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面夏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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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爱之名一4000字

马依然走日,象依然走田,看似中规中矩的一盘棋,背后却隐藏着暗礁与潮涌。

可是,谁规定了,小卒就不能将对方的军?今时今日,倘若只是一味地耗尽宝贵的时间,不如做一只扑火的飞蛾。或者,做一只可以引起龙卷风的蝴蝶。

主意拿定,顾以涵走到门边,举起拳头重重地捶了几下。

她知道,万克不可能放心把她一个人关在这里——不出五分钟,防盗门打开了。四位彪形大汉里只留两人守夜,个子稍矮脸膛庞红润的那位不耐烦地问:“你闹什么闹?放老实点!连眯个盹儿都不让我们安生……丫”

顾以涵说:“我需要笔和纸。”

另外那位高个子面色蜡黄的大汉登时有挥拳相向的冲动,“深更半夜,我们上哪儿给你买笔和纸??有文化的人就是麻烦!!要是饿了渴了你再吱声,其他事一概别来烦我们——”说着便要锁门。

顾以涵已将脚伸到了门缝处,随着大汉发力,她只觉脚尖猛然一痛,但忍着没叫出来。

“你疯了你?媲”

蜡黄脸使劲推了她一把,还要再动粗,被红脸膛的拦住了,“稍安勿躁吧,你那拳头我都禁不住,更别说一个小姑娘了。万总嘱咐过,凡事顺着她的意思,你琢磨琢磨,这附近有没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笔和纸又不是啥稀罕物,你给她买一沓回来。”

蜡黄脸犯了难,“珊瑚大道这里商场超市确实不少,但基本营业到夜里十点就全部打烊了。现在已经快到凌晨两点,想也知道没可能了。”

“也是。”红脸膛开起了玩笑,“又不是吟诗作赋非得赶在一时,你等等,天亮之后我们给你想办法。”

“我要给孟岩昔写封信。”

一听这个名字,蜡黄脸和红脸膛立即摆脱困意,提高了警惕。

红脸膛说:“万总是不会让你们见面的,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和他见面,写的信也由你们转交。”顾以涵从口袋里拿出攥得发皱的五十元纸币,大声说,“对面滨海饭店的前台一直有人值守,你们去帮我买吧!”

蜡黄脸和红脸膛面面相觑,两人都没了主意。

顾以涵又说:“天一亮我就走,离开d市。 还请你们转告万总,他担心的任何一种情况都不会发生。今后我会安安分分地留在学校里上课,不再主动联系孟岩昔。”

她的语气坚决而果断,使得红脸膛和蜡黄脸没了拒绝的借口。

“好吧……”蜡黄脸没有接下她递过来的钱,“我们有滨海饭店的vip会员卡,跟她们要点东西那还不是小菜一碟。”说完转身下楼了。

红脸膛扶着门把手,说:“如果你真要有什么话说,我可以帮你拨电话过去。估计孟岩昔这会儿和苏葶姐在一起。那一对啊,不是冤家不聚头,别看平时吵得凶,又是分手又是撕毁婚约,实际上谁离开谁都活不成……他们久别重逢,肯定是难分难舍……”

明明不信这番言过其实的话,顾以涵却仍是心痛难耐。她深深呼吸几次,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不,我不打扰他们了。”

“小妹妹,飞g市最早的航班是七点的,需不需要我现在给你把票订好?”红脸膛问。

“不,谢谢你。”顾以涵垂下眼帘,看看手机屏幕,“我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张火车票。等会儿我写完信就到离开的时间了。从珊瑚大道这里有地铁直通d市南站,我搭六点半那班车,睡一觉明天中午也就到了,谁的工夫都不耽误。”

“哦……”红脸膛突然心有不忍,“625次是过路的车,别说是卧铺,连硬座都不一定富余。要不我……”

“谢谢,真的不用麻烦!”顾以涵昂起头,笑着说,“我本来也是打算走这条路线的。但刚从乌克兰回国,就被你们万总‘请’到这儿了,连提前买火车票的时间都不给我留出来。”

“你啊,别完全怪罪万总,他也苦着呐!”红脸膛叹道,“苏葶姐的心思捉摸不定,她说的话对万总来说就是圣旨。这才跟巴黎热乎了多点时间啊,又非要闹着回国发展,唉,我们是整不明白……”

顾以涵勉强挤出个笑容,“众星捧月,她真幸运。”

红脸膛还想继续聊下去,却正赶上蜡黄脸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没有信纸,我给你拿到了一本便笺。笔也不咋地,一次性的笔芯,前台那小妞还哼哼唧唧不愿意给,我一气之下抢了三根,你就凑合着用吧!”

“太谢谢了——”

顾以涵感激地冲他们鞠个躬,折回房间,将便笺铺在窗台上,提笔即写。

或许是腹稿早已成竹在胸,洋洋洒洒的几个段落,她写起来不费吃灰之力。 十来分钟,就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最后,当她写下自己名字的刹那,唇边似有似无地扬起一个浅浅笑痕。

月亮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渐渐隐入了云端。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遥远却闪亮的启明星,挂在寒冬深邃空旷的天际,静静守候着太阳的初升。

环卫工人是最能吃苦耐劳的那群人。他们冒着破晓前的严寒,已经有条不紊开始了崭新一天的工作了。尽管隔着双层铝合金窗,仍能清晰地听见笤帚与路面接触时的刷刷声。

顾以涵望望外面,黑夜悄然褪色,一切景致都像退潮后浮出海面的礁石那般线条明朗。被建筑物团团包围的寂静的街道,更像是一个沉睡不醒的慵懒女人,拧着她纤细的腰肢伸展了双臂双腿,尽情享受着天亮前最后的迷醉。

她再次走到门边,只不过,这次是不疾不徐地敲了三下。

门很快打开了。

红脸膛和蜡黄脸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出现在门口。

顾以涵瞧见外间的沙发上整整齐齐的,很显然他们谁都不曾真正入睡过。她微微点下头,将手中叠成千纸鹤形状的信纸举到他们面前,“就一页纸,烦请二位大哥帮我转交孟岩昔。”

“这……”蜡黄脸先开始犹豫不决了。

顾以涵笑笑,“一封很普通的分手信,如果万总想看,你尽可让他看过之后再交给孟岩昔。”

红脸膛是个爽快之人,伸手接过来,说:“行嘞,小姑娘,我知道该怎么做。”

“谢谢。”顾以涵再次礼貌地鞠躬,回身拽起倒在地上的拉杆箱,“这个监狱一样的地方,我再也呆不下去了。你们是先跟万总打个招呼,还是我自己跟他说?”

“现在还不到五点……”红脸膛举起手机,在顾以涵眼前晃晃,“就算你去了地铁站也没车啊!”

蜡黄脸也在一旁搭腔:“是啊,万总这会儿也没起呐,我们不敢吵着他睡觉。你再等等,过了六点再出发也不迟。”

顾以涵故作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火车是六点半路过d市南站的,六点才从这里启程肯定来不及!!”

“那怎么办?”蜡黄脸愁眉苦脸地说,“现在打电话给万总,我们的饭碗恐怕保不住……”

红脸膛也不吭声了。

顾以涵沉默片刻,淡然建议道:“这样行不行?你们俩跟我一起坐地铁去南站,然后把我送上回g市的火车,互相都可以作证,不至于万总反过来责怪你们无缘无故把我放跑了。”

蜡黄脸问:“这样行得通么?”

红脸膛倒是首肯地说:“或许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实在不放心的话,在南站候车时你们可以让我和万总通个电话,然后把我坐上火车和火车驶出车站的画面拍成视频给万总看,总是万无一失了。”顾以涵戴好了帽子围巾,补充说,“人会说假话,影像资料总不会撒谎的。”

“好吧。”

“只要保得住饭碗,怎么都好说……”

红脸膛拍拍蜡黄脸的肩膀,两人相互瞅瞅,都点了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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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是客运淡季。

顾以涵很顺利地买到了一张回g市的卧铺车票。待她挤出人群,回到两位彪形大汉身边时,赫然发现了皮笑肉不笑的万克。

“这两位大哥说,您此时此刻应该在睡觉才对。比起往常养尊处优的待遇,连着两天都早起您不觉得累吗?”顾以涵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嗬——果然是永别的架势,说话真不客气!”

“跟您说话也用不着拐弯抹角。”顾以涵迎上万克挑衅的目光,“我是一去不回头了,怎么着吧?路上我给杜杰打过电话了,让他不要急于交那些照片给你,我出五千块全部买下。”

“五千块??”万克噗哧笑了,“真要爆料出来,五万块都不够,小女孩就是幼稚。”

顾以涵咬咬牙,“我说的货币单位是美元。”

万克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她,“真看不出来,你一个穷学生会有那么多存款?还是你有个从天而降的富翁亲戚?搞笑……”

“很抱歉,您一条都没猜对。”顾以涵说,“杜杰有把柄在我手里,远远高于五千美金标价的把柄。”

“把柄?”万克的指尖夹着一只烟,却迟迟不曾点燃。

“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顾以涵突然笑了,眸子闪亮而美丽,“跟你合作所能赚到的那点小钱比起来,他宁肯选择与我做交易。那些照片,早就失去它原本的价值,就甭费劲登出来落人笑柄了。您说呢?”

她的目光坚定,神态沉静,万克不经意地就相信了。虽然总觉得无理无据虚幻缥缈,但他没有再追问。

顾以涵说:“想必两位大哥已经把我给孟岩昔的分手信交给了你吧?”

“嗯,我看过了。”万克揪了揪皮夹克的立领,“昨天还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怎么才半个晚上就改主意了?是你一时脑子抽风还是真得想通了?”

“该说的都在信里。我不想过多解释。”

“是么?”万克仍然心存疑问,“是不是你心里有鬼?还是这信里藏着猫腻?”

“万总,您把我想得过于高明了。”顾以涵眺望一眼火车站售票大厅顶穹边缘的巨型挂钟,“六点过五分,检票口已经开放,我该走了。”

“让他俩送你上车!”

万克打了个响指,红脸膛和蜡黄脸立即上前,手持站台票,一左一右立于顾以涵两侧。

“呵呵,也好,这样更放心,不用瞎琢磨我会跳车逃跑……”顾以涵微笑了,“希望您也不要食言,如果孟岩昔收不到我的信,那保不齐我还会飞回或潜入d市,专程来破坏他和名模姐姐的关系。”

“我当然会亲手交给他!”

顾以涵说:“那样最好。看过信,他肯定会死心塌地跟名模姐姐重修旧好了。”

万克目视前方,凛然道:“假如一开始我就想到从你这里找突破口,也不必布置什么戏台和观众席位了。说到底,顾以涵,不得不承认,你比我高明!”

“过奖。”顾以涵礼节性地欠身告辞,“您多多保重。”

转身的瞬间,她忽然听见万克呓语般地说了一句:“如果不是全心全意为了小葶而苦心布局,我倒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就像孟锡尧程丹青程华章他们那样……”

顾以涵心头一冷,头也不回地走向检票口。

万克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孤单清绝的背影,不知不觉又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重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