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车票与命运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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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价车票

    “这就困了?”聂原看着自己的空杯子对我说。



    



    “我酒量不好,说到底,就喝过一杯底。”我揉揉眼,打着哈欠。



    



    “天才都要保护脑子么?”聂原又从口袋里翻出一颗药丸,扔进我的杯子里“解酒药,帮我把那边的水壶递给我。”听到那两个字后,我有点烦躁的从走马手里抢回水壶,鬼知道她为什么睡着了还抱着一个水壶。



    



    “这个药丸凭你的忍耐力,必须加水服用,否则你可能会受不了全吐出来。”聂原吃下一颗药丸,面不改色,观察的稍微仔细一点,才发现,她的眼角抽了抽。我看着手中,外型跟鱼饲料差不多的小药丸,墨绿色的,味道么...我宁愿去吃鱼食!聂原已经吃完了自己的药丸,淡定的向自己的杯中倒满一整杯水,猛灌下去。



    



    喝完后,聂原将水壶里剩余的水尽数倒进我的杯子里,刚开始水是墨绿色的液体,渐渐透明,最后变为无色。我咬咬牙,在聂原的注视下,将半杯透明液体倒入嘴中。



    



    顿时,口中的液体像是加了曼妥思的可乐不过瘾又加了三包跳跳糖的藿香正气水一样,酸涩剧烈的焦糊味在嘴里翻滚着,迸着气泡,气泡破开的“啵啵”声冲击着耳膜。我看着一旁嘴角微挑的聂原,忽然很佩服她,不加水吃那颗药丸,真是勇气可嘉。



    



    这药,绝对是提神醒脑抗疲劳的神药!



    “这小药丸巨好玩!上次聂原拿给我喝,把我折腾得够呛!”走马说着毫无逻辑的自己的丑闻,笑着趴在桌上看着我,身子挂在桌边。她是怎么抵得过桂花散的酒劲的?



    “清醒了?”聂原往走马的杯子里续杯,毫不顾忌的大口喝起来,喝尽后,倒头便睡。



    “不放倒她,我们的谈话进行不了。”聂原拉开椅子,轻笑一声,走到走马身旁,轻轻抚摸着走马的额头,慈爱似乎并不存在。过了一会,却不知到底有多久,金光刺眼,我捂住眼睛,可那金光却直直透过我的手掌,刺得眼睛生疼!金光渐渐淡去,我才勉强睁开眼,聂原的手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走马的额头——不,现在的走马已经不再是人形,而是一本书,一本古书。



    “这才是它原来的样子。”聂原捧起古书,回到原来的座位上“现在来谈谈正事吧。”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端坐着,像是进了贼窝。聂原一张张翻动书页,宽厚的书页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终于,聂原翻到了一处空白页,顿了顿,看向坐在一旁的我:“把你的手放到这一页上。”我什么都没说,照做了,手刚刚搭上的那一页涌现出了数十页文字,书页自动翻动着,文字编码般生成,可我看不懂。那不是人类的语言。



    聂原翻回最初的那一页,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那一篇篇密密麻麻的字着实让人看了两眼生疼,她应该是能读懂那些文字吧。



    果不其然,聂原的指尖随着阅读的地方而移动,像是终于找到了一般,她停下翻动书页的手,定在某一页的一角,轻轻提起,将那一页弯成一个半圆,她的手伸进了半圆里,抽出了三张车票!



    “想救她?”聂原看着手中的三张车票,摇一摇,平铺在桌上。车票的正面是空白的,什么字都没有,只有背面规规矩矩的印着乘车标识。



    “不仅要救回来,还要知道真相!”我盯着这三张车票,神情火热。



    “真相么...”聂原从袖中拿出一管钢笔,将笔帽放在一旁,笔尖顿在第一张车票的左上角,笔走龙蛇,简单的三个字,应该是一个地名:里世界。“她的名字。”顿了顿,聂原看向我,此时她已经写完了三张,一模一样的字体,一丝不苟。“额,芸嘉仪。嘉奖的嘉,礼仪的仪。”



    “姓芸?”聂远停下笔,有些怀疑的看着我。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挺正常的。姓芸的人本来就不多,所以聂原应该是没听过的吧。



    “你确定,姓芸?”聂原提高了嗓音,眉头紧皱,表情有些狰狞,内在的阴冷感。“是...”我的语气蔫儿了下来,生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失去了救回嘉仪的机会。



    “这座城市的人口并不是很多,但也不算少。姓芸的,应该不会超过两个吧...”聂原像是自言自语般,飞速的在每张车票上都写下了“芸嘉仪”这三个字。“年龄?”聂原挑挑眉,试探一般。



    “大概,呃,比我小一岁吧。”我回想着以前看过的嘉仪的个人资料,继而笃定的说:“没错,是比我小一年多,我八月份的,她是次年九月份。”



    “哦,那没事了!”聂原像是松了一口气,但我知道,看着她的眼神,她的心反而提起来了,眉毛锁得更紧,面部的微笑,更加僵硬。



    我当作没看见,现在说破,我不是作死呢么!



    聂原又从袖子中拿出一个袖珍的小印章,极其考究,像是用了很久了,印章的小巧的把柄有些磨损,柄上刻着“炎”这个字,虽有些模糊,但被保存得很好,想必聂原很珍惜那个字,是她的孩子的名字吗?还是,她很珍惜的人的名字呢?



    聂原将印章直接磕在摞起的三张票上,说也奇怪,一枚普通的印章,章面的纹路,竟然可以穿透三张车票,并清晰至极,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印章!每张车票的右下角都被刻上了镂空的图案,小太阳的中间,写着一个洛字。在刻上印章的一瞬间,名字的下面出现了始发站与目的地,始发站是云泽,而目的地,还是原来的,聂原写的地方,里世界,只不过变成了打印体。



    “你只有三次机会,去里世界救人。但你要知道,所谓的里世界并不是我们所在的次元,它们是根据死者的最终心情决定的,越复杂纠结的心情,里世界里的一切也会向那份感情靠拢,它们是不太稳定的世界,比如,上一段时间你走过的地方,看到认识的人,在下一刻可能会消失,或者换成另一种样子。那里的生物不仅仅是人类,人类在那里只占一小部分。由于你不属于那里,里世界的人会有些排斥你,尤其是警卫。警卫认出你的话,会杀了你。”



    “等等,那时,我会死吗?”



    “不会,但你的那次机会会被用掉。”



    “机会,除了被警卫杀掉,还会...”



    “你死掉,或者,她被杀掉。”聂原接着我的半个问题,强行打断了我。



    “那怎么才算成功?”我认真起来,死,我还真没体验过。



    “找到她,把她送上她本该上的那一列火车,直到她到达巧安门,她就能再次回到今天早晨。若是你成功了,那么她将会取消乘坐那班火车的想法,在家里,像往常一样。”



    “能把票先给我看看吗?”我沉思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一直是我在单方面的询问,并没有表态,却还想看仔细那三张珍贵的票。



    聂原没说什么,但也没拒绝我,像是,随便递给了我三张餐巾纸一样。



    “这张票要怎么使用?上面并没有标明始发车时间,几号站台也没有写。”



    “任何时候,只要你想。只要你在云泽火车站撕掉票的侧面:我盖印章的地方,那一数列,上面有锯齿印。火车就会立即开到你所在的地方,你会回到事发前的前一天或前几天。”



    “其实,我想知道,要是我三次机会,都用完了却都失败了怎么办?”



    “里世界会崩塌,俗称为:世界末日!”聂原托着下巴,锁着眉毛,并不在意的说道。“任意一次,包括机会用完,只要你死去或她死去,你会立即被传送到座钟内部,时间会定在你登上火车的那一秒钟,就像游戏的存档一样。”



    “哦,还有,想要中途放弃,撕毁车票即可。撕掉你所在的世界的那张车票,你那次机会也会失去。撕掉剩下的全部,你会立即被传送到我这里。人死了,复生会很麻烦。他们只能游荡一个月,而你这三张票的保质期,也恰恰是一个月。”



    我琢磨着聂原说的每一句话,生怕漏下哪怕一个细节。



    “怎么样才能找到她?”我想到嘉仪的微笑,鼻子不由得微微一酸,却又在刹那间恢复原样。



    “那就说不准了,机会用得越多,你能找到她的几率就越小,两者之间成反比。你在渐渐侵入她的里世界,当达到一定程度时,她原本的形象也就不再重要了,人形,也可能会渐渐消失,不分敌我,最惨的时候,还可能亲手杀掉你!都说人生可能只是一场虚无,到头来留下的,也只有里世界了......”



    “所以说,有一种可能,我到死都找不到他,对吗?”



    “靠机缘,最重要的是,她到底愿不愿意来见你。”



    “愿不愿意来见我?”



    “你若在她生前做过对不起她的事,那无论此事有多大亦有多小,大到亲手杀掉她小到争吵,不经意间做出的错事又有谁会记得呢?”



    我低下头,我确实不敢保证我到底,伤没伤害过她。说不定有过一次或几次我深深地刺伤过她,可她的微笑实在过于明亮,以至于完美地遮住了那几处伤口,让我完全没有发觉。是我太过任性了吗...



    “你跟我索要的交易的筹码是什么?是要钱吗?”我拿着那三张车票,票的背景是荧光蓝色,质感极像硬纸板,仅仅比信用卡稍软一些。本应印有时间的位置仅仅是两条黑线,黑线旁边,有着一小串座位号码,字太小,我刚刚竟然没有注意到。目光移到那一排像是邮票的锯齿孔一般的小锯齿,指尖轻轻在表面滑动。撕下它,我就有机会见到嘉仪了吗?我略微有些失神。



    “我不缺钱,但你吃了我的饭,所以...”



    “那不是你请我吃的吗?”



    “那是走马擅自做出的决定,并不是我。信是她写的,饭是她邀请你吃的,我唯一做的就是给你们拿来桂花散,当然,你也没问是不是免费的就稀里糊涂吃了喝了,这些,都是要还的!”聂原老奸巨猾的算着帐,吊着眼角看着我,一脸的:哇塞!我赚大了!哇塞,他怎么这么好骗!



    “所以你到底要什么!耍人很开心吗?”我有点难受,这种感觉,就像是动物园外围观的游客一样,满脸嘲讽,看着稀奇,认为自己掌控了一切。



    事实也确实如此,我被聂原给骗了,彻彻底底的,被骗了...



    “这票啊,可是很难得的,但成功的几率又很小,既然小,就便宜点卖给你吧,反正我又不是只要钱,还要那么一点点额外的东西。”聂原捏住食指和大拇指,留下一个小缝隙,从我这一角度来看,她的眼神又阴森的可怕。我攥紧了那三张票,无论如何,我要得到这次机会!



    “别那么紧张嘛,票是你的,这一点我可改变不了,我都盖上印章了,也反悔不了,一个人一生只能从我这里买一次票,每个人的票都是不一样的,我也没办法拿给别人用啊。”聂原看着我手里的票,并不是很在意,甚至,眼底充满了讽刺。



    “你觉得我就一定会失败?”我笑笑,“认真”的看着她。



    聂原忽然笑了,脸上的那几道皱纹如同冰河开裂一般:“的确,从我这里买走票的人无一例外,都没有成功过,不过嘛...”聂原再次将我仔细打量了一番“你可能会是个例外也说不定...”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及其不确定一样。



    “当你被聂原的环境困住时,和以前来的人不大一样,很自然,不拘谨,吃饭时也是,所以我觉得,与其给我钱,你能给我一样真正值钱的东西,那样东西才能真正配得上这三张天价的车票。”



    “你要我的命?”我看着聂原意味深长的眼神,脊背发凉,据说和非人类尤其是恶魔结下契约并得到想要的一切后,会被吃掉灵魂死去。



    “想什么呢?你的命有什么稀奇的?我要的是记忆!”



    “记忆?”



    “只有记忆才是人这辈子最值钱的东西啊。听说过走马灯没有?那是一个人一生的回顾,走马灯的长短不一样,绝大部分是记录一生里有意义的事情。我要的,是你关于她的那部分走马灯剧场。那东西对于我来说很有价值。你的记忆虽然已经复制到走马身上了,哦,这本书上。但是,就想出版一样,没有版权是看不了全部的,只有开头和结尾。”



    我有求于她,只能接受。



    “只是要那部分的记忆就行了?其他的都不会影响吗?”



    “我要的可是你最贵重的那部分记忆,不过说到影响,那觉得你父亲的脑子出问题了吗?”聂原似笑非笑。



    “我父亲?”我简直难以置信。



    “他两年前,就在今天,可是来过这里的,之后他在拍卖会场上按我的意思把我指定的一台座钟的价格抬高到了一千万然后把它买下了,就为了跟我要,不,应该是求着我给他三张票。他要回去的那个时间段,可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污点,你难道,不想知道点什么吗?”



    “是刚才,把我传送过来的座钟?”



    “正是!”



    “那我父亲当年,也失败了?”



    “当然,两年前,他把那一整段黑历史完完整整的输给了我!”聂原翻到那本书的某一页,父亲的签名,在那一页的右上角,林品泉,绝对是父亲的笔迹!



    “失败的人,会被要求在这书上签名,签过名后,那段记忆也就属于我了。”



    “可我父亲当年是为了谁...”我实在是想不通!父亲曾告诉我,我的生母为了生下我,难产而死,可父亲当年,并没有去救她,还有什么比我母亲的命都重要的吗!



    “这是顾客与我的隐私,你没有权利知道,不过嘛...”聂原翻回原来的那一页“要是你成功了,作为交换,我可以免除你的车票钱,酒钱,你还可以拿到你父亲的那段记忆,他现在没了那段记忆,是不是什么烦恼都没有啊?”



    “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吗?我只能说,她的死,与你父亲的记忆有着某种微弱的联系,里世界恰恰就是接近真相的高速公路,你到最后,绝对会知道真相的!所以,成交?”



    “成交。但我还是想问一下,如果失败了,需要付给你多少钱?”



    “呵呵,不多,车票一张二十,一颗药丸五十,一杯桂花散六十,便宜点,一百二十卖给你。”



    “别遮掩了,不可能这么便宜。”



    “啊,我少说了一个字,总价的后面,要加上一个‘万’字。”



    “......”



    我靠,这绝对是在讹人!



    “哦,最重要的我忘了说,你有死者的遗物吗?送的买的都算,不然你召不来火车。”



    “.......有,一个闹钟。”我想到了桌上的那个闹钟,那不会真的是......



    “那就行了,成交吧,还有餐费一万元,要吃霸王餐吗?”聂原伸过一只手。



    “这霸王餐,我是吃定了!”我紧紧握住聂原伸过来表示成交的手掌,狠狠地,指甲几乎捅进皮肉里。



    “啧啧,下手真狠!都紫了。”聂原也不恼。



    我不再说什么,走入法阵,跟这种商业无赖交谈,只会越来越贵。



    “再见!”我转身,不情愿的说。



    “再见啊,等着你的120!”聂原启动法阵,像是胜券在握。



    铛....铛.....座钟再次敲响,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