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夫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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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伙伴(上)

    sat apr 25 10:37:01 cst 2015

    杜执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青李都没有笑过。

    整日里忙着三个人的生计。常常只有瑾儿和风儿两个孩子在家。角落里,瑾儿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偷偷的哭泣。风儿抱着瑾儿,看着瑾儿一直哭,也陪着他一起哭。

    瑾儿看风儿跟着他一起哭,就没有那么伤心了。快乐可以分享,悲伤也可以一起承担。

    也许从小和娘亲生活在一起,对父亲并没有太多的依赖;也许,仅仅因为他只是小孩子,尚不知道死亡与生的距离。

    愁苦是大人的,小孩子永远快乐。

    在城外,一切都那么新鲜,一切都和在杜府里都是不一样了。瑾儿很快被城外的一切吸引了。

    瑾儿从伤心中恢复过来。富有富的快乐,穷也有穷的乐趣。

    先不说那江畔随风摇摆的柳树,漫山遍野的春花,江水里自由自在游弋的鸭子,就连雨,他俩也觉得比城里落的好看呢。

    自从搬到城外,青李就忙着养家糊口,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陪他俩了。瑾儿只要读完娘安排的书写完娘布置的字剩下的就是自由。瑾儿读书写字的时候,风儿就在跟前和他一起读一起写。原本瑾儿比风儿要大两岁,可读起书写起字来,风儿一点也未见得吃力。

    青李在外屋纺织刺绣,两个孩子在里屋窃窃私语。有时候他俩蹑手蹑脚地从窗下走出去,青李叫住他们问他们的功课,听着两个孩子一问一答,良久朝他们点点头,说一起去玩儿吧,不要回来的太晚。

    两个孩子就像放回大海的鱼。

    城外有很多的小孩在一起玩耍,瑾儿和风儿拥有了空前多的玩伴。射箭、投枪,踢毽子、玩石子儿,这些他俩以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们结识了各自当前人生中的第三个朋友------乌木头。

    乌木头和瑾儿同岁。

    他爹爹是个农夫,其实是农学家,亦或者是个墨家,只是他们并不懂得这个,而且乌木头的爹爹也总是穿着朴素,拿着杖犁在田地里耕作着。见了人都会客气的打招呼。瑾儿和风儿每次去找乌木头,乌木头的爹爹都和气的找东西给他们吃,然后让乌木头带着他俩出去玩。

    有时候木头的爹在他们走后远远的吆喝着:“中午会有雨,你们早些回来”或者“傍晚会刮风,多穿一件衣服……”等等诸如此类。很神奇的是,他的话总是会应验。

    他有一项相牛相马的绝活。哪头牛力气大哪匹马善跑,他只一眼便**不离十。至于牲畜生了病,但凡他去捏捏看看,有时候给一把草熬了汁灌喂一下,差不多就好了。

    所以,乌木头比他俩认识的东西都要多。常常他们在一起玩石子的时候,远远飞过一只鸟,乌木头就会跟他们讲什么什么鸟飞过去了。或者哪头母牛要生小牛了,我们过几天去看初生的牛犊吧,很可爱。这一点让瑾儿和风儿觉得神奇不已。所以,乌木头很快成为他俩崇拜的对象,成为他俩的死党。

    惊蛰以后,春水初生,乌木头拿着爹爹为他准备的渔网约他俩晚上去河边网桃花斑鱼。桃花鱼很漂亮,脊背很窄,侧面生的比较宽,两侧的鱼鳞雪白,腹部靠尾巴有桃红的斑点。江水青冥,晴天的早上,阳光斜射在水里,泛起点点的银光。

    瑾儿怕水,最初几天只是远远地看着,看到水里一片片的银色散发着熠熠的光彩,实在是漂亮极了。看着看着便忍不住也跑到小船上跟着风儿一起捡起鱼来。渔网的网眼很大,那些小一些的从网眼里漏出去,成了漏网之鱼,捞起来的鱼都是很肥美。

    渔船太小,两个人在里面刚刚好,三个人就显得特别挤了,木头说:“你俩轮着来捡鱼吧,我怕船翻了。”

    风儿见瑾儿要来捡鱼,就从船上下来,江边生着一棵樱树,前两日来时满树的花骨朵,晒了两日太阳,有些已经开始开放。风儿走回江岸,坐到樱树下远远地着看他们俩浮舟江上。木头和杜瑾心无旁骛的撒网捡鱼。木头壮实,杜瑾纤细。

    高高的樱树的枝桠带着满身的花朵把阳光筛的细碎,开了的和没有开的花,一朵挨着一朵。没有开的仍眉头深锁,开的的每一朵都在向她眨着眼睛。正午的阳光落在花朵上,又落在树下的风儿身上,像一个半开半闭的梦。不时有蜜蜂嘤嘤嗡嗡地飞来又嘤嘤嗡嗡地飞走。风儿撑着脸依坐在树下,阳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她也闪着漫漫的光泽。

    远处也有三两个人在撑船捕鱼,风儿张望了一会儿,仍然看木头他们捕鱼,忽然发现起伏的江岸上离木头他们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白衣的少年。船的位置和他刚好被江边的缓坡遮住了视线,他们互相都看不见。在亭子下,他们三人尽收眼底,再没有其他人,风儿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少年。江岸青青,江花满正开,少年背负着手缓缓地走着,时而从江边捡起一块石头,漂着扔向江里,然后江面上石头就漂着飞的很远溅起一圈圈的涟漪。他捡石头扔石头的时候,江风吹起他的衣袖,他在风中衣袂翻飞。

    少年在江边走着,除了扔石头,也偶尔捡起了些什么放进荷包,晒着太阳看着看着,风儿觉得困意袭来,竟然睡着了。

    醒来时木头拿着网瑾儿兴奋的拿着鱼站在她面前叫她醒来。风儿站起身来,一簇半开的花从头发上落下来,瑾儿又把花捡起来戴到她的头发上。

    回家的时候青李已经做好了饭。风儿跟青姨说是瑾哥哥和木头抓的鱼。青李有些欣喜地问瑾儿你不怕水了么?

    瑾儿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忘记怕了。

    然后青李就望着瑾儿和风儿微微地笑着,说:“虽然不怕了,但心里却要留着畏惧。”

    晚饭的时候,瑾儿和风儿吃到了鲜美的鱼汤。

    后来接连几天捕的鱼多了,风儿总是坐在江边的樱树下看杜瑾、木头,还有那个衣袂翻飞的少年。看着看着总是睡着了,渐渐的竟然成了她固定午休的时间与地点。

    抓了很多鱼,风儿提议拿着鱼到集市上去卖了换钱,木头十分赞同他的提议,瑾儿也很同意他们的提议。三个小孩子把鱼卖给了一家酒肆,因为是木头和瑾儿抓的鱼,所以大家一致通过由风儿去卖鱼。老板见是个孩子,却并没有强买强卖占便宜,排出钱又带着风儿数了一遍帮她装好。

    出了城,风儿拿出钱来,木头把换下的钱分成三份,三个小伙伴一人一份。瑾儿又把钱分成两份,给木头一份自己和风儿留一份。

    “我爹说,人人均等,兼相爱。”木头说。

    “君子之交,利所利,义所义……”瑜儿说。

    风儿看着他俩无可奈何,他俩每次都要为这件事情谦让甚至争执。而结果都是问风儿怎么办,所以风儿等着他俩争执完结。其实他们也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按照自己想说的说想做的做。

    两个小伙伴为了分配自己赚来的小小财产争执不已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笑声。

    转身看时,一身着白衣的少年正背着手立在他们身后,少年约莫十一二岁,唇红齿白,鼻梁挺直,生的十分好看。

    也许是男孩子天生的排斥,也许是瑾儿和乌木头对其的敌意。他们俩涨红着脸看着少年都没有说话。

    “你笑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一起玩有多高兴呢,你孤单的一个人又有什么了不起!”风儿走上前,脆生生的对着那个少年说。在风儿的心里,她不知道自己的爹爹,也不知道娘亲,所以瑾儿和木头的陪伴,让她的心理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她不允许谁笑她的瑾哥哥和木头哥。

    少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然后风儿转过来,朝着乌木头说:“木头哥,渔网是你的,要算一份儿,今天瑾哥哥和你一起下水捕了鱼,所以你们俩一人算一份,鱼是我拿到集市上去卖的,我再算一份儿。瑾哥哥和我两份儿,你和渔网两份儿,你把今天卖出去的钱给我们一半,你自己留一半。你们觉得,我这样分配合理吗?”

    风儿头头是道地对木头和瑾儿说着比划着,把少年置之脑后。

    瑾儿和木头听着风儿的分配,也不再多推辞,一人拿了一份儿卖鱼的钱揣到怀里。

    风儿说:“好了,那我们回去吧,青姨一定在等我们回去吃饭呢。”

    听风儿这样说,瑾儿想起了娘亲微笑起来,木头也高兴起来,抄起渔网,三个孩子喜笑颜开的准备离去,没有人理会身边的这个白衣少年,根本无视他的存在。

    “哎,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徐巿……”那个少年扬声问道。

    “青姨说不能搭理陌生人?所以我不能告诉你。”风儿转回身歪着头带着敌意的回答,然后转过头对着瑾儿和木头说:“瑾哥哥、木头哥,我们走。”

    “青姨是谁啊?”少年继续追问。

    “青姨就是青姨啊,是我和木头哥哥的青姨,是瑾哥哥的娘亲。”风儿头也不回地一边走一边回答。

    三个人将背影留给少年,越走越远。叫徐巿的少年就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巿儿,回吧。”远远的马车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然后一个黑衣人走过来,站在少年的身边。

    前来叫少爷上马车的黑衣人看到少爷和三个小孩不欢而散的状况,但少爷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相反,他微笑着走向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少年在马车里看着三个孩子在天空下快乐地走着,眼神里一抹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