,偷偷将一块裸露的镇河石拿走,引来千百年淮河凶灵,先是所运的镖离奇消失,紧接着队伍里的镖师一个个死去,眼看着自己也难逃毒手,还好遇到了云游而至的青云道长,他做法驱走凶灵,这才保了郑万福一命,只可惜青云道长行踪飘忽,不好名利,郑万福曾经三上武当山,却也无缘再见,这些年每每想到此处,都觉青云道长是自己这辈子命中注定的贵人。

    奴隶模样的人道:“不错,我为奴十年,前日里偷偷逃跑,结果山里迷路,险些丧命,幸得道长相救,事后我想报恩,怎奈道长无欲无求,我也不知从何下手,后来道长被我磨得没法了,掐指一算,知你有难,便让我来救你,也算是报了恩德。”

    郑万福识人不少,他见对方年纪不大,言行举止倒的确是个奴隶样子,心中疑虑稍减,悄声道:“原来是道长派你来的,却不知上师现在仙踪何处?”

    “这我便不知了,我不会武功,道长只吩咐我来救你出去,至于他去了何处,我又如何猜测得到?倒是郑镖头武功不凡,又怎会在此沦作囚奴,若不是道长告知我你右耳上有一印记,我还真寻不到你了。”

    郑万福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右手已悄悄伸到对方左肋之下,左肋处为心房所在,极其致命,诸如黑虎掏心等邪门武功便是专攻此处,一旦左肋受伤,轻则昏迷晕死,重则不治而亡。因此只要稍稍懂得武功的人,都不会让自己的左肋暴露在对方手下。

    郑万福这般试探,见对方毫无防备之心,心中警惕全消,他苦笑道:“让兄弟见笑了,我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我被自家朋友所害,一不小心得罪了雷云,那厮非但花重金想买我的命,还威逼利诱,将我身边的亲信一个个除去,唉!现在连我的亲儿子都想杀了我!”

    “不知那雷云都雇了哪些杀手,竟将郑镖头逼到如此境地?”

    郑万福虽已年过不惑,可一想到镖局里众多兄弟无辜丧命,眼眶也不由红了,他慢慢数道:“有人称无常鬼的轩辕兄弟,有索命钩屠大义,还有那夜无尽李三郎……”

    郑万福叹了口气:“唉,这几日来,我是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甚至大半夜风吹窗子,都能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实不相瞒,我这会就是看见兄弟你,都有些紧张。”

    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其实最可怕的,往往还是人自己的心。

    那奴隶安慰道:“紧张是难免的,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紧张。”

    “是,是!兄弟说得对!等今夜……”

    没等郑万福说完,那奴隶便冷冷的打断道:“毕竟一个人只能死一回,自然会紧张。”

    熊淍回到了暗河集。

    梁州暗河集,并没有河,更不用说暗河。

    在外人眼里,它只不过是荒郊野外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土路,路两边,有不少卖菜的菜农。

    唯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些菜农卖的菜只有两样,一样是青菜,一样是萝卜。

    整条路上,没人卖肉,没人卖水果,只有青菜和萝卜。

    难道这里的人只吃青菜和萝卜?

    熊淍走在土路上,走到了一处菜摊前。

    菜摊的摊主是一个佝偻老叟,他一个人盯着摊上的萝卜,兀自絮絮叨叨。

    熊淍不知道他在絮叨什么,当然他也不想知道。他将手里的黑包扔在了老叟面前,那老叟也不看他,只伸出干瘪的手掌摸了摸黑包,随后扔给了熊淍一个青布袋,继续对着萝卜絮叨。

    熊淍收好了布袋继续往前走,四周人声嘈杂,尽是菜农和顾客讨价还价的喊声,但他心里明白,这份喧闹之下,不知隐藏着多么浓烈的杀机。

    每个菜农面前的菜,便是一个人的命,摆的菜越多,就代表这个人越值钱。

    一把青菜一百两,一个萝卜一千两。

    其实人命和青菜本没什么分别。

    这便是暗河集,一个买卖人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