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惨败(上)
“你好,请问你是阿岚吗?”容琛站在房门外,有些犹豫地问道。手中的信封,泛着淡淡的杨黄色。
凌泽岚勉强提起了些精神,刚刚大厅里的声音那么大,他没道理听不见。默默地点了点头,一语不发地对着面前的美少年。
心中仿佛被挖走了一块很重要的东西,钝钝地疼。那一日,他明明已经察觉到云舒的不对劲,却还是任她去……送死。如果自己早知道,又怎么会让她去!哪怕她不在自己身边,也远远好过……死去。
容琛递过手上的信封,“这个,是云舒托我交给你的,请好好收着。”礼貌地点了点头,掩上门走了开去。
他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凌泽岚?若说云舒的死,他也有一份责任,若不是他非要找那个暮吟古陵,云舒也断不会走到今天。
但这,又不能说是他的错。可恶!
凌泽岚深吸一口气,拿起信封,熟悉的笔迹在此刻竟有些触目惊心的味道。手难以避免地轻轻颤抖,打开信封,取出柔软的信笺……
信纸缓缓地坠落到地面,他捂住了眼睛。
——
“阿瑾,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不可能的。”
“是一定的,请回答我,你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再找个人好好逍遥呗。”
“你去死吧——”
花沭瑾睁开眼睛,环顾房内,音容笑貌犹在耳边与眼前,但……却怎么也找不到昨日伊人。总觉得还是那么没有真实感,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一个笑话。
手中仍然握着滴血不沾的流雪,泛着金属光泽的剑身,冷冷的折射着为数不多的光辉。
他忽然觉得疲倦极了,缓缓站起身,坐到桌前。
提起茶壶,斟了两杯茶,一杯推到身侧,一杯揽至身前,缓缓举起。
“滴-答-”
冰凉的雨水忽然变大,轰隆隆的雷声自天空劈落,照亮了大半个天空。沙沙的雨声一下又一下冲击着窗户,声音沉闷,似乎是想撞破这阻拦,不顾一切地冲进这房间。
“滴-答-”
剑顺着桌边滑落,流雪与花影不约而同倒在了地面,重叠着剑身,两两相偎。一把白的飘逸,一把墨的沉重,交叠在一起,闪电划过,一同折射出压抑的光。
“滴-答-”
他放下茶杯,起身,从枕边拿出那副保存完好的画卷。缓缓展开,画面上的小人依旧笑着,那样无拘无束,那样洒脱,仿佛在嘲笑着他此刻的悲伤与悔恨。
“阿瑾啊,你要好好珍惜我,像我这样的人,可找不出第二个了。”
他突然很后悔,他原本可以更爱她一点,更加坦率一些地表达出自己想说的话……直到如今,再想爱,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云舒……这个名字,每念一次,似乎都会带了一阵淡淡的揪痛。
将画贴在胸口,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来,无言地悲伤。
“梆梆——”
“楼主,是我,容珉。”
花沭瑾缓缓抬起头,“……我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声音难以言喻地嘶哑难听。
门外沉默了一会,只听到一声淡淡的叹息,容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楼主……至少,让我把云舒留给你的信,交给你。”
话音未落,门被倏地打开。
“信。”花沭瑾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让人觉得压抑,重重地压在心头。
容珉哽咽了一下,眼睛更红了些,却强压着——楼主都没有哭,自己有什么脸面在这里流眼泪?取出袖子里的信,郑重地交到花沭瑾的手上。
房门被掩上,无声无息。
花沭瑾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封信,信封上的字迹熟悉地让心都疼了起来——娟秀中又不乏潇洒的行楷。
——
“小白,很抱歉把你扯到这件事情中来,在冥邪谷打扰了那么多天,果然最对不起的还是你。我知道你很痛苦,夹在我和残暝中间,我想……逼你背叛他是没有意义的,就像你不会背叛我一样。
唔,很遗憾,还是没能陪你去看成日出。
没有立场劝你不要恨小黑,不过想你那么善良的孩子也绝对恨不起来。只是会很难过吧……是我自己选择的这一切,所以,和你没有关系,请不要悲伤。
仔细想想,和你的相遇也好,和你的相处也好,总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觉得你远在天边,你却一直在我身边,奇怪到让自己都不觉得奇怪。也许这就是一种缘分,一种我们谁都无法说清的缘分。
我很高兴哦,认识了小白你,并且引为知己。若是再有机会,我也知道没了……再不醉不归一场吧。
请原谅我的任性,谢谢你。”
——
已经是第三遍看这封信了,但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心潮迭起,纵是再怎么想平静,也难以安宁。为什么……最后死的那个人会是云舒?
而且是自己亲手,亲手将她射杀,将她推入那万丈悬崖。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玉倾漓灌下一口酒,满口的苦涩,却不能减轻心中的一丝一毫痛楚与悔恨。自自己被残暝说动,自自己答应了去杀花沭瑾起,仿佛就注定了自己的败局。
——“玉倾漓……是吧?我是花沭瑾,无幻楼楼主花沭瑾,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无幻楼。”
——“既然你不肯骗我,那我就随意叫了,每次见你都是一身白衣,那,叫你小白怎么样?”
他不杀云舒,云舒却因他而死,平生有幸被那两人引为知己,却成了要害他们的罪魁祸首。若,从一开始就是敌人,或许便不会这般纠结。
只是世事难料,没有人能脱得出这轮回。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人算,永远抵不上天算。
“当”,酒坛重重地搁在酒桌上,发出一声巨响。玉倾漓却忍不住笑了,醉意朦胧中却是同往常的平和温静截然不同的坦然。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喝够了吗?”
冰冷的声音猝然传来,止住了他的动作。他没有回头,伸手敲开另一坛酒的封泥,诱人的酒香四溢开来,在空气里游动。
残暝冷漠地看着他一个人“发疯”,袖下的手却攥紧了,“怎么?恨我吗?”
玉倾漓没有看他,只是往自己的口中不停地灌酒。
“好……好,你在这喝吧。”残暝微眯眼睛,透露出稍许恼羞成怒的情绪,转身,“问歌……好好在这给我陪着谷主,等他烂醉了,给我扛回冥邪谷来!”
问歌沉声应答,“是。”
一抹漆黑的身影,缓缓走向路的尽头,在周围昏暗的光线里,竟生出几抹凄凉。脸上微微传来些冰冷的湿意,问歌轻轻伸手一抹,才发觉,何时竟飘起了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