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不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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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毁灭

观月不过酉时三刻,御花园内你来我往,一片繁忙景象。因为太后大寿的关系,故而许多达官显贵都被召进皇宫与太后庆寿,于是商禄儿她们一行人大咧咧地走在花园之内,也无人觉得奇怪,只当是哪家的少爷小姐们。

再看御花园,一草一木都让商禄儿滋生一种奇异的久违感,离家多年后,熟悉的事物味道竟让她想落泪。看出她明显的不同,凤离人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商禄儿对上他眼,发现毫不掩饰的关心,突然感觉一阵心慌,将头别开,指着路边景物道:“以前这整个御花园都种满了我母妃喜欢的风信子,只是现在都变成了太后喜欢的大红牡丹,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风信子草根之物,只有牡丹才配富贵’,那边,以前用木头搭过秋千还有一些攀爬的玩具,小时候我和阙哥哥一下太学就来玩儿的!还有那边个亭子,以前阙哥哥喜欢在那儿弹琴,流云靠在柱子上睡觉,我每次路过都会忍不住扯片青草去挠他痒痒……可惜的是他不怕痒!”

说道兴奋处,商禄儿不觉笑出了声,仿佛那一幕幕的场景都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突然,她眸光一暗,语气也失了快活,带着无奈的悲伤。她停住脚,将手附在身旁的一棵树干上,哀哀地说道。

“这里……我回宫那天,阙哥哥和流云一起死在这棵树下。”她语气很淡,说着抬头看了看越发茂密的树冠,“那天整个御花园都堆满了尸体,入鼻全是血腥味儿,我原以为阙哥哥计划不急商无忧,才会天山那些人刺穿了胸膛……那天下好大好大的雨,险些都让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也是那天,他告诉我,要坚强,要保持公主的尊严。”

凤离人听着她的话,扭头看了看周围嬉戏不绝的人群,突然觉得或许眼见这些,都是在捅她才结巴的伤口吧。注视商禄儿许久,他突然紧紧握住她有些凉的小手,与她一起凝望这哀伤之地。

恰时,有公公上前,甩了浮尘道:“太后有令,请各位公子、小姐一齐入福德殿用膳!”

花园里瞬间安静,只听那些贵胄子女统一俯身行礼道:“谢太后!”

商禄儿一行人自然是随着人群一起前往福德殿。只见太后专门设宴的福德殿内,宫人太监早将宴席布置妥当,见公公领人前来,纷纷行礼后退到一侧,商禄儿一行只站在人群最末端,尽量不引起注意。就算三年未归,商禄儿好歹是公主,这里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

“太后驾到——”

只听通报,就见刘氏穿着黄红相间的拖地凤袍款款而至,商禄儿一行也随着众人俯身行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了吧。”太久没听到那慵懒得高高在上的声音,竟让商禄儿有种恍惚感。随着众人起身,因为太后天颜不能直视之故,她只能看到那个女人缓步走到凤座之上。

“诸位都请坐吧。”

因为皇宫内设宴座次都是暗邀请名单来摆设,没有多以。所以商禄儿等人就只当自己是下人,不着痕迹地退在最末端,小心地埋着脑袋。

开席,宫女端着用金罩子罩着的菜肴鱼贯而入,不消一刻便将餐桌摆了个满满当当,菜肴紧致又不失皇家气派,怕是单单一道就够农家百姓吃上大半年了。瞧着这阵势,花小凡笑着撞了下商禄儿肩膀,吊侃道:“呵呵,你们这太后也真奇怪,江山都乱得快暴乱了,居然还有心思吃香的喝辣的!”

她声音不大,却因为大殿内及其安静的缘故,飘了好远。

“大胆!”只听离太后最近的太监一声尖吼,“何人大逆不道!”

这一来,便是将殿内所有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见花小凡十分无辜地耸耸肩膀,商禄儿叹了口气,迈步走到中央,直视刘氏道:“见过太后,儿臣有礼了!”

刘氏一看商禄儿的脸,当即脸色大变:“你……你,你是……景菱……?!”

商禄儿微微一笑,“是儿臣不错。”

“听见了吗……居然是景菱公主!”

“她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吗……?”

“这太后说的,哪能有假!”

人群里吧不断悄悄私语,直到太后起身,才安静下来。“果真是景菱……你,你是如何进来皇宫的?”

商禄儿奇怪刘氏见到自己不恼也不骂,不觉提高了戒备,仍是笑容可掬地答道:“儿臣自然有儿臣的法子,不然……如何给太后‘惊喜’呢?”她故意把惊喜两个字咬得很重,不出意外地看到刘氏浑身一震。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氏却一步一蹒跚地朝商禄儿走来,眼带泪花地将她双手紧握,俨然一副多年未见女儿的老母姿态。

商禄儿只觉恶心,甩开她手道:“太后这是做什么,不怕失了礼数?”

刘氏尴尬一笑,突然沉沉地叹了口气。“小全子,将各位公子小姐都带去偏殿另设宴席吧!”她声音很疲惫,商禄儿眼尖地看到,日里保养得宜的她,居然鬓角一片雪白,禁不住又一阵奇怪。

“奴才遵命!各位公子小姐,请跟老奴来吧……”刘全得令,转身就去招呼那些天之骄子们。

只当太后要与公主叙旧,他们自然不便叨扰,一厅的人行了礼后,全都退了下去。

“听无忧说你嫁给了华夷国的皇帝,母后总算心理好过了些……他对你可好?”待人都下去了,刘氏才卸下威严的外表,慈爱地牵着商禄儿的手往主位走去。

她这变化,让商禄儿措手不及。先前想好的一万种见了她如何说话,如何惩治她的法子都管不了用,只能见机行事地跟她一起走。

“母后知道你心理肯定奇怪,也不怪你猜忌……记过好些事情,母后也想明白了……指可惜,可惜我苦命的宁儿啊!”说着,刘氏居然不顾在场多人,径自抽泣起来。

商禄儿不解,问道:“宁儿怎么了?”

“都怪哀家作恶太多……这报应要来,在哀家身上即可,可就怎么报应到我儿身上了呢!半月前,宁儿突然全身出疹子,太医均束手无策,近日身体越发虚弱,太医说……怕是,怕是熬不过一月了……”

商禄儿一惊,却也不免疑惑:“什么疹子,如此厉害?”

“这也是怪事一遭!”刘氏擦擦眼泪,回忆说道:“前段时间,宁儿说见着了无忧,当时我也没多注意,第二日他便全身开始起红疹,药石无灵,哀家每日诵经念佛,也无丝毫起色!”

“商无忧?什么时候的事?”商禄儿不觉紧张,有种不好的预感,回身看去,见下面站着的人也没一人好脸色。

“大概大半月前吧……说是从华夷国回来,还给宁儿带了好些玩意。”

商禄儿一怔,半月前……明明孟黎殇在三月前就死了啊!难道是弦月!

“他竟连宁儿也不放过!”商禄儿愤恨地捏紧了拳头,见刘氏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她忙问道:“商无忧现在何处?”

“他……前些日子出城了。”刘氏也感觉不对,担忧地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孟黎殇三月前就死了,回来的人,该是弦月……宁儿身体如何?带我去瞧瞧!”如今商禄儿完全忘了此行目的是要惩治刘家人,一心只想寻得弦月的蛛丝马迹。

“什么……你说无忧,无忧死了……那,那宁儿见的人,给他下毒……天呐!”刘氏有些语无伦次,却还是迅速起身,将商禄儿带往商宁寝宫去。

“花小凡跟我一起来吧,你们就先在这儿等等!”商禄儿转头叫上花小凡,却见刘氏并不出殿,而是朝内殿走去。

商禄儿奇怪地问,“宁儿在哪儿?”

“我每日担心,就将他从龙延宫接到了凤凰宫住着。”

商禄儿哦了一声,便不再问话。

凤凰宫内灯火辉煌,宫人见太后进来连忙行礼,刘氏也不理她们,径自领着商禄儿和花小凡朝内殿走去。就见主殿卧房内门扉紧闭,伺候的宫人都戴着面罩,一股浓烈的药味即便门也关不住。

遣退了门口的两个太监,刘氏推开门领着商禄儿进去。就见门后挂了一层又一层的白纱,透着昏黄的灯光显得灵异味儿十足。走到床边,才见龙**躺着一个小小身子,脓包都长到了脸上,一个个又红又黄,像癞蛤蟆的皮囊,看来分外恐怖。

商禄儿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商宁,血浓于水的亲情让她忍不住咽梗道:“小凡,你快替他看看!”

花小凡见如此娃儿就遭这样的罪,心里早把弦月骂了千儿八百次,坐到床沿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当即皱着眉头探了探商宁的脉门,“这是慕君雁那条小青虫的毒液,已深入脏腑!”

商禄儿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条小青虫曾经咬过秋竹一口,若不是白石郎的肌血神草,当时秋竹就去了。只是如今这肌血神草怕是也在天山枯萎了,无药可解了吗?

突然,商宁紧闭的眼睛睁了开,先是看了花小凡一眼,再把目光落到掩面哭泣的刘氏身上,最后定格在商禄儿脸上。轻轻地唤了声:“皇……皇姐……?”

这一声皇姐,唤得商禄儿心理一怔,坐到床边握住商宁已经开始溃烂的小手问道:“宁儿痛吗?”

只见商宁轻轻摇了摇头,虚弱地笑道:“不痛……皇姐回来了,就不走了吗?”

“不走了,姐姐给宁儿治病!”

商宁笑了笑,倏地又目光一暗,小声问道:“宁儿会死吗?”

他那受伤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商禄儿的心,她却想不出话来安慰他,只难过地摇了摇头,“不会,姐姐会把宁儿治好的!”

“要是能治好!太医早就治了!”突然刘氏一声痛苦的咆哮,商禄儿奇怪地转头看她,就见她一脸绝望地哭道:“哀家一生机关算尽,就为了宁儿得这皇位!没想到,最后皇位有了,却要赔上宁儿的命,还有这大周百年江山——

商景菱!华夷国大军已经在我边关驻守两月之久,不攻也不退,哀家知道,这是你的报复!因为哀家抢了商阙的皇位,还害死了他!所以你就让哀家守着这皇位寝食难安对吧?国内那些动乱哀家知道,也是你动的手脚!可是!就算哀家如何不是,也从未想过把商家的天下送给别人,可你呢?先皇最宠爱的女儿,你却亲手断送祖先的基业!死了你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见她几近疯狂,商禄儿只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太后这是穷途末路,连最后的颜面也不要了吗?若不是你私心利欲,谋害阙哥哥,大周哪里至落到如斯地步?如若如今阙哥哥稳坐江山,我大周还是第一大国,华夷国又哪里敢轻举妄动?与其让国家腐败,民不聊生,不如能者居之,才算给天下一个交代!”

“哈哈哈哈哈——你就是个背叛者!卖国贼!竟然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刘氏边哭边笑,一会儿又大喊祖先,全然没了一国之后的端庄威仪,突然,她像是想通了什么,径自喃喃道:“宁儿命不久矣,我大周即将王国……会弄成这样,全拜你商景菱所赐……既然都要死——”

她突然恶狠狠地瞪着商禄儿,挑起身旁的烛台就冲过来吼道:“那还不如同归于尽!”

“疯子!”商禄儿咒骂道,突然看到**的商宁流了满脸泪水,终是不忍,“小凡你挡着那个疯女人,我把宁儿背出去!”

说着,她就躬身将商宁抱进怀里,也亏商宁病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不然商禄儿还真抱不动他。

“叛徒!把我儿子放下!你要干什么——”刘氏被花小凡挡在床前,见商禄儿对商宁动手脚,恨得怒目圆睁,借着手腕儿能动,便将手里的烛台朝商禄儿丢去。

“闪开!”花小凡提醒商禄儿,顺便一脚将刘氏踢倒在地。

商禄儿抱着商宁一躲,那烛台就落进了罗帐之中,火光顿起。

“母后……母后……”商宁哭着看在地上喘息挣扎的刘氏,扯着商禄儿的袖子哀求道:“皇姐,救救我母后吧!起火了她会被烧死的!”

商禄儿叹了口气,走到刘氏面前道:“走吧,不然烧死你!”

谁知刘氏却突然攒起身,弄头去顶商禄儿,然后一把将商宁抢进怀里,狠狠道:“不然你动我宁儿一根汗毛!”她保护地将商宁死死卡在怀里,恶狠狠地瞪着商禄儿,“我宁儿是皇帝!大周的皇帝!决不做亡国奴!”

说着,她竟发疯般在殿内奔走,四处打翻烛台,这卧室中被为隔开空气悬挂了不少沙曼,一点就着,不消片刻,整个房间就被大火融合,越烧越旺。

“烧吧!烧吧!什么别留下——哈哈哈哈——烧吧!”刘氏异常兴奋,竟抱着商宁在火中起舞,“烧吧——大周完了!大周完了!我也完了——烧吧烧吧烧吧!”

屋内浓烟四起,一股刺鼻的焦味儿伴着黑烟窜入鼻腔,分外难受。花小凡一把扯住商禄儿胳膊,“快走!”

商禄儿看着刘氏怀里不断咳嗽的商宁,“我去把宁儿带走!”说着,她就跑到刘氏面前,把商宁往外走,“你要死我管不着你,可你不能害自己儿子啊!”

“儿子……?”刘氏疑惑地看着怀里,喃喃道:“我的儿子……你要干什么!不要动我宁儿!宁儿要和母后在一起!”

“放开!你这个疯女人!”商禄儿恼怒地扯着商宁的胳膊,可怎么也甩不开刘氏的束缚。

突然,刘氏头部被花小凡重重一敲,倒在了地上。“你废话怎么那么多!”花小凡不爽地看了眼商禄儿,上前就将脱离刘氏胳膊而不停咳嗽的商宁,“走了!”

商宁却甩开花小凡的手,虚弱地爬着到刘氏身边,“宁儿不走!宁儿要和母后在一起!”

“宁儿!你母后疯了!快跟皇姐走!”商禄儿一着急,就要上前去拉他。

商宁却转身对她一笑,柔柔地说道:“这两年,宁儿好想二皇兄,好想皇姐,今天终于见到皇姐,宁儿好高兴!只是宁儿就是个快死的人,还不如陪着母后一起,免得母后路上寂寞!”

商禄儿一怔,为商宁的坦然流下泪来。

“皇姐快走吧!宁儿在天下,也会祝福皇姐的!”商宁最后再对商禄儿笑笑,便爬到柜子前,将柜子推到,阻在了商禄儿面前。

见火势越来越大,花小凡容不得商禄儿念念不舍,一掌打在她后颈窝,扛着就飞出殿外去。

大火熊熊,在凤凰宫烧了一天一夜,烈火焚天,将这大周王朝几百年的辉煌焚之殆尽,化作火后倾盆大雨,浇灌皇室福泽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