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风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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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皇子

    听慕容扶露这么一席话,云左微微愣神:“看来那位花魁教了你不少东西啊。”

    她本随意一说,但慕容却心虚般微微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云左张开嘴眼神惊讶:“你……”

    “等等!”慕容及时打断:“不是你想的那样。行了行了说正事,地网在这的话,我怕我会暴露。”

    云左虽然好奇,但也不愿逼他,于是顺坡下驴道:“放心,你的换脸术我都难看出来,除非赵翰墨亲临,不然没人知道你是当今后族慕容氏的人。

    那些因此事暴露的暗子我事后也会好生安置,观星阁正好还缺一批抬轨人。”

    慕容扶露微微松了口气,释然一笑,那些做了半辈子暗子的人本应由慕容家好好安置。

    只是如今的慕容家却万万不能再与江湖扯上关系,更何况是这样一股足以让赵翰墨侧目的力量。虽慕容家从无不臣之心,但天威难测啊。

    这样咂摸着,果然当初打死不当官的选择是对的。

    “那份名单还在完备中,毕竟时间太长,当年那些暗子剩的也不多了。大约一月后才能交付。”

    云左点头,浅声道:“无妨。”

    慕容扶露晃晃悠悠地离开时,已近傍晚,云左目送他的背影,喃喃道,“伴君伴虎,你身处其中又如何摘得干净?”

    夕阳的余晖从窗缝间洒进,外面行人归家,距青楼接客也还有点时辰,这偌大的凤枝城,竟像是突然冷清了下来。

    离煌似乎察觉到了她突然低落的情绪,却并不追问,身处人间,谁又真正地逍遥无忧了?

    哪怕观星阁号称网尽天下情报,哪怕重楼号称世间无不可杀之人。

    洛阳城,是夜,万籁俱寂。

    天子节俭,登基第二年便废除了宫中长明灯彻夜长燃的传统。

    下令每日戍时过后宫内除各道路之上留一盏供辨明方向以及各宫必须的自备灯火,其余皆撤。

    栖梧宫的宫女们轻手轻脚地将外殿的灯撤下,绿衣的侍茶婢女双手捧托盘走进来。

    却被另一宫装女子拦下,女子细眉凤目,相貌颇为清秀,眉宇中蕴着一股清冷,但她冷冷淡淡的样子却并不惹人厌,女子道,“我送进去吧。”

    宫装女子单手托盘,轻轻扣门,仅扣第一下门内就传来了一道和煦的声音,“是时丹吗?进来吧。”

    阮时丹推门而入,弯腰屈膝行了标准的礼数后才走上前,将茶水轻轻放在案桌上。

    案桌旁一身贵气的男子在她进来前正低头看一封密信,听见她进来,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不是都说了只有我们两人时不必对我行礼吗,怎的就是记不住?快过来坐下。”

    女子依言坐下,“殿下这么晚了还未休息,叫我来做什么?”

    男子却起身围绕着她转了一圈,眉头舒展开来,“还好,气息稳定,应是未受太大的伤。”

    他边说边重新坐下,口中嘟囔道,“那赵翰墨也实在顽固,竟派你去北临收集情报。”

    阮时丹平静道,“我本就是天罗之人,这是属下之分内。二殿下不必多费心。”

    被称为二殿下,还能在这皇宫中独有一座宫殿之人,自然是备受天子宠爱同时也是当今皇后所出的二皇子秦宸。

    秦宸却没有如她所愿岔开话题,冷笑一声,“此次伏祝现身万寿城,他可是北临朝堂之上最让温湛忌惮之人。

    咱们这位温大人纵横庙堂,定治国策,诛不合者,仅仅五年就以铁血手段让当年的父皇站稳脚跟,所谓得天下民心,开盛世光景,这背后又拿了多少人命去填?

    你看骆重阳天天指着他鼻子骂,他何曾理会过了?只有伏祝,他曾说,此人不除,我宣照百年之内不得安稳!”

    顿了顿,他继续道,“可以说,若非伏祝,北临又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长到可威胁我宣照的程度。

    他出现在边境,身边会少了高手相护?对这样的人,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不知道的,凭几个天罗杀手就能知晓?哼,赵翰墨这分明是借你警告我。”

    阮时丹低头不语。

    秦宸看着她的样子,突然缓了脸色,温和道,“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会听,这次赵翰墨被紧急调往边境,正好眼不见心不烦。来,帮我看看这次那平僧灵均下扬州之事。”

    阮时丹展开他递过来的密信看起来。

    室内灯火爆出一道噼啪声,女子看得十分认真,烛光映在她眉宇间,弱了那份清冷,添了几分暖意。秦宸歪歪头,笑了。

    片刻后她眸中掠过一丝惊讶,“禅主?”

    秦宸点头道:“这事还未外传,知道的除了父皇就只有我那几个弟弟了。”

    “到底禅主是什么?”阮时丹凝眉问道。

    秦宸也带了一丝严肃:“你不知道也不为怪。这事说来还有几分传说色彩。

    传说五百年前那位震惊天下的普禅寺僧人金蝉子在寺内大菩提树下顿悟,成佛成祖。

    刹那天地间金莲齐开的盛景媲美道教真武飞升的异像。如同真武大帝一般,这位圣僧也留下了一个预言。”

    阮时丹道,“就是禅主吗?”

    秦宸点头:“那与佛有缘之人,未来将一剑斩菩提,入世惊天。”

    阮时丹皱眉:“禅主出现了?”

    秦宸接过她递回的密信,手指摩挲着信纸一角,眉眼突然锋利。

    他道:“不然从不入世的平僧灵均为何会突然南下?这两百年来佛门地位与日俱增,父皇致力于佛道儒三教合流。

    如今儒家服务于朝廷,道教已有洛阳河畔的青城山,唯有天下佛道中心的普禅寺不问世事从不站队。

    父皇虽表面上没有动作,但这个念头又何曾弱了?所以这个所谓禅主无疑能成为一个改变如今三教局势的转机。”

    阮时丹缓缓道:“但这是个人人都想抓住的转机,不只是您和天罗地网,还有其他皇子。如兽之分食,安能不见血?”

    秦宸脸上露出不掩饰的赞赏,连带着看着她的目光都变得越发温柔,至于那有些大不敬的比喻则是完全被他忽视了,或者是……有自知之明。

    这皇室之争,一步天堑,步步悬崖,他也早已经习惯了。

    灯火噼啪声中,秦宸缓缓道:“不愧是你,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关键,我的弟弟前段时间在江湖上做出那么大的动作,连阴冥教都能舍弃。

    让兼理江湖事的我在父皇面前落个办事不力的印象还是小事,但他既然已经开始出手,以后便是不死不休,再回还不得。”

    阮时丹没有说话,她交叉于膝前的手隐隐握紧,似是在挣扎着什么。

    秦宸如何不知她的心思,他叹息一声道:“此刻扬州,正是风云汇聚处,既然如此便必有潜龙出世!我知你心愿,若是你想去,便去吧。”

    阮时丹的面容映在暖黄的灯火里,没有说话,只是捏着裙裾的手仿佛捏得更紧,现出了青白的颜色。

    阮时丹沉默半晌后突然看向跳动的灯火,夜的寂静为她的话染上了莫名的冷意,说的话却仿佛毫不相干:“世间确实不公,有人生来便具无双气运,而有人连安稳活着都是奢望。”

    秦宸冷笑一声:“天才又如何?哪怕是武当山那位,如今不同样每日枯坐摘星楼?”

    阮时丹没有接话,秦宸也不逼她,而是翻起了案上的古书,许久过后,那册书已经被他看完一小半,一个小小的声音响了起来:

    “多谢殿下成全……”

    秦宸嘴角噙笑,并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