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兰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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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第32章

第32节第32章

方太太这才转愁忧为喜:“你说的也是,不管谁生的,既认了我为母,那我就要当亲的一样对待。”邱玉兰见方太太杯里的茶没了,提起茶壶给方太太续满了茶:“生恩虽重,养恩却更重。”

这话正经说到方太太心里,这茶再热也没有邱玉兰现在说的话让人心热:“我这一辈子,能得如此已经够好。不过玉兰,你就算过了年也才十四,这辈子才刚开始,邱家那日来的人说的话我也知道了。我就跟你交个底,要在方家呢,总有人因你的出身对你有些不满意,挑女婿总有些麻烦。前些日子,我也和你说过,说林家有意求亲,只是……”

方太太说着顿一顿,见邱玉兰面上神色如常才道:“只是有人在林太太面前说了你几句,说天下的庶出女儿何其多,但认生母的弟兄为舅舅的几不可闻。别的来往倒罢,做正经亲戚来往,也不怕被人笑话?这桩婚事这才没成。”

原来如此,难怪和林家说是议亲但后来又没了消息。想到那日惊鸿一瞥的男子,邱玉兰默默地想,如果嫁这样一个男子,自己还是会情愿吧?方太太一口气说完,见邱玉兰只是低头不语,方太太叹一声拉住邱玉兰的手:“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可这天下不挑别的,先挑家世的人也不少。我……”

邱玉兰已经抬起一双眼:“舅母,舅舅对我恩同再造,挑媳妇若只看见家世没看见别的,真嫁进去到时说不得还遇到很多麻烦。横竖,”方太太紧握住邱玉兰的手:“天下哪有嫁不出去的女儿家,再说婚姻这种事全要靠缘分,说不定明儿一起来,你的婚姻就到了。像我跟你舅舅,当日我在家都养到十八岁,比我小的都嫁了,哪晓得你舅舅就来了,现在这日子过的真是想都想不到。”

难得听到方太太说起过往,邱玉兰见她脸上闪现出一丝少女才有的娇羞光芒,不由微微一笑:“舅舅很快也就回来了,到那时什么都可以不担心。”方太太从往事中苏醒过来,面上不由飞上几丝绯红:“嗯,只要你不愿意回邱家。你舅舅,就算拼了这一身,也会留下你的。”

邱玉兰抿唇一笑:“舅母这话做甥女的就不敢领了,舅舅这一身,关乎着的何止一人。”这话让方太太又欢喜又难受,更何况又触动了方太太的心事,她默然一下才道:“若关乎的只是有亲的人也罢,可他关乎的太多了。”那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除了家里的这些,外面只怕还有不少,商户人家在外面养几个外室,算不得什么大事。

邱玉兰是明白方太太的心的,只是这种事情,只能听着不能帮忙,方太太感伤一会儿抹掉泪笑道:“你的心我明白了,邱家那边也就由他去。玉兰,你在这一日,我就护住你一日。”邱玉兰自然要说几句感谢的话。

虎哥儿已经吃完点心回来,小嘴像抹了蜜似的叫娘叫表姐。方太太和邱玉兰逗他玩笑一会儿,方太太也就带他回去,邱玉兰送他们回转。小玫已把床铺收拾好,看见邱玉兰进来就道:“姑娘,该歇息了。”

邱玉兰嗯了一声坐在镜子面前,小玫上前给她卸妆:“姑娘,太太都这样说了,您心也该放下了。”邱玉兰轻叹一声:“其实舅母这样已经很好了,可若是舅舅,连问都不会问就会帮我挡掉。”小玫的手停在那里没动,邱玉兰已经笑了:“哎,我想这么多做什么呢?现在外祖母对我已经不像以前一样,舅母也能说说心事。别的比起在邱家时候更是不同,我,不该想的太多了。”

小玫觉得喉头无来由地堵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可是姑娘您,还是不快乐。”邱玉兰的头微微一侧:“并不是不快乐,而是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我的家?”方家自然不是,那邱家呢?没了娘,那地方和牢笼有什么区别,更不是自己的家。

小玫的话已经到了唇边,等姑娘出嫁了,自然就有家了,可这样的话不知为什么,小玫竟说不出来,只是服侍邱玉兰歇息。帐幕放下,小玫看着帐中安卧的邱玉兰,不知怎么也有些想家了。被卖进方家的这几年,也曾见过几次爹娘,知道爹的病已经好了,娘又生了个小妹妹。渐渐地也就不怨恨爹娘了,虽说服侍人总是辛苦些,可有好吃好住,以后嫁的人,或者也比爹娘做主要嫁的人好。

更要紧的是,能学识字,还有周先生这么好的人,小玫面上又露出笑容,身上又充满干劲,等到以后放出去,或者还能做个把小生意,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的。

邱家并没再派人来,腊月二十三这日,周先生也拿了方太太备的年礼回家过年,要到来年正月十六才重新开讲。而对方家上下最欢喜的,除了过年有赏钱新衣衫之外,方老爷在离开五个月后又要重新归来,今年方老爷比往年晚了总有十来天,但方太太收到信说只是因为收帐有些晚了,而且,今年赚的银子比去年还要多一些,让方太太年礼这些都备的比往年要多很多。

方太太把信左看右看,没看到上面说有别的女人一起回来,方太太这颗心这才放下,让雨青赶紧去告诉方老太太和别的妾室们。雨青应了之后才道:“老爷这一回来,罗姨奶奶那里,只怕又要高兴起来。”方太太勾唇一笑,拔下发上的簪拔一下手炉里的炭:“她,若老老实实的,我看在虎哥儿面上也就另眼相待,若不能,她真当我是那样不晓得还手的人?”

雨青也顺了方太太的话道:“就是这话,虽说在外人瞧来,罗姨奶奶得老爷的千疼万宠,可是内里情形,谁又真的知道?”说话时候,那根簪上镶的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跌落在手炉里。

方太太的手并没停下,只是依旧拿着那根簪把灰拨一下,让那炭灰把珍珠盖上才把手炉放下,瞧着雨青道:“世人不多只看外表,不然你表姑娘也不会到现在都说不上亲?要我说,冷眼看去,汪陈宋林这些人家的姑娘,论起心思缜密,为人乖巧上,还真没一个比得上你表姑娘。”

只难在一样,家世。再怎么说,方家只是邱玉兰生母的娘家。雨青是知道这点的,叹一声才道:“人心素来如此,我们看着表姑娘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在外人瞧着,表姑娘依亲舅舅而住,那就是怎么洗都洗不清的罪名了。”方太太把那根掉了珍珠的簪子顺手撂下:“说的是,这些年我也见过一些人,也想明白了一些事。照了常理来说,你表姑娘这样遭遇,她心里该多恨啊?可你表姑娘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不但面上不显,平日还常安慰我,她身边的那些丫鬟,也个个都赞。这样就是最难得的,可惜婆婆虽现在对你表姑娘稍微好一些,但比起姓罗的,还是差别太大。难道老太太不晓得,那姓罗的是白眼狼吗?”

虽只是顺嘴说来,方太太却不觉勾起当年罗姨娘新进家时的那些旧事来,顺手又拿起那根簪来用力地往手炉里面戳,仿佛这些炭是罗姨娘的脸一样。

雨青小心翼翼地道:“太太,那些都已过去了,现在虎哥儿在您身边,已经都不理罗姨奶奶了,那些丫鬟下人们,身契还捏在您手里,生死荣辱还不是操之您手。至于别的,也只有那位罗大爷了。”

提到罗大爷,方太太把手炉重重一放:“那个吃酒烂赌的赌鬼,也亏他腆着脸叫老爷为妹夫。老爷也是心善,这样的烂赌鬼,就该一顿板子打出去,偏还给他置宅子办下人,每月还支二十两银子做家用。为了他,我还少了雨梅这么一个机灵人。”

雨梅自尽之后,她的名字就成为一个忌讳,从没有人敢在方太太面前提起。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再次被提起,雨青未免有些物伤其类,鼻子里有酸意涌上,却不敢在方太太面前哭出来,只得强忍着道:“那么个人只要进不来,罗姨奶奶也少了帮手,由不得她不老实。”

方太太长舒一口气:“是啊,她进门这五六年,也只有这么几个月我才觉得松快些。可我这心,总是在那忐忑,不晓得什么时候又出什么事。这根钉子,若要拔去,偏生又碍着虎哥儿。”

留子去母的事很多,但那都是孩子刚出世时候做的,虎哥儿现在已经五岁,又从小和罗姨娘生长,在这时候要处置罗姨娘,就不是一件轻易的事。雨青咬下唇才迟疑地道:“太太,还有老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