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战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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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天威重皇帝微出巡

    tue may 26 14:38:44 cst 2015

    热闹的泰安街,两边摆满了做买卖的营生。光是小吃摊,琳琅满目就有许多种。一身寻常下人装扮的李德禄,跟在一身年轻公子哥装扮的龙瀛烈身后,两个人左瞧右看,均觉得新奇无比。

    路口有个糖人摊,李德禄叫:“皇、那个――公子,去那儿瞧瞧。”两个人没见过世面一样,围在糖人摊的前面,看着吹糖人的,从滚热的锅里揪出来一团软糖,然后在手上搓、拽、捏。那软糖热乎乎的样子,让瀛烈止不住在心里想:“这个做糖人的,手难道是铁打的吗?”正想着,一个小小动物的形状做成了。做糖人的将一根麦管插在软糖里,鼓嘴吹。那软糖就被吹大了,渐渐饱满,身体也变得透明。一个可爱的小猪活灵活现出现在眼前。瀛烈第一个拍掌大叫:“好!非常好!”

    吹糖人的汉子是个人精,举着糖人对瀛烈说:“这位爷,觉得好的话,就买一个呗。”

    瀛烈面皮多薄啊,做好的糖人举在面前,他能说不要?瀛烈瞧瞧李德禄,李德禄咽了口口水,从荷包里掏出一粒碎银子。这粒银子,总有五钱那么多。是李德禄平时积攒的零花钱。皇上逛街可没有带钱的习惯,付钱的这个倒霉蛋,只好由他来扮演。

    李德禄为了显示自己的大方,把五钱银子全给了吹糖人的。吹糖人的非常高兴,又吹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黄色的糖老虎上,毛笔蘸糖浆,勾出老虎斑纹,最后交给瀛烈。

    瀛烈左手拿只猪,右手拿只老虎,走到一个胡同口,看见个卖风车的。那风车扎得奇巧,最大的那个居然有好几层,尖尖的顶,层层往下,构成一个闪亮夺目的宝塔。宝塔上面,数不清的小风车就在那儿转啊转,转个不停。

    瀛烈看得入神,站住不走。李德禄却惦记着要跟紧皇上,脚下不停。两个人碰到一起。瀛烈“哎呀”一声,好嘛,糖做的猪和老虎撞一起。糖在锅里是软的,吹好拿手上就变成硬的了。糖猪和糖老虎撞了一下,猪破了,老虎头掉了半个。

    “啧啧,”瀛烈可惜不已,责怪李德禄:“瞧你,怎么走路?”

    李德禄连忙自责:“是是是,是老奴的错。皇,哦,公子爷,这玩意儿也不能吃,就看个新鲜,坏就坏了吧。”

    瀛烈生气道:“你还有理了?撞坏朕的东西,你给赔。”

    李德禄笑呵呵说:“赔赔,回来您还喜欢的话,老奴找吹糖人的,再给吹两个。”五钱银子买俩糖人,他本来就亏大发了呢。

    瀛烈当然不会再去找吹糖人的再给吹俩糖人,他看到了京城人都知道的悉心斋。出宫之前,就有人告诉他,如果要出去游玩,这个悉心斋是一定要去的。因为这里面十五道素锦做的真的非常好。

    达官贵人平日里山珍海味都吃腻的,就想吃些清淡的,但也不习惯素本身的口味,希望,既能清淡,又有美味的口感,这一点,悉心斋能够满足。

    悉心斋的十五道素锦,做法秘而不宣,端上来时,青菜就是青菜,但是吃起来,却有虾肉或是鱼肉的味道,嚼一嚼,半分油腥味儿都没有,还有青菜的爽口。

    瀛烈排了好半天队才轮到一张桌子,坐下来,李德禄按照主子的喜好给点了七道菜。瀛烈一一品尝,吃完拍案叫绝。

    离开悉心斋后,李德禄跟在瀛烈身边,悄声说:“公子,你如果真喜欢刚刚那个酒楼的菜,将大厨宣进宫也就是了。”

    瀛烈横了他一眼,说:“为了吃几道菜,让督察院那帮打着灯笼在找茬的人给我上折子,说我为一己之私,劳动百姓?”

    李德禄一听,嗬,这帽子可大了,脸上笑成一朵花,身体自然而然躬下来说:“不敢不敢,还是国家大事比较重要,几道小菜,公子真想吃,我们就这样出来,悄悄品尝一下就好了。”

    两个人边说边走,渐渐地,他们来到御前街。

    御前街是和永安街并列的一条大街,六部衙门中有三个都在这儿,分别是礼部、吏部和刑部。兵部在与台阳街街一排的昌平街,工部和户部则在玉衡街折过去坊街的街尾。

    瀛烈今天出来,是来瞧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刚刚被他放掉的少年――沈郁剑。

    瀛烈所掌握的有关沈郁剑的情况,到目前为止只有一条,那就是:这个少年本事着实了得。不过,这个少年的品行如何,尚拭目以待。

    关于胡之恒被杀,瀛烈单独召见南宫昊穹。

    南宫昊穹,是北汗一战到最危急时,蓦然有一天夜里,突然出现在乾阳宫里的人。自称是三哥瀛楚派来的人。三哥?瀛楚?这两个名词,在瀛烈的脑海里,还那般陌生。

    瀛烈并不相信南宫昊穹,可是,当时他已经被逼入困境,相信,可能活,不相信,就是死。干脆就相信了!

    事实证明,这个南宫昊穹,确实是来为自己办事的。

    比如,胡之恒手上的粮草,最后,确实到了北汗熙朝大营。但是,个中细节,突然有了变化。南宫昊穹并未回禀,胡之恒是鹰眼(以南宫昊穹为首的替皇上办事的暗岗)以外的人杀的。这个沈郁剑,根本就是瀛烈认知以外的陌生人。

    瀛烈召南宫昊穹进宫,让南宫昊穹将真实情况原原本本,再说一遍。

    南宫只好如实说。

    瀛烈首先放了心,因为,他如今最倚重的武阳王并没有欺骗他。其次,他的心情颇有些激动。本事好到妖异的那个少年,竟然是站在为自己做事人这边,而并非自己敌人的手下。还有比这个,更加叫人觉得庆幸的吗?

    南宫昊穹告诉皇上:“这个沈郁剑拦御驾,是为了帮助一个叫楚语菲的女孩子告御状。状告刑部刑拘雷霆剑独孤枫不对,希望皇上能够为民做主,派得力之人,认真彻查,还独孤枫一个清白。”

    瀛烈问:“沈郁剑和楚语菲、独孤枫,是很好的朋友?”

    “这个嘛,”南宫昊穹想了想,认真道:“并无特别亲密的关系。鲁王世子想要这个雷霆剑,臣为了不让鲁王世子得偿所愿,通过沈郁剑,不让鲁王世子得到这个雷霆剑。沈郁剑保护了雷霆剑一次,如是而已。”

    “哦!”瀛烈一听,很是感动,说:“看来,这个叫‘沈郁剑’的,还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刑部今天要审理独孤枫的案子,南宫昊穹说沈郁剑一定会来。届时,沈郁剑一定会拿出他所能搜集的证明独孤枫无罪的证据,请求刑部主事判独孤枫无罪。

    瀛烈当然不能错过这等好事,就带着李德禄,悄悄溜出宫来。

    白马沟汪海丰灭门案、长远镖局全体镖师灭门案,以及杭州恶意买卖人口组织群体凶杀案,诸般详情,由逸城情报网络搜寻,两天后,汇集到沈郁剑手里,那已是厚厚一沓。

    沈郁剑拿了这些,重金聘请了一个京城知名的讼师,要替独孤枫打嬴这场官司。

    可是,会有这么容易吗?

    真正要为独孤枫定罪的是谁?并非刑部审案的主事,而是鲁王。鲁王的特点是什么,沈郁剑可不清楚。

    瀛烈太了解自己这个大皇兄,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就算沈郁剑花再多钱,做再多工作,最终也是白搭。

    刑部升堂,原告和犯人一起带上,问题就来了。沈郁剑替独孤枫请的讼师缺席。审案的主事问完原告之后,问独孤枫:“犯人,你还有什么话说吗?哦,你的讼师到底来不来?”独孤枫坐了这么多天牢,人都坐呆了,主事问什么,他都不理。主事惊堂木一拍,瞧着,便要宣判第一宗案件审理结果。

    沈郁剑急了,准备自己冲上去,替独孤枫说话。

    看到这儿,瀛烈都忍不住摇头。这个沈郁剑,到底还是年轻,空有一身本事,只赚到个气盛而已。就凭他,想和鲁王斗,斗得来吗?就说这时,他要冲上公堂吧。别说替独孤枫说话,刑部主事根本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还会让衙役将这个擅闯公堂的人抓起来。

    熙朝律法,公堂之上,原告、犯人、讼师、证人,皆得获得主持审讯官员的许可,才能够上堂。不是原告、犯人以及证人的,能够在堂上为主持审讯官员分析案情的,就只有讼师。而讼师资格,得有刑部以下相关部门授予。至于,能够提出讼师资格申请的,基本条件是,这个人,必须有秀才的头衔。

    “沈郁剑啊沈郁剑,”瀛烈忍不住在心里说:“看来,惊驾一次对于你实在惩罚不够,你还要为咆哮公堂再次付出代价。”第一次犯案,处罚最轻,有了案底,再犯案,判起罪来,可就没那么客气。坐牢那是肯定的。十五天?做梦去吧。依照瀛烈对大皇兄鲁王的了解,刑部主事一定会因为沈郁剑咆哮公堂,判沈郁剑一个月以上监禁。那样一来,等沈郁剑从牢里出来,独孤枫都死好几回了――就算大皇兄的意思,不想让独孤枫死,这个独孤枫,也差不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瀛烈不会去阻止沈郁剑,他只暗暗思忖,作为皇上,他该当如何,才能让鲁王赢得不那么漂亮呢?南宫昊穹跟了一路,也没让这个雷霆剑落在俊杰侄儿手里。如今,人在京城,反而自己什么也干不了,白白让俊杰,或者大皇兄昀赫,把人给弄走了?不可以,当然不可以!

    瀛烈甚至想到了沈郁剑冲上公堂之后,他应该做的事。他摸到腰间一个金牌,这和给南宫昊穹的一样,只要是官员,一见就知道代表皇上。他会让李德禄拿着上公堂去。

    皇上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出现在人群里,太监没这么多讲究。瀛烈会让李德禄告诉那个主持审讯的官员:“这个少年,是皇上刚刚御口亲封的金牌讼师。”让李德禄将金牌给主事官员看,再转交沈郁剑。沈郁剑有了“讼师”的名头,替独孤枫申辩,就成了师出有名。

    百般念头流转,其实就在一瞬间。沈郁剑刚刚要冲上堂,一个人打后面穿出来,拦在沈郁剑的去路上。

    沈郁剑压低声音喝道:“你快闪开。”

    那人神态坚决:“我不。”

    沈郁剑说:“不关你的事情,你不要再阻拦我。”

    那人用力推沈郁剑的身体,流下眼泪叫道:“你要去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我当然就要阻拦你。”用力将沈郁剑往后面一推,这个人身子一转,上了公堂。

    瀛烈看得有点傻。因为,就在这短短一瞬间,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漂亮的脸庞,出现在他视野里。

    首先,这个一个美丽的姑娘的脸。瀛烈是皇上,皇上是全天下艳福最厚的人。做燕王娶王强家女儿后,燕王府就陆陆续续收入了好几个侧室。当上皇上后,第二年,郁太妃又替皇上寻摸了好些佳丽。如今的皇宫,多处宫苑,都充塞进新进的宫嫔。从小小的采女开始,到贵人,到美人,到婕妤,再到九嫔,可谓群芳汇集,每日间都在争奇斗艳。

    所以,瀛烈一睃之间,便瞧出这个姑娘所有值得人赞叹的优点。眉毛醒目,眼睛湛然有神,鼻子高挺,形状也好,一张嘴巴不大不小,这些统统组合在一起,只是眨眼间,就带给他强烈的视觉冲击,端庄、甜美,秀丽……许多溢美之词一起用上去,也不足表达他心头的喜欢之情。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瀛烈看到了一个活泼生动的女子。她和他后宫里那些嫔妃不一样,为什么可以这样去推一个男子呢?噢,这个男子是她的弟弟,那么,这个弟弟要去给自己找麻烦,她竟然可以这样着急?

    生于天家的他,看多了亲兄弟之间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之余,恨不得血溅三尺才好,乍然瞧见一位姐姐,为了弟弟错乱不已,心里真是惊奇、欢喜而又感动。

    瀛烈就差一步便跨出去,不过,沈灵的动作显然更快。

    沈灵冲上公堂之后,对刑部主事说:“我是独孤枫的讼师,我有话要说。”

    此举引得堂上堂下一片大哗。女子上公堂,闻所未闻。更何况,沈灵还丢出来一个更为巨大的石头。她举着一块纹九条龙的金牌,对刑部主事说:“我是御赐的金牌讼师,这场官司,犯人独孤枫这一方,我来打!”

    这就是光焰帝龙瀛烈,和柔福公主沈灵的初见。

    就在沈灵当堂报出自己姓名的时候,瀛烈那颗很少再为军国大事以外的小事情悸动的心,非常意外,掀起了滔天巨浪。

    和南宫昊穹一同来自于蓬莱天都的柔福公主,三哥竭力推荐的最为匹配他未来的女人――瀛烈早就知道她的存在。可是,瀛烈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过。

    说实话,三哥虽然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可是,瀛烈心里,不放心这位亲哥哥,比不放心鲁王、齐王更强烈。为什么?因为三哥――秦王殿下太神通广大。从他开始懂事那一天起,舅舅郁青悠就说过,自己这条小命就是托他的福才能留下来。三哥龙瀛楚文武超群,统帅千军万马更是小事一桩。和鲁王、齐王比起来,假如他突然还朝,才是自己最不能忽视的心腹大患。

    秦王、秦王,这可是圣元帝博瞻其他所有子嗣共同的噩梦。

    瀛烈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将三哥送来的女子纳入自己后宫。可是,他长这么大,从来也没如此后悔的是,早知道柔福公主沈灵,乃是这样美丽、这样生动的一个女子,他,早该让南宫昊穹将她进献进宫。

    一见钟情是很致命的。

    哪怕三哥送来的是要他命的毒药!

    沈灵威风凛凛站在公堂上的情状,深深打动他的心。让他去除了一切不屑,认认真真,只是欣赏。

    沈灵替独孤枫申辩完之后,主事大人认为,犯人虽然有充分不在场证据,但是,如果可以找到有力的人证,便可以证明,白马沟汪海丰灭门案,和犯人没有关系。因为案情有最新进展,所以,这一堂,不能定犯人有罪或是无罪,择日,主事大人会升堂再审。原告退下,犯人羁押,主事大人宣布退堂。

    沈灵出得公堂,沈郁剑哈巴小狗一样笑嘻嘻迎上来。沈郁剑说:“姐姐,不是一般的漂亮。”

    沈灵嫌恶道:“滚开,我没有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弟弟。”

    沈郁剑拉着她的小手,撒娇:“你别这样嘛,姐姐,爹和娘都不在这儿,就你对我最好。”

    沈灵用力收回手,道:“你还知道我对你好。那你做什么事情之前,有没有为我着想?为什么一定要管和自己并没有太多关系的人呢?楚语菲怎么了?她是你姐姐,还是你妹妹?独孤枫和我们,有这么厚的情缘,必须你我,豁出性命拯救他吗?”

    因为沈郁剑的执着,沈灵已经惹上越来越多无谓的事情。沈灵觉得很冤,也非常生气。不管关键时候,对这个弟弟有多么维护,此时此刻,她就是不想和他多说一句。

    沈郁剑偏要和姐姐拉扯,沈灵就万分想甩开他。

    瀛烈则很想和沈灵搭讪。沈灵一边推自己那个讨厌的亲弟弟,一边不择路途。然后,她便撞在瀛烈身上。

    瀛烈下意识伸手去扶,沈灵吓了一跳,慌忙躲开身体,对瀛烈说:“真对不起,我鲁莽了。”

    瀛烈近距离看沈灵的脸,觉得她雪白晶莹的脸上,那两道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的阴影,真是好看到让人心动。因此,他很温和说:“不要紧,你没被我撞着吧?”

    沈灵哪里知道这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只当是哪儿冒出来一个闲时无聊的贵族公子哥儿。

    沈郁剑要讨好姐姐,脸臭臭道:“你谁啊?看到美女就要拉关系是吗?走开走开!”

    李德禄哪里能容有人对皇上不敬,眼睛一瞪,就要发火。

    瀛烈怕他尖细的嗓子露陷,连忙拦住,然后对沈家姐弟说:“不好意思,是我唐突,我这就走。”

    沈灵闪目瞅见沈郁剑那副得意轻狂样,火大,鬼使神差拉住瀛烈的衣袖,说:“你别走。”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拉,会拉出这一辈子再也无法忘怀的许多事来。

    沈灵毫无心机,一味只想气气自己那个从来不为自己人着想、脑子里一根筋只为他人打算的白痴兄弟,扬起一脸灿烂的笑容,对刚遇见,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人说:“这位公子,我见你面善,想来你我是有缘的。”

    沈郁剑炸了,说:“姐姐,你怎么可以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说话?”

    沈灵乜斜他道:“不认识怎么啦?说说不就认识了吗?就兴你为一个原本不认识的女子侠道热肠,为了她,几乎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我结识一个有缘的公子,就不行吗?”

    沈郁剑知道,沈大小姐这是和自己杠上了。他也不认识皇上,怎么瞅一身富贵气象的这个男人,都觉得不坏好心。

    沈郁剑不让沈灵和瀛烈说话,沈灵就偏要和瀛烈说话。

    姐弟俩当街就差打起来,最后沈灵抓住沈郁剑的手,狠命咬了一口,一脚把这个讨人嫌的破弟弟踹一边,挽起瀛烈,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