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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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重逢之喜

说起阿紫这姑娘,又要带起那桩让南海二公子头疼了将近两百年、并且将继续惹他头疼下去的事。

昔年,为了那个与凡人私自成婚的姐姐,龙二可谓是伤透了脑筋,尤其是后来为了帮他,自己心爱的姑娘竟然差点殒命锁仙塔,这件事更是让他恨自己恨到了骨头里,直到如今,他每每忆及往昔,都总还觉得心有余悸。

这两百年来,龙二既悔恨又自责,照他的个性,当年若不是南海水君用尽各种手段拦着,他怕是早跑去天界将锁仙塔砸个窟窿出来了。在他看来,当年若不是为了帮他偷丹药,苏颜又怎会那般落魄?既然她是为了他受难的,那么他就必须要对她负责任,到了后来,他自知凭自己的力量救不出她,心中甚至有了陪她一同灰飞烟灭的想法,这个想法像是一颗执着生长的种子,谁也无法将它从他心中除去。

直到如今,他都时常有一种自己此生注定欠了苏颜一条命的念头,他心想,如果有一日,她需要他的性命,那么他二话也不会说,立刻便能给她——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当年苏颜对紫微帝君情根深重,他又何尝不是为她形销骨瘦?

尤其是后来的龙二得知,当年那被自己封在冰棺中的皇姐之所以会昏迷不醒,其实并非因为心脉受损,那一切,不过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女子,为求脱身而制造出的假象而已——后来知晓其中因由,龙二以漫长的沉默表达了自己对她所述“不得已”的理解,可是那个聪慧**的女子又怎么看不出,这么些年,无论她如何表达自己的内疚,都始终无法消除她这个自小到大便一根筋的弟弟心头埋下的“不能释怀”。

她当年的确不得已,她的不得已全部与那个叫做阿紫的小姑娘有关。

当年,她与那个凡尘的夫君不光成了婚,还与他生了个小女儿,名字便是唤作阿紫。她敖清是南海的大小姐,这段仙凡的禁忌恋若是败露,她大可以借其父君的庇佑免于天刑,可是她的夫君和他们的女儿,她又要拿什么来庇佑呢?

尤其是后来,她私自与凡人成婚的事情,被她的那个古板的父君知晓,她的担心便更为具象地摆在了她面前。

虽然暂时用仙力藏匿了夫君和女儿的踪迹,可若是南海水君想从这凡尘中找出个人来,不可不谓之易如反掌,她的修为虽然深厚,可躲得了初一,却也躲不了十五。

人都说狗急跳墙,神仙急了,也会不择手段。

敖清这姑娘遗传了她那个被众仙尊为“女中诸葛”的母亲,心思可谓又细致又缜密,就连性子粗的南海水君都隐隐察觉到他的这个女儿是极有手腕和心机的,因此日常府中事务,便大多托给她打理。

遇着关系自身幸福的大事,这个机敏的女儿所拿的主意,自是将能够利用的人全部利用了个遍,就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成了她局中的一枚子,她甚至还含泪让自己的凡人夫君牺牲这一世的性命,来成全她的大计——他死了,照她父君的性子,自然不会再去探查与她有牵连的凡人,自然也不会注意到他们其实还有个女儿,这样一来,阿紫的性命便能够保全。

而既然龙二已答应了她的夫君助他不饮孟婆汤,她又何妨再等上一世轮回的时间呢?再说到她自身的假死,也不过是为了将戏演得更像一些而已,谁料中途会出了苏颜这样的变数。

这个变数并不在她的计划里,却与她难逃干系。

岁月滑过了两百年,当敖清再一次回头望来时的路,难免会叹上一句命运无端,祸福难测。其实当时的她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似乎她多次一举,便是为了成全某个素昧平生的小仙那一段凄风苦雨的途程。

会这样说是因为,她的那个凡人夫君,实际上并非肉体凡胎,非但不是肉体凡胎,还是一位大人物。

如果当年的南海水君更加信任他的好友司命星君一些,拿着这个凡人的命格去问上一问,便会知道,早些时候闹得沸沸扬扬那一桩事,说的便是这一位了。

那件事说的是,天界的某位殿下与天君一言不合,一甩袖竟卸了自己在仙界的所有职务与头衔,当日晚上便晃去司命那里向他报了个备,说自己暂且下凡体验个几世凡人的逍遥生活,为了逍遥地更彻底一些,他决定暂且将作为仙人的记忆放在司命那里保管。天君知道此事以后,自然是大发雷霆之怒,气的好几日都没有上朝,却也对这么个儿子无可奈何。

天界有人赞这位殿下性子洒脱,却也有人为天君扼腕——对于这位殿下,天君他老人家明明是照着未来储君的标准来养的,谁料却堪堪养成了这样不羁放/荡的性子,也难怪天君近几年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了。

后来,这位殿下重回天庭,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心上人和疼爱的女儿迎回家。这件事就他们而言,自始至终都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戏,可是对于无意间闯入戏中的人来说,却无意间闯进了某个好似经人苦心积虑才设下的陷阱——

世上有许多事,若不是到最后,谁也不能预知命运要作弄的,究竟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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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阿紫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自打有次跟着娘亲回了一次南海的娘家,就对南海的碧水宫产生了难以言说的好感,而比起这一点更加重要的一点,便是这姑娘对自己那个英俊贵气的小舅舅,生出了自打出生以来对事物能够产生的最大兴趣。

自那以后,这姑娘便成了南海的常客,而龙二在某一天掐指算了算,忽然间惊悚地发现,这两百年里,阿紫姑娘耗在他身上的时间,似乎比耗在她亲爹妈身上的时间还要多。

用这姑娘的话来说,就是:“父君跟母妃对阿紫一点也不好,成日里就知道卿卿我我,一点也不将我这个大活人放在心上,我才不稀得理他们!还是小舅舅好……”说完露出小虎牙朝他笑笑,“因为小舅舅的身边没有女人,这样便没有人能威胁到我的地位,等到日后小舅舅有了女人,或许也会变得不一样,可是我觉得那一天不会来了……”

龙二顿时觉得这姑娘是个心肠多么扭曲的姑娘啊……

话说回来,那日的龙二早早到了卿华岛花缘宫,引他进府的是个碧衣小仙,向她询问了几句她家仙子之事,碧衣小仙都恭谨地一一作答。

小仙说到自家仙子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时,注意到身畔的黑袍神君嘴角不自觉含了一抹笑意,他的眉目生的硬朗,长眉入鬓,鼻子很挺拔,一双眼睛却极温柔,唇稍稍有些薄,却不会给人刻薄之感,尤其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是夏日的暖阳,领路的小仙那颗心不由得漏跳了几拍。

引他到拾花殿落座,为他斟了杯茶,对他道:“神君稍等,小仙去回仙子一声。”

“劳烦你了!”龙二朗声道谢,小仙的脸又红了一红。龙二心思不细,自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只端起她泡的那杯茶送到唇边,却又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忽然叫住马上便要退下去的小仙,“对了,有件事儿还需劳烦你,与我一同来的还有个这么高的小姑娘……”说着为她比划了一下,看到对方稍带疑惑的目光又补充,“小孩子淘气,途中不小心与我走散了,还请你找人帮我寻一下。”

不等小仙应下来,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不用了!本姑娘不用你惦记!”

循声望去,便看到一个紫衣的小姑娘正迈着步子快走过来。

头顶梳了两个包子头,甚是玲珑精致,一张脸圆嘟嘟粉嫩嫩,让人很想捏上一捏,就她这个年纪来讲,整个人似乎稍有些圆润,却也不失可爱,尤其是一双眼睛很是清亮,里面闪着些狡黠的光。

见了龙二,小姑娘似乎有些愤恨,声音虽然带了些孩童的奶声奶气,为她的气势打了些折扣,可是从整体来看,这姑娘还是极有派头的,只听她道:“小舅舅,你下次恼羞成怒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再将我给扔了,我承认,坐筋斗云的感觉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好。”

说着恨恨地爬到龙二身畔的座位上坐好,然后将那张圆嘟嘟的小脸转向愣在那里的小仙,换了副口气,甜甜地说:“这位姐姐,这里有没有葡萄啊,我想吃葡萄。”

不等对方应答,头上就吃了龙二的一个爆栗,大叫一声抬手去揉,便听到龙二冲愣在那里的小仙这般道:“你去忙吧,这丫头交给我了。”说完又将那张俊脸转向紫衣小姑娘,道,“吃什么葡萄,没有葡萄。”

“哪有来赴宴却没有葡萄吃的道理!”小姑娘立刻不满。

“没有就是没有。”龙二的口气毫无商量的余地。

“哦……”阿紫似乎是妥协了,过了一会儿,又不死心地凑过去,“现在是没有,不过开宴一定会有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龙二那张堪称完美的脸。

“到底有没有呢……”龙二的表情变得有些高深,只见他从桌上拿起那杯刚刚被他放下的茶,饮了一口,道,“这自然要看某人的表现……”饮茶间偷瞄了一眼对侧姑娘的神色,看到她果然一副很纠结的表情,似是在权衡究竟是捣乱到底好还是有好东西吃更划算一些,她权衡完毕,便表决心一般发誓:“小舅舅,你放心,阿紫绝对不会在你心上人面前乱说话的!”

看到她总算安分下去,龙二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心想,这才是嘛……

刚想赞她一句,就听到她说:“我绝对不会说小舅舅将那个姐姐的画像挂在床头,每天睡前都要看上几遍才能入睡,这件事无论怎么讲都太傻了嘛,阿紫光是说说都嫌丢人!”

龙二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不待捂上小姑娘的嘴,就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这般响起在耳际:“龙二,是什么姑娘让你这般惦念,哪天也介绍我认识认识?”

一转头,便看到少女一袭浅紫衣装,仿佛春色里的一线柔光。

那日的苏颜黑发轻挽,发间千年如一日的带一朵白玉簪花,此外再无坠饰,龙二骄傲地想,苏颜本就生的清婉,自然不必依靠那些凡俗的饰物装点。

与两百年前不同的是,此时的苏颜额前没了细碎的刘海,而是露着光洁的额头,大概是额上没有遮挡之物,那一双精致的眼睛便更加魅惑人心,眼角处仍旧漫不经心地向上挑着,稍显傲然却又并不凛冽,细瞅过去,眼眸中还有一些柔和的影子。

时隔两百年的再次相见,她的那份美貌好似突然之间膨胀了一般,占据了龙二的整颗心脏。

“阿颜!”龙二哪里顾得上窘迫,愣了片刻神之后,便箭步冲过去,将苏颜揉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