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流
深夜，宁城靠海的西海岸，一轮弯月高悬，从青石板齐整铺就的海岸望去，冰封千里的海面，洁白的冰下面隐隐透着深邃的蓝，岸边，宁城最有名的恶少步云桥，正站在岸上焦急翘首以待。
冰封的海面好似是一瞬间就被冻住的，并不是整齐光滑的平面，而是起起伏伏，保留着波涛的形状。远处，一道紫色倩影如惊鸿踏雪，在光滑的海面上飞掠，待得倩影一近，步云桥也是两眼一亮。
紫色倩影是一瓜子脸十八九岁的少女，一双眼睛宛如秋水盈盈，但眼神却如秋水冰凉，嘴角轻抿，虽是寒冬腊月，却穿着一身单薄的紫色衣裙，白生生的修长双腿在行进时若隐若现。
步云桥迎了上去，恭恭敬敬道：“二姐”
少女看了一眼步云桥，冷若冰霜的脸上挂上了一抹难得的微笑，开口道：“大伯的信我收到了，没想到我三弟堂弟竟然能引动五层道力，不错，回府吧。”
紫衣少女叫步姝，是步家家主步遥亲弟弟步远的女儿，前几年惊蛰被齐国四大宗门之一的青城宗大长老收为关门弟子，平日在青城宗修炼，少有回家。
步云桥嘿嘿一笑，跟在步姝后面往步府而去。
约摸两柱香的功夫后，城西步府的内最高的檐楼顶层，一位中年男子来回踱步，尔后隔窗望着冰封的海面，凝眉沉思，正是步家家主步遥。在他不远的茶桌旁，步遥的弟弟步远给自己的女儿倒了一杯茶，问向窗边男子道：“大哥，你觉得张叶玄的话，几分可信？”
步遥道：“可定一族气运万年的异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让在外的所有气玄以上的族人全部尽快赶回吧。”
步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出门而去。
步姝告辞了步遥，紧随自己的父亲也出了门。
数个时辰后，东方泛白，宁城南边二十里，玉竹峰外，一名年轻男子背负长刀，踩着身前积雪，踏进了六清宗的山门。
年轻男子面带和煦微笑，一身素洁麻衣浆洗的净白，东边第一抹朝辉打在他俊挺的侧脸上，衬得整个人风轻云淡，飘逸出尘。此人正是萧凝口中，六清宗青年一代最出挑拔尖，外出云游数年未归的岳浮岚。
只见岳浮岚怀念的望向山门中，通过索桥随意相连的十数座云中山头，随即伸了个懒腰，蹲下来叫醒了山门前守夜打盹的外门弟子。
“这位师弟，醒醒。”
守夜弟子清梦被搅，揉了揉眼睛正欲发火，定睛一看眼前人，怔了三秒随即不可思议道：“掌门师兄？”
岳浮岚微笑点头，问道：“掌教师伯，还住在大泉峰吗？”
守夜弟子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岳浮岚拍拍守夜弟子的肩膀，道：“师弟辛苦。”随即往大泉峰的方向纵身踏步，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了仍在震惊中的守夜弟子的视线中。”
片刻后，大泉峰松元阁内，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震惊的把喝进嘴的茶吐了出来，望向一脸坐在对面的岳浮岚，问道：“这真是张叶玄的原话？”
岳浮岚轻轻点头。
片刻后，六清宗掌教所在的大泉峰，出来了十数位慌慌张张的道童，分散往其余山头而去。本来静谧安然的六清宗，显得有点鸡飞狗跳了起来。
朝霞满天，宁城南的萧府一角，一片青翠的竹林环绕着一清幽府邸，萧家家主萧叶白正坐在院子中捧书静阅，萧凝提着一壶茶，推门进了院子。
萧叶白放下书，对着自己的女儿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讲话，天上一声尖厉的鹰鸣突兀传来，随后一只翎羽绒毛灰白掺杂的雪鹰扑棱着一米长的翅膀，矫健的落在了萧叶白的椅子靠手上。
萧叶白轻抚了一下雪鹰，从鹰的左爪上取下了一仔细卷起的细长纸卷，展开纸卷读了起来。
片刻后，萧叶白脸色凝重，对刚放下茶壶的萧凝说：“快去叫你二叔。”
萧凝看了看自己父亲的脸色，点了点头，快步出了门。
宁静午后，宁城北城墙边，一间简易的木板房子前，用黑油布简易的搭建了一宽敞棚子，棚子内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数套桌椅，木板房子上有一简单挂起的招牌，粗糙的写着茶酒二字。
看上去清清瘦瘦的掌柜老徐头乐呵呵的在木板房子门前的椅子上坐着，腊月初十大雪封山的寒冬，宁城在外做生意的普通人早已不会走山路从城北门回来，路过老徐头的茶铺子喝一杯粗茶解解路上的风尘，所以老徐头的生意显得比平时要清静些许，十数套桌椅，只坐了不到七八桌人。
而这七八桌的人，绝大多数都配着刀剑，谈话的神情也比普通人更倨傲一些，一眼望去便知是江湖修士之流。也是，大冬天还能从这里路过喝茶喝酒的，也只能是这些寻常人眼里的活神仙。
不同于城主府三大家族势力交错复杂的城南城东城西，没有任何大势力的宁城北聚集了一大批散修和江湖帮派。
这些江湖修士皆是心高气傲之辈，若是在其他地方，稍微一点口角，就免不了一番比试打斗，但出人意料地是，在老徐头这里，却没有任何修士敢动手斗殴。
城内一流帮派之一的虎鲨帮的大当家张枫红此刻就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拿着酒碗小口喝酒，不同于帮派名字的威猛霸气，张枫红大当家显得格外温文尔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读圣贤书的书生。
而他的对面，一个五大三粗威猛大汉，腿上放着阔刃大刀，正向他毕恭毕敬的汇报着一些东西。虎鲨帮有三位当家，大当家张枫红乃是冲龙境八层的高手，二当家钟邯义冲龙境二层，三当家牛天霸乃是冲龙境五层。二当家钟邯义虽是冲龙境二层，但此人阴险狡诈，常做吃人不吐骨头的勾当，因此排在了三当家牛天霸前面做了二当家。
坐在张枫红对面的威猛大汉正是三当家牛天霸，牛天霸对张枫红说了些什么后，张枫红古井无波的脸色瞬间起了变化，言语里带些惊讶道：“三弟，凌霄阁的张长老，当真是这么说的？”
牛天霸道：“千真万确，江湖上已经传开了，我就得到消息后，才把王都的货都扔了，加急赶回来的。”
两人正说道之际，一位看上去方才十八九岁妙龄少女从城外徐徐步入了老徐头的茶馆，有些昏暗的棚子内，少女斗笠下的脸显得异常白皙，一双丹凤眼加小巧挺巧的鼻梁衬得整个人充满了一种灵动美。
少女解下黑色的蓑衣，露出了一身黑色衣裙，只有胸前绣了一朵小巧红花，被两边的饱满撑的格外妖艳。
“徐伯伯，麻烦来一壶玉峰小种。”少女把脸边的一缕乌黑头发捋到耳后，解下腰间一一尺多长的纤细短剑，在张枫红的邻桌，坐了下来。
老徐头仍是乐呵呵诶了一声，转身就去泡茶，张枫红与牛天霸则是脸色瞬间阴了下来。片刻后，张枫红悠悠道：“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到宁城。”
少女微微一笑道：“你们帮派的那几个废物，别说三年，再多两年都杀不了我。”少女能让无数人沉醉的笑容却让张枫红牛天霸心里一寒。
张枫红脸色又阴了三分，道：“我弟弟他们呢？”
“他们怕是不能回来过年了，这辈子都不行了。”少女正说着，老徐头就把茶端了上来。少女轻抿了一口，笑道：“楚师傅还好吗？”
张枫红一改常态咬牙切齿道：“楚大善人？现在还好，以后就不一定了。”说罢，张枫红又恨恨道：“你也好过不了几天了。”
少女淡淡一笑，喝完了茶，付了银子，就配上短剑围上蓑衣，往城内飘身而去。
寒冬的天空，看起来分外的高远，高天之上，一朵一朵灰白的云堆叠起来，显得及其厚重，纷纷扬扬的雪花在云层下的尘世翩然起舞，落在环绕宁城三面的高耸入云的山川中，安逸祥和的城中，以及临城的一望无际的冰封海面上。
从海面到城中到万仞耸立的山川，大地被雪花染成了仿佛透明的洁白色，和高远深邃，灰白的天空和云朵融为了一体，宁城的本土百姓大多围坐在厅堂中火堆旁，打开门，看着漫天雪花，讨论着一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若是宁城为中心，把视野向四方山川海洋寻去，便可以偶尔看到一些急匆匆的修士，各显神通，渡过海面，跋涉山川，匆匆往小城赶来。
从高空望去，这些大地上移动的小黑点，仿佛为宁城不同以往平静的冬日风波揭开了序幕。
城南垂柳冰湖旁的两进小院中，楚剑馆似乎并未受到异宝风波的影响，但也有一点不同，因为今天是馆主楚锋小弟子柳落筑基，踏上修炼之途的日子。
夕阳在燃烧最后一点余晖，星斗闪的越来越璀璨。星盘转动，正缓缓的将千颗星辰排列成玄而又玄的阵列，一种势好像在隐隐形成，千星移道之时，就要到了。
靠内的院子中，一座阵法真气流转，柳落正打坐在阵眼的位置上，晶莹剔透的淬火莲浮在他的胸前，缓缓地自转。
楚锋楚仁盘坐在阵外，正闭着眼静静感受着天地之气的变化。楚然正略带紧张的静静观望。
师徒四人面色平静，一反往日的随性姿态，显得分外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