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路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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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酒宴

    第二日醒来已近晌午,成欢又不免感叹身体大不如前。到河边简单洗漱完毕,进了城,直奔城东的落水街而去。

    落水街鱼龙混杂,打探消息再好不过,行走间,远远看见几人迎面走来,领头一人五十岁上下,头发灰白,满面红光,正是他初来禹州时结识的船帮老大宋守信,成欢曾“意外”地帮过他的忙,见到熟人,当下心中一喜,迎上去道:

    “宋大哥,别来无恙!”

    “哈哈,成老弟,几日未见,又俊了!”

    “宋大哥说笑了,这是往哪里去?”

    “怎么,老弟不知道吗,今日陆云笛宴请武林人士,在万福楼摆下酒宴,哥哥我有幸收到请帖,这就去喝他几杯,哈哈。”

    成欢闻言心中一动,直截了当说道:“可是那位湘南陆家家主?小弟也想去见识见识,不知可否一同前往?”

    宋守信为人豪爽,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上次老弟帮了我大忙,一直未曾言谢,刚好趁此机会,咱们去喝它个痛快,这会儿只怕快开席了,事不宜迟,成老弟,这就走吧。”

    成欢欣然而应,几人穿街过巷,不多久就到了一家酒楼之前,但见那楼宇雕梁画柱,富丽堂皇,正门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万福楼”。

    两侧站了迎宾的知客,宋守信递上帖子,进去之后发现酒宴早已开席,偌大一个厅堂摆了近百桌有余,四下人声鼎沸,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几人坐在了西首一张桌上,同桌已坐了四人,皆是来自陈州铁枪门的,双方寒暄几句,成欢这才知道原来今日赴宴的武林人士并非只有禹州当地的,除了附近州县大小门派,甚至还有峨嵋,昆仑等名门大派。

    心中不免奇怪,一番问询,得知近几日禹州城发生了不少大事,又是不胜唏嘘。

    原来,那日禹乘风听闻陆云笛到了禹州城,便心生贪念,想要趁机敲诈勒索,他知道这位家主的不少秘密,赶到他住处,一番威逼利诱,陆云笛终于妥协。

    然而当横财即将到手之时,玉如意突然出现,两人没说几句便打了起来,原本禹乘风武功高出不少,但没想到仅仅几个回合,他便败下阵来,眼见马上遭擒,突然一位蒙面人从天而降,几剑逼退玉如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救走了禹乘风。

    玉如意似乎是猜出了那人的身份,也不去追,只是不住冷笑。人走后,她当众揭露了蜃羽楼的罪行,公开了落雁庄活死人的秘密。

    消息很快传向四面八方,那些曾有过失踪人口的门派,纷纷派人赶来禹州,大家寻到了活死人的尸体,悲伤之余,更是群情激愤,彻底将蜃羽楼视作邪魔外道。

    玉如意帮忙解了围,陆云笛自是无限感激,又看到她英姿飒爽,样貌无双,不由好感顿生。原本还想着怎生亲近,却是玉如意忽然收到如意宫讯号,要她立刻赶回流云城,只得就此作罢。

    许荨楠果然在他的住处,如意将人带走。离开后,陆云笛又着人发下请帖,准备三日后宴请一众江湖人士,江湖中人多是豪爽善交之辈,一个个自然欣然赴会。

    师姐有了下落,而且还很安全,成欢心里一块儿石头算是彻底落了地,然而他却是不知,那日玉如意醒来后,正是看到了佛像背后的“楠”“玉”两字,误以为成欢让她帮忙寻人,这才找上了陆云笛。

    此刻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听着身边人谈起一桩桩江湖轶事,倒是十分悠哉。

    忽然想起一事来,问道:“宋大哥,那陆云笛为何悬赏三千两黄金,求取那三种奇兽?”

    宋守信呷了一口酒,说道:“老弟你这可就孤陋寡闻了,他这是给人治病啊,陆家主母去年身染奇症,命不久矣,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嫌弃地看了成欢一眼,接着道,“陆云笛寻遍名医,却始终没有办法。本他以为老婆时日无多,不曾想世事难料,去年腊月,居然给他遇见了‘鬼医’,嘿嘿。”

    一听鬼医二字,成欢顿时明白了。江湖传言:“无常三更索命,鬼医五更活人。”这鬼医堪称医术天下第一,只是神踪难觅,从来只可遇不可求,成欢想,既然有幸遇见,陆家主母应是无虞了。

    铁枪门的柯老大接过话茬:“不错。鬼医需要三副药引,分别取自‘罴虎兽’‘火云雀’‘白额虎’,此三兽极为罕见,陆云笛一年来行遍四海,逢州过府,每到一处,便贴下悬赏求此三兽,然而可惜的是,悬赏期限只能是三天,唉!”

    宋守信点头道:“是啊,三天!鬼医虽然医术无双,然则他脾气古怪,总是要人遵守各种莫名其妙的规矩,这种罕见的奇兽,莫说是三天,就是三个月也未必能碰见,要我说,这根本是故意刁难嘛。”

    柯老大叹道:“眼看着期限就到了,却连根兽毛都没见到,希望一次次变成失望,只怕过不多久夫妻二人便会阴阳两隔,唉,可怜陆云笛情深义重,陷入如此境地,着实在令人遗憾啊。”

    “情深义重?我看未必。”邻桌一位文士模样的男子闻言十分不屑,“陆云笛每到一处,便大张旗鼓,作风极尽奢华,他宴请江湖中人,席间还往往耍的不亦乐乎,哪里像是伤心遗憾的模样,而且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妻子的病,所到之地必会拖延个一两天才肯走……嘿嘿,我说什么来着,快瞧,这不又开始耍了!”

    说话间,二楼下来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他走至楼梯口站定,清声喝道:“各位侠士,请稍停杯筷,家主有话传达!”

    他声音穿透力极强,显然内力不俗,众人安静了下来,只听他道:“承蒙各位赏脸,陆家荣幸之至,酒微肴薄,也请多多担待。方才家主传下话来,为免席间空饮乏味,陆家此次专门备了彩头给大家助兴。”

    众人一听都来了兴致,只听那管家道:“在坐的都是武林好汉,咱们不妨以武会友,切磋则个。”

    一旁的仆役递过来一只锦盒,管家将其打开,里面是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莹泽诱人,流光隐隐,一看就价值连城。

    那管家取出珠子放在手心,说道:“这是一颗南海夜明珠,若往前数个几百年,恐怕能抵得上几座城池,今日陆家就将它作为彩头,诸位可选出一位武功高强之人,将它拿去。”

    话毕,厅中立马一片嘈杂之声,众人议论纷纷,有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也有的根本见怪不怪,只是决定作壁上观。

    那管家看出动静,说道:“即便未能拔得头筹,但凡参与其中,家主也有厚礼相赠。”顿了顿,又道,“既如此,那就请峨嵋的见微仙姑,昆仑的惊尘道长一同作个评判。”

    厅子中央很快腾出一块儿空地来,众人再无心饮酒,纷纷围了上去,成欢坐的远,等到靠近那圈子,已然不好进去,但他兴致颇高,在外围拉过一张桌子踩了上去。

    放眼望去,中间空地站了两人,已经摆开架势。其中一人开口道:“在下云鹤山吴冷峰,未请教。”

    另一人拱手道:“点苍派赵一龙,兄台,请了!”

    二人也不多言,迅速交上了手,成欢看了三招两式,便知那吴冷峰更胜一筹,此人下盘稳健的多,手上功夫又准又狠,只怕走个二十招左右,此战便会分出高下。

    他从前的武功远远高出这些人,自忖这些眼光还是有的。

    果然到了第十招左右,吴冷峰形势已然大优,成欢暗暗给他数着招数,却是正自观看之时,突然感到有一道目光锁定自己,侧目一看,不由得暗叫不妙。

    那是一位年轻女子,容貌昳丽,穿淡蓝流仙裙,身背长剑,目光透着森森冷意,也不知盯了他多久。

    成欢一眼就认出了她。此女不是别人,正是那一日他夜探落雁庄时,曾失手冒犯过的女子!

    来者不善,他没有一点周旋下去的底气。连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混入拥挤的人群,一边留心那女子动向,一边往门口方向移动。

    见他要逃,女子暗暗冷笑。她身边站了几位年轻男子,其中一人身穿蓝绸,长身玉立,相貌堂堂,只听他道:

    “师妹,方才我好像看见花蝴蝶江小流了,他怎会出现在禹州?”

    “什么好像,根本就是那淫贼!不过这厮好像受了伤,你看他刚才爬上桌子那蠢样!霍师兄,你们几个守住门口,别让他逃了!”说完身形一闪,跃了出去。

    男子名叫霍文光,是衡山派弟子,他和师妹陆云笙来禹州办事已经半月有余,此刻听她命令起自己来毫不客气,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心中无限欢喜,清了清嗓子,吩咐身边的人道:

    “几位少爷,我们来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你们守住那几道门,别让任何人出去……”

    这几人是他新结识的当地纨绔,作为世家子,他们挂名于一些武林门派,也算会些粗浅的功夫。霍文光出身衡山正宗,这几人自是无比拜服,加上陆云笙貌美,数日来更是不离二人左右,大献殷勤。

    成欢眼见着几道门被一一堵死,那姓霍的师兄又挤过来追自己,只得矮下身形,在密集的人群钻来钻去。

    陆云笙只是站在圈外守着,她受不了那些男人浑身酒气,根本不愿靠近。霍文光身体十分灵活,似乎是运起了某种步法,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没过多久,便只剩数尺之遥!

    “哗……”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却原来圈子里的比试又一次分出了胜负,这回获胜的是青凤阁的一名女冠,她虽得胜,但也是惨胜,此刻说起话来气喘吁吁,显然已无力再战一场。

    但偏偏有人不讲道义,跃入圈子,点名向她发起挑战。

    成欢听到状况,心中一动,大声喝道:“趁人之危,算什么好汉!有种跟我衡山霍师兄打过!”

    他听力惊人,哪怕是在嘈杂的人群当中,也听清了陆云笙之前那句“霍师兄”,此刻憋着嗓子喊出话来,众人纷纷转目探寻。

    成欢见此举似乎大有可为,又在人群中钻了几钻,继续喊道:“霍师兄以一敌十,你们有种就一块儿上……”说完再往人群深处钻,一边又喊:“夜明珠是霍师兄的,他准备送给宝贝师妹的,谁敢来抢,就是找死!”

    成欢只恨不知道那女子的名字,否则拉她下水,岂不更美?

    他越喊众人越是愤怒,已有人开骂道,

    “哪个是衡山霍师兄,有种站出来!”

    “妈的,如此狂妄自大的人,刘某倒要见识见识!姓霍的,你出来!”

    “衡山好大的威风!这是欺负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吗!”

    江湖中人爆脾气不少,眼见动静越闹越大,霍文光只得放弃追赶,从人群中挤出,对众人拱手一礼:

    “在下衡山霍文光,刚才是有宵小污蔑,霍某绝无轻视众位英雄之意,衡山也绝非恃强凌弱的宗门。”言毕,朗声道:“姓江的小贼,还不快快现身,乖乖束手就擒!”

    他不愿当众叫破那淫贼的名号,心想若是能亲自将其擒住,那可大功一件,更重要的是,师妹定会十分高兴!

    这么一解释,厅子里便安静了些,成欢一看形势不妙,身形又矮了几分。原本在人声嘈杂的环境下,他还能浑水摸鱼,此刻却是连喊也不敢喊了。

    陆云笙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她先前是想冲进去追赶成欢的,但实在是横不下心来挤入人群。又听他满口胡言,还污蔑自己与师兄不清不楚,咬了咬嘴唇,一把抽出剑来!

    却是此时,一个大嗓门突然喊道:“大家快看,街上有女人不穿衣服!”

    成欢“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因为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来自船帮老大宋守信!

    众人哗啦一声往外涌,一时间摩肩接踵,杯盘落地,整个大厅像炸了锅一样,乱做一团。

    那几个纨绔又如何能挡得住,成欢跟着人流混了出去,看到街边有一张算命的桌台,顺势一滚,藏在了布帘之下。

    他这边刚藏好,那边衡山二人就从门里冲出,霍文光迅速跃至人群边缘,查看街头拐角,视线所及,却是行人络绎,车水马龙,知道再无法找到成欢,显得十分沮丧。一回头,看到师妹面罩寒霜,又赶忙上去安慰。

    成欢躲在桌台之下,暗赞宋守信心思活络,他那一喊显然是在帮忙,如此倒是欠下一个人情了。

    众人这才知道是遭遇了恶作剧,骂了几声,一个个陆续返回万福楼。

    衡山二人却没有就此离开,只听霍文光道:

    “师妹,别气了,江小流轻功那么高,让他逃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是说……那淫贼没有受伤,方才慢悠悠爬上桌子,是在装蒜?”

    “大有可能,否则无缘无故的,他怎么可能武功退步那么多,我怀疑他是想对你动手,故意引你过去!”

    “哼!让我抓住他,非把他那……”陆云笙话只说了一半,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窘得脸一下红了。

    她本就貌美,这一下血色上涌,一张俏脸直如海棠醉日,更添艳丽,霍文光见了,几乎是魂游荡漾,魄绕河山,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夸赞,忽听一人道:

    “一双慧眼,看尽凶吉祸福,二两纹银,但知富贵夭寿!姑娘,贫道看你面相,近日或是红鸾星照,要不要算上一卦?”

    说话是一位邋遢道士,他坐在桌台之后,身后立了一张脏兮兮的布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两行字,“指点迷津处,算命换酒钱。”

    陆云笙看那道人面貌穿着一点也不讲究,标语写的又俗气,心生反感,正欲离去,那几位纨绔走了过来,其中一人骂道:

    “何老道,又在这儿装神弄鬼呢,万福楼是你来的地方吗,赶紧滚的远远的!”

    道士显然认得这几人,眉毛一挑,说道:“张少爷,贫道混口饭吃,可没碍着你们,而且这摊子离那万福楼有八丈远呢,你们管的未免也太宽了。”

    那姓张的公子哥儿怒道:“你冲撞了陆姑娘,就是与我们有关!陆姑娘谪仙一般的人儿,岂能让你这神棍说三道四!兄弟们,砸了他的摊子!”

    成欢正躲在那算命的桌台之下,身前只有一张布帘遮挡,听到几人要砸摊子,不由得叫苦不迭。

    却听陆云笙道:“你们几个别惹事了!师兄,回去了!”

    说完扭头便往回走,刚踏过万福楼门槛,又听那道士的声音传来,“是非本难明,真假从我心,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