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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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往事

    原本还带着一丝困意的枯骨,听到这声呼喊,瞬间清醒,脚下元气爆发,来到了肉山身边,眯眼打量着对面的竹。

    与此同时,竹仍在盯着枯骨,面色惊疑不定,呢喃道:“瘦了许多,可那眼神与额头伤疤,必是闵仇无疑,可怎么会,当日我亲眼看他死掉的呀!怎么会在这?”

    竹身旁息见情况不对,拉了拉竹,疑问道:“行者,怎么了?”

    怎么了?竹怎么也不会忘记这个人,昔日,这个表面谦谦君子,内心则住着恶鬼,内外不一。

    不过如今,其瘦如骷髅,面色苍白,像是个死气沉沉的干尸,倒是内外一统了。

    枯骨轻舔了下苍白嘴唇,出声打断竹的胡思乱想:“你是何人?”

    不记得我?竹心中无名火压下恐惧,仔细感受了一下,突而笑道:“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你寸步未进,而我如今已然入江,我为刀俎,尔等皆为鱼肉!”

    竹在心中苦笑,自己突飞猛进,早已入江,又何必怕这个丧家之犬呢?想到此处,心中底气足,不禁挺直腰杆。

    我已入江,人称行者,还怕甚?

    倒是一旁肉山身上肥肉轻颤,抑制不住心中笑意,怒气未散而又猖狂笑了起来,举起手中巨斧,元气散溢,吹得尘土飞扬,四周落叶飞起。

    肉山半点废话都没有,直接劈向竹身旁的马休。

    自己在东旺沟时做了退让,已经是对他们天大的恩赐,却不料这群人到此撒野,杀了不少手下不说,竟还扰了自己兴致,当真该死!

    竹连忙出手去救马休,却被紧跟而来的枯骨截断,此时再感受一下,其结果却令竹心中大骇,这肉山枯骨二人躯干与双臂元气贯通,皆是入江,哪里是什么成溪!

    “无论你是谁,今日,你都死定了!”

    枯骨双手干枯,犹如鹰爪,附着着元气,向着竹攻去。

    竹擅长脚下功夫,亦是入江,可见了枯骨,竹毫无对战之心,只一味闪躲,可旁边来不及闪躲之人,却被枯骨开膛破肚,好似夏日里砸裂的西瓜。

    再向一旁看去,马休、息、洪几人联手才勉强抵住肉山攻势,要说武艺,这几人大抵只比于志恒稍差一筹。

    那日马休怒急,于志恒也只是趁其不备,才轻松挑开其兵器。

    这三人虽都是成溪,武力不弱,能够拖住肉山,可周遭皆是匪徒,有肉山枯骨带头,士气大振,而又围了上来。

    “旧人,何必一直躲闪!”

    枯骨见竹闪躲不断,步法莫测,不停后退,不耐烦道:“再不出手,你同伴便都要死光了!”

    竹看着左右之人不停倒下,有的直接被枯骨抓死,而有的半死不活,也被匪徒一拥而上,一齐扎死,自己心中不忍,可无论如何,看着枯骨眼神,这双腿都抬不起来,往日之事,历历在目:

    十几年前,竹于临沭,不过一杂货铺伙计,同时跟着老木匠学点手艺,日子困苦惯了,便也觉不得了。

    而这枯骨,当时还叫闵仇,便是临沭新起贵族闵家的“二少爷”,深得其父喜爱,但可惜是庶出,其母也不过是个陪嫁丫鬟。

    竹所在的杂货铺,则是闵家名下产业,这闵仇也算是自家少爷。

    竹比闵仇年少一些,当时对这二少爷印象最深的便是那深邃双眼,配上苍白面色,好似能够勾人心魄,摄人心魂一般,明明二人年纪相仿,可自己却只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地位的差距,导致竹一开始对其情感复杂,有些害怕,也有些嫉妒,同样年华,一人高高在上,相貌出众,而自己不过是个平凡小子,每日拖着疲惫身子,在店里忙这忙那,时常因笨手笨脚而遭外人白眼,遭掌柜训斥。

    而与之相对的,闵仇虽然出身有些尴尬,可凭着其父宠爱,也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这般生活,从竹十三岁入了杂货铺开始,直到竹十八岁时,竹发现了闵仇一秘密而结束。

    那段时间,竹身边伙计少了两个,掌柜的说,他们不干回乡下了,可竹不相信,这二人中,有一个和自己关系极好,不说他没和自己告别,自己这儿还有上次借他的,他怎么可能不要便走了,竹觉得很奇怪,但也不敢追问,只可惜自己在此,一个朋友都没了。

    直到一日凌晨,天还未亮,竹突而听到一声惨厉叫声,来的快去的快,如晴空霹雳般,可这声音,怎这么熟悉?

    如是平日里,竹翻个身也就接着睡了,可近日好友失踪,自己心中浮躁忐忑,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循着那惨叫声而去,可不正巧,碰到了起来登东的掌柜。

    竹心虚,被吓了一跳。

    掌柜也着急回去睡觉,只训了竹两句,便急忙离开了。

    竹被掌柜吓得有些怯,正准备退去,可又听到了奇怪声音,虽小,可在这寂静夜里,却格外突兀,这无疑勾起了竹的好奇。

    在外呆久了,天也不觉得那么黑了,竹转转绕绕,来到一木门前。

    若是白日里,竹心思清明,一定不会来这,毕竟,这儿掌柜从不让伙计们靠近,可这时,竹稀里糊涂,慢慢推门进去了。

    “咯吱。”

    寂静的夜里,推门声格外明显,却只吓到了竹。

    竹慌慌地走进这昏暗的屋子中,其内唯有一丝烛光,引着竹前行。

    不远处有个内门,奇怪声音便是从中传出,烛光也是从那儿透出,竹如履薄冰,轻轻走过去,开了个门缝,向里望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便使竹心中一抽,里面有一消瘦家伙被吊在横梁之上,脚尖撑地,全身尽是血色,潺潺血流顺着脚尖流于地上,映着烛光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细细看去,可不就是自己那消失多日的伙计!他怎么会在这!竹的心被揪了起来,像是自己被吊在那里。

    其身前有一道人影,看似在欣赏这一惨绝人寰的景象,手中不时拿小刀刮蹭自己那伙计,每刮蹭一次,都伴随着奇怪笑声。

    原来听到的奇怪声响,是这人的笑声,竹颤抖着,全身冷汗冒出,不敢动丝毫,生怕惊动了里面那屠夫。

    事不尽人愿,竹越是怕什么,什么越来,就如今天斗胆一探这木屋一般,那手持小刀的屠夫不知为何,忽然转头。

    烛光虽掩住了其苍白面色,可那深邃眼洞,高高鼻梁,都让竹心中不停颤抖。

    二少爷,二少爷,闵仇!

    是他!迎着闵仇目光,竹转身逃去,推开木门,迎着晨光,竹一路狂奔,门门门!竹这一辈子第一次觉得门是如此烦人,总要打开一扇又一扇门。

    即便是竹如今入江,也觉得,那一夜才是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

    不知跑了多远,竹回头看去,街道上一片空旷,竹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他只知道,杂货铺回不去了,他不敢回去,向前看去,县府屹立在街道尽头,巧的是,太阳刚好露头,给那县府镀上了金色的边,一时神圣无比。

    开门声脚步声接踵而至,两边店铺人家纷纷开门,一时竹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般缓缓褪去,毅然决然地走向县府。

    这年,临沭县令名为甄豪,当然,竹自是不知。

    县太爷真年轻,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吧,这是竹见到甄豪后,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甄豪听着竹结结巴巴讲明事情原委后,沉思片刻,便让竹带路一齐去了杂货铺,幸亏甄豪行动迅捷果断,到那时人赃并获,已然成溪的闵仇意欲拘捕,甄豪阻了左右,与其大战百十回合,并最终一剑劈破其额头,亲手将其逮捕。

    闵仇也因此额头上留下了狰狞伤口,而又因其手段残忍,滥杀无辜,被甄豪判死刑,十日后闹市处死,以儆效尤!

    竹忘不掉的是闵仇满脸鲜血,却依旧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眼神扫过自己时,自己如同掉入冰窟之中,而后自己好友尸体被抬出时,自竹又如同掉入寒潭,好友除了面部尚完好,全身皮肉皆被割开,密密麻麻的伤口遍布全身,最恐怖的时,他还有着微微生机,痛觉犹在,甄豪眉头一皱,直接让人了结了他,免得活受罪。

    后来,竹才知道,好友被灌了铁水,发不出声,原来那夜里的第一声,自己没有听错。

    十日之后,闹市之中,头顶伤疤,消瘦许多的闵仇被送上斩头台,竹亲眼看着他人头落地。

    事后,甄豪见竹果敢机敏,不畏豪强,能发现闵仇暴行,也能顺利脱身,故以护其周全为由,收归县府治下。

    后来甄豪发现竹天赋不错,故而收其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