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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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女人最怕的是什么?

朱砂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的呼吸已然消失,她全部的感知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耳朵上。朱砂紧紧地盯着玉妃手里那枚缀着蓝月之玉的耳环,等待着玉妃讲述那隐藏了若许年的真相。

阳光照在玉妃的身上,却只让她感觉到寒冷。这样的一段往事,是她人生最不堪回首的转折,拜这这转折所赐,玉妃从人生的最颠峰,径自跌入了永无止境的地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这对耳环,当殿下赐予我之时,殿下曾说过,他毕生的心愿,是让我成为他的后,多么美丽的誓言,多么美好的未来。我曾以为我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誉,却原来我得到的,是坠入地狱的开始。”

“我一直当这枚耳环不过是缀了精美玉石的宝物,最多不过价值连城。然而却哪里知晓,这件宝物的贵重完全超越了我的想象,它甚至,在某些人的眼里或许比我的命还要来得尊贵……匹夫无罪,怀譬其罪,说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罢。“

“殿下说,让我尽量不要将这对耳环佩戴出去,以免惹人不悦。其实我知道殿下所说的那个人是谁,无非就是那楚云王后罢了。当年我在后宫之中的地位除了这楚云王后无人能及,我错以为只要将她扳倒,我便可以顺利地登上后位。所以我便故意戴着这耳环出席了一次盛大的夜宴。”玉妃的脸上挂着似喜犹悲的笑容,仿佛在回忆那一天自己的风光无限,也仿佛是在懊悔着当年自己的莽撞。

“那一日,我果然如预期般倍受瞩目,只可惜……那天殿下瞧着我这耳环之时脸色大变。就连我献上‘蝶舞’之时,都没能让他笑出来,而那楚云王后的目光却格外的阴沉,天真如我,错以为那是女人**裸的妒忌,却并不知道,那是一种杀机的流露……”

白华的嘴唇紧紧地抿了抿,他的眼神里闪过一种混合着留恋与倾慕的神色,那是源于一种少年特有的爱恋,集于对成熟女子的向往与心动。似乎,比起玉妃自己,那一天她翩翩起舞的身姿与美丽,白华要更加的沉醉与回味。

“然而便是这一次我自以为是的哗众取宠,却给自己惹来了天大的祸端!”事到如今,玉妃突然之间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的唇边挂着淡淡的自嘲的笑,苦涩地说道,“那天夜里,殿下将我狠狠地训斥了一番,殿下的表情我至今仍然记得……在他的眼睛里,我第一次看到了惊恐与担忧。我着实不知道,在这个万万人之上的王面前,还有什么是可以威胁到他的?想来,却是我错了。能够威胁到殿下的,不是别人,正是楚云王后,和整个庄家的势力!”

玉妃轻轻地叹息一声,目光里充满了怜惜与心疼,“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殿下有这样无助凄凉的一面,那一天,殿下颓然坐在宝殿之上,叹息不已。我不明就里的发着脾气,怪他只因为区区小事便如此苛责于我,殿下不得以,方才将其中的原由慢慢地解释与了我听。”

“原来,这蓝月之玉,乃是世上最为珍贵的一种玉石,相传它是上古麒国之君制成玉玺的宝玉,殿下他……”玉妃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殿下他原本并非真正的皇脉,乃属上古麒国的外戚,却存了不该起的野心。那王位,殿下向往已久。并且说服了当时并非一等贵族的庄家助他赢得天下。想那麒国,原是最为注重血统纯正的国家,如若血统不纯正之人是绝然无法登上王位,或者觊觎贵族之位的。所以想来当时庄家与殿下一样,想要为自己争得一个未来,便联络了各方势利,将当时的麒国一举推翻,建立了大商……”

“原来如此……”朱砂心中这才有些了然,怪不得这些外使的势利如此之大,又如此不将这白石放在眼里,却原来,虽然他们助白石登上了王位,赢得了天下,但是在他们的内心里却依旧没有真正瞧得上白石,在他们的眼里,这个已然称王的白石却不过依旧是从前的那个血统并不纯正的外戚罢了吧?或许这样才使得那些外使们恃权放旷,对白石如此不敬,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才是白石与这些外使们的矛盾所在吧?

“然而,而今虽然四国已然平定,大商国看上去繁荣鼎盛,但是内忧外患无一不存在。而最为重要的是……那枚麒国国君的玉玺竟然丢失不见了。殿下曾经派数人前往各地寻找,却一无所获,而那蓝月之玉的发源之地——乾青国却也毫无发现,那传说中埋藏蓝月之玉的宝藏无影无踪,无论怎样搜寻也遍寻不着。可以说,现在的‘蓝月之玉’已然非常稀罕了,但凡点缀有蓝月之玉的首饰都不敢露于大厅广众之下,而这对镶嵌有蓝月之玉的耳环,点缀了如此之多的蓝月之玉,又如何能不为我惹来杀身之祸?”

“那夜,殿下要我连夜逃走。但我又怎能甘心!难道堂堂的一国之君,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吗?”

“越位高权重的男人,有时候反而保护不了他最珍贵的事物。”朱砂幽幽地叹了口气。

玉妃转过头来,用带着伤感与无奈的目光瞧了眼朱砂,叹道:“你说得没错,这正是身为帝王的苦涩和痛苦。纵然我当时百般的反对,殿下还是唤我快快离开,谁想这宫殿门口还没有踏出去,那楚云王后便已然到了。”

这还真是符合这楚云王后的风格啊。朱砂暗暗感慨。

“她对你做了什么?”白华的声音发紧,双手,已然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想来,他已然完全走出了对于玉妃外貌不适的阴影,抹去这几年错过的记忆,现在的白华,与几年前的白华重叠,眼前的玉妃也完全与多年前的玉妃重叠成一个人了。

“她……”玉妃的嘴唇颤抖起来,“她逼我喝下了一杯毒酒!”

毒酒!

朱砂错愕地盯住了玉妃。

想当年,在武昭国的后宫之中,父王赤木那以水云为首的几个妃子斗得天翻地覆,恨不能把宫殿的房顶都掀得翻过去。父王赤木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她们去闹,根本无暇搭理她们。就这几个女人,还斗得津津有味儿,俨然没有了主角儿也自得其乐的味道。然而这些女人们争了十几年,斗了十几年,也终还是这些女人,不死不伤,慢慢地加入了新的成员,这斗争便愈发的热闹可乐来。

纵然这些女人,都是水云的手下败将,而今看来,这水云是聪明余而狠毒不足啊……纵然她比起这些大商里包括楚云王后等宫妃的整人智商都要高出几百倍,这么多年却还是没能够成功地逼死任何一个宫妃。

水云和这楚云王后之间,到底哪一个更厉害呢?

朱砂在这一刻,突然之间有些迷惑了。

“那毒酒,你真的喝下去了?”白华的眼睛里已然燃起了怒火。

玉妃轻轻地点了点头。

“当着父王的面,喝下去了?”

玉妃闭上了眼睛,再次点了点头。

白华的脑袋里轰然炸响惊雷,他痛苦地深吸口气,将手攥得咔咔作响。

朱砂也难过的抿紧了嘴巴,她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当时的情景,怕是朱砂穷尽想象之力也不能够想象得出,楚云王后是怎样在白石的面前端出那杯毒酒的,又是用怎样的方法逼着玉妃喝下去的。当时的白石,是用着怎样的心情看着他最宠爱的妃子喝下那杯毒酒的呢?

“那么,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朱砂轻轻地问。

“我本以为我已经死了,”玉妃道,“那种烧灼了心肺的痛苦的滋味,那种心爱之人近在眼前,却连伸手阻止的愿意都没有的痛苦,那种……在一向被我轻视的的女人面前,像蚂蚁一样连求生的能力都没有的,痛苦地在她的脚下呻吟。她……她就用一种轻蔑甚至是嘲讽的目光打量着我,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的死了。即便是那毒酒无法将我毒死,可是他们俩个人的目光却已然让我死了!”

“我……”玉妃的身体颤抖,像是在克制着一种汹涌而来的感情,“我平生第一次,恨不能化身为厉鬼,将那负心的男人和那个狠毒的女人碎尸万段!”

白华和朱砂同时沉默下去,在白华的心中,涌上来的是无法抑制的恨意,在朱砂的心中,涌上来的是无尽的凄凉与难过。

这,便是那个看似没心没肺,大大咧咧而又狂放不羁的大商国君白石的真正面目么?

这一瞬间,朱砂突然间感觉到难以置信。

“可是我居然没有死。”玉妃突然间笑了起来,“哈哈哈,我没有死,我竟然没有死!”她说着,举起那双干枯得吓人的双手,十指如勾着举到了眼前,在她的眼睛里散发着疯狂与可怕的光芒,笑声也颠狂无比,“我为什么没有死呢?现在的这个像子,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我从土里爬出来,忍着那几乎把我烧成灰烬的痛苦,忍着那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痛苦,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哈哈,哈哈哈哈……”

朱砂难过的看着玉妃,眼睛里有晶莹的泪珠在转动。

“小朱砂,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上美丽的女人都怕什么?”记忆深处,有一天水云突然问朱砂。

“怕什么?”朱砂问。

“怕会变老,怕会变丑,”水云的话清晰响在耳畔,“怕有一天,被岁月这个无情的小价把美丽一点一点的偷走。怕可怕的命运突然间偷走美丽的容貌,怕最爱自己的男人突然之间抽走了所有的爱恋。那个时候,引以为荣的全部骄傲都会在一瞬间塌陷……还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还不如,一死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