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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解铃之人(2)

苏颜死也没有料到,邀白逸下棋的那一位,打得竟是昆仑的名号,若她知道,便是死也不会同意随行吧。当年同司尘之间的那些个烂账,此时的她根本提不起翻动的心思。

一想到那张傲气到欠抽的脸,便止不住胸中生出一股恶寒。

这个山,万万不能上——

刚刚打定了扭头便走的主意,就听到身畔玄袍的神君幽幽道:“你家师父的生机,便全系在昆仑这一行了。”

苏颜定了定神,极为纠结地将面前的高山再瞅一眼。此时,昆仑脚下山风烈烈,身畔的玄袍男子长身玉立,衣袍漫飞,如同残云。

白逸从旁看出她的纠结,对她早些年与司尘之间的旧事,也早有头绪,嘴角噙笑,事不关己道:“本君瞧你神色不佳,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颜本想白他一眼,后来想想,此后的一切还全要靠他,再加上他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儿,得罪不得也轻视不得,自己也不好叫他生了嫌隙,还是先忍为是。于是轻咳一声,正了正色,将这个问题轻描淡写应付过去:“难掩之隐倒真没有,不过是想起一些旧事,既是旧事,便无妨,无妨。”

白逸有些好笑于她的故作姿态——她怕的是什么,真当他不知吗?有了这样的心思,却也不拆穿她,只侧头瞟她一眼:“那你腿抖什么呢?”

苏颜表情一僵,随即扯起嘴角勉强一笑,张口即掰道:“不瞒你说,我打小便有惧高症,连我家后院的小土丘都不敢登,如今瞧着这么高的山,着实眼晕,眼晕的很。”

白逸忍俊不禁,却仍旧作出惊状,眯眼看向她道:“本君不知,你竟还有这毛病。”又画蛇添足般补了句,“驾云倒是无甚妨碍呢……”

苏颜脸一红,心中骂了声狐狸,又觉得此时不是同他计较的场合,转而催促他道:“你看我们欣赏这昆仑的山门也欣赏够了,是不是该上路了?”

白逸眉眼带笑望了她一眼,才慢腾腾地抬脚迈上石阶,还不忘借一只手臂给她,瞧她面露疑惑,解释道:“你既怕高,就好好扶着本君,若有个三长两短,待你家师父醒了,只怕要同本君置气。”

听他这么一说,苏颜便也不客气,当即就拽上了他的衣袖。白逸瞧她全无小姑娘的忸怩做作,抓着自己的袍子时神色也颇自在,眼里的笑意便浓了一分,心道紫微帝君那样一个闷性子,还真是捡了个宝。

不过——

白逸表面上不动声色,却挨不住心潮暗涌。

想起某人早前交代给自己的事,更是止不住要为身畔的姑娘担忧。

被算计到了这个地步,还一副浑然未觉的模样,日后要真嫁了某人作妻子,指不定要如何被玩弄于鼓掌之中吧……

白逸还陷在沉思里,忽听身畔姑娘提高了一个声调,带了些不满这般问自己:“白逸,我方才同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

白逸晃神回来,估摸着这丫头连自己名讳都喊出来了,方才怕是将话说了好多遍,虽意识到这点,却丝毫不带尴尬地、颇为淡然地,冲她摇了一下头,然后淡淡地开了口:“没听到,你再说一次。”

苏颜强忍着脾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请你下棋的是不是司尘的爹?他为什么请你下棋?还有你刚刚说,我师父的生机全系在此行之上,这话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师父此次应劫与昆仑还有关系?”

白逸抬起手指揉了揉额角,无奈道:“你可不可以一次性问一个问题,本君头疼。”

苏颜毫不客气:“不能。”随即又让语气软下来,哀求道,“你快趁着我们还没到,跟我说道说道,我怕过会儿我忙别的事情,再没有机会听……”

白逸有些好奇:“过会儿你还要忙?”顿下脚步道,“你作为贴身侍婢,乖乖跟着本君就是,没有本君吩咐,还有什么要忙的?”

听他这么问,苏颜倒比方才多了一些扭捏,脸一红,含糊道:“我不是提前预备着嘛,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不小心碰上了司尘,她不得忙着躲躲?还有司尘那个爹,当年他可是恨不得抽她的筋扒她的皮为自己儿子报仇雪恨,如今她非但不听到昆仑的名头便躲地远远的,还上赶着送上了门来,自然要在心里打打鼓。

当然,这件事决计不能说给白逸听,惹他嘲笑事小,丢了面子事大,她的家教一向比较严。

看到白逸一脸玩味的欠抽样子,忙连声催促他,催了两遍,才听他细了眼睛,慢悠悠答:“怕是要惹你失望了,请本君下棋的,是个美人,不是那位俊逸的昆仑上君。”看到苏颜松口气的样子,又补充道,“而且,本君听说司尘少君的身子不好,一直在药殿里养着,怕也不会轻易出门会客……”

听到这里,苏颜才完完全全地放下了一颗心,缓过来以后,问白逸道:“这个美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请你下棋?”

白逸一副不可说的神态,含笑不语地装起了矜持。

苏颜有些郁闷,嘀咕道:“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你们这些上神,真爱吊人胃口。”帝君是这个样子,就连白逸也这副德性,这着实使人郁结,这年头,就没个干脆人吗?

白逸却理直气壮,挑眉道:“丫头忘了吗,本君满意一次,才会答你个问题,本君若记得不错,自方才为止,本君已答了你数个问题。”说着顿足,抬手,找准她的头安慰似地一拍,又想起什么一般,随手捏了一个诀,于苏颜的眼角眉梢轻轻一勾,又在面颊上抹了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勾一抹,动作极为娴熟,不等苏颜反应过来,便已尘埃落定。

苏颜好奇地抬起手,摸一摸自己的脸,也没摸出什么名堂,疑惑道:“你不说便不说,摸我的脸做什么?”调戏小辈吗?

白逸大方一笑:“你这张脸太招摇,待会儿再惹了美人不开心,说本君带的侍婢都长这么副祸害样,本君再不好做仙。”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眯眼道,“顺便,也可帮你挡一挡桃花。”

瞧着他一副真诚的样子,苏颜却半信半疑,心道你白逸才是一副祸害样吧。

不过转念一想,这怕也是个明智之举,对此时的她来说,着实有必要易一下容,万一碰上“熟人”,自己也不至于太尴尬,只是不知白逸的易容术怎么样……

像是为了回应她的疑虑,白逸打包票道:“你放心,本君的技术一向好,保证无人识得你。”苏颜这才收起化个铜镜出来照照的念头,心想此神在仙界混了这么些年,过的桥比自己走的路都要多,自己其实没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刚刚放下一件事,心里的另一件事就浮了上来——这白逸口中的美人,究竟是谁家的谁呢?难不成是司尘的姐妹?可是她离开九重天的时候司尘不还是独苗吗?难道他爹妈这二年又为他添了个妹子?不对不对,刚落地的妹子不会被称作美人吧,除非白逸这个人有独特的嗜好……

怨念地看一眼气定神闲走着山路的白逸,发现此神又陷入了虚浮的神游,惹得她忍不住冲他做了个大鬼脸。而前方走着的上神却仿佛背后生了眼睛,也不回头,淡淡道:“小心莫将本君勾好的面皮给坏了。”

苏颜一怔,随即撇嘴道:“原来你的易容术这么脆弱啊。”做个鬼脸都能被破坏掉,着实不济的很。

白逸身子顿了顿,却仍旧不回头:“本君是怕你不小心破坏了原本的美感。”淡淡道,“姑娘家矜持一些总是好的。”

苏颜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沉默了下去:“……哦。”

山道走尽,跃入眼底的是深藏在秘密中的另一个世界,云海翻滚中,是一座座雄伟的园林和殿宇,山外是山,楼外是楼,看惯了天上风景的婉约精巧,再看这山间仙境的硬朗大气,不由得觉得即使都能如画来称颂,那些画作,也毕竟属于不同流派。

所谓高处不胜寒,苏颜甫一在挂有“昆仑仙府”的高门前站定,就觉出一阵寒意来,流窜在身体中的,仿佛是有生命的游蛇,直撞地胸腔寒澈,不一会儿便击出一个哆嗦来。

白逸见她样子,不慌不忙地化了件大氅,搭在她肩头,也不等她道谢,便敛眉道了声:“小心跟着我。”苏颜总觉得此时的他一改之前的随意淡定,多出一分庄重严肃来,不由自主地嗯了声,然后理所当然地拉上了他的衣袖。

白逸也不看她,走到门前,朗声道:“南荒白逸,来赴一个棋约。”

声音不大,却极有穿透力,苏颜知道,他的这一声,就算邀他的主人此刻在千里之外,也能如闻耳边。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青铜的大门便轰隆大开,自里面走来两个如花少女,一左一右躬身行礼,苏颜躲在白逸身后抬眼瞅了瞅,发觉二人皆容色俏丽,不比天上那些宫娥逊色。

声音也脆生生的:“见过白逸神君,吾家主人久候了,神君随我二人走吧。”

只见白逸勾唇一笑,暖声道:“烦请二位姑娘带路了。”这一笑,笑的二人齐刷刷地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