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有毒
字体: 16 + -

039:你的残酷

“先是妄图刺杀殿下,紧接着便又持刀企图逃走,冰蓝郡主……”白隐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黑骨的折扇与冰蓝郡主的短刀相抵,缓缓地说道,“你果真想好了要包庇这个人到底么?”

冰蓝郡主皱眉,视线与白隐相对。许久,方才忿然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用力一抵,将白隐架开,然后猛地转头,看向抱着自己大腿的炫白。

身边,是无数手持刀枪的侍卫,远处是一片紧张关注的目光,冰蓝郡主的眼中充满了不舍与心痛。

“将军?”那炫白像是发觉到了甚么,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瞧向冰蓝郡主。冰蓝郡主眼睛里的挣扎与痛苦完全映进了炫白的眼中,他立刻尖叫起来,用力地抱住冰蓝郡主,大哭起来:“不要啊,将军!将军救我,救我呀!”

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流下来,那重彩被眼泪所污,弄得一张脸都是一条条的黑,好似大花猫一般。

可叹的是,人群中并没有因炫白的这张脸而发笑,冰蓝郡主更是紧紧地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她举起手中的短刀,寒光骤起,划出一抹利落弧线。

血光四溅,女子的尖叫之声不断,空气里那迷情诡异的香气里,混合了血腥的气息,令人忍不住想要作呕。

这是朱砂第一次看到杀人的场面,尽管玲珑飞扑过来,用手遮住了朱砂的眼睛,可是她还是看到了。

玲珑的手未曾拿去,朱砂却在这被遮住了视线的手后面,瞪大了眼睛。

耳边响起一阵阵嘈杂声响,朱砂却依旧还是这样怔怔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鹦女早就紧紧闭上眼睛,别过了头去。玲珑皱着眉,瞧着侍卫们七手八脚地将炫白和那一干献舞人等的尸首搬了下去,又用清水沷地,快速地打扫忙活,却突然间感觉到了捂着朱砂眼睛的手心里一阵温热,却似是有泪水滑落。

“公主?”玲珑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朱砂应着,声音里却有着止不住的哽咽。

在那时,在那一刻,深深印进朱砂脑海里的,却并不是那四溅的鲜血和倒地的尸首,不是那冰蓝郡主脸上悲痛欲绝的表情。而是白隐脸上那抹冰冷而残酷的笑意。

他就站在那里,像是在欣赏一幕有趣的戏。他那柄黑骨折扇横在身前,轻轻地扇着,衣袂飘飞,黑眸深邃,像是幻化而生的邪恶之魔,用最美最魅的笑容,如此淡定,如此残酷地蔑视一切,笑望着他人的生死。

月光如洗,清辉四溢,婉若银溪将大地笼罩。却不知道,这如水的月,能否将这地面上的血腥洗得干净。

紫竹林在月光下散发着荧荧的紫气,与银色的月光纠缠朦胧,白隐负手而立,玄色的罩衫飞扬,眸光却是与夜色一般的深沉。

“你这会子也是负气了。”笑容在他的唇边绽放,白隐对着竹林深处笑着说道。“不过,他这一回死得倒是甚妙。相信也替白石推进了他的下一步骤。”

“也没有甚么好负气。”淡淡的声音,低低的语调,青云慢慢地从竹林里走了出来。“不过是一颗棋子,就让他得意一下也是无妨。”

“你的性情终是变了。”白隐调侃地看了一眼青云。青云并未上前,只是站在那片湘妃竹前,不知在凝望着哪里。

“我早已然不再是我了,”青云用带着自嘲的口吻淡淡笑道,“你也早已然不是从前的你了,不是么?”

白隐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渐渐收敛,慢慢地沉淀成深沉的无言。他扬起下颌,深深地吸了口气,嗅着竹子的清香气息,微笑道:“你错了青云,我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

“不错,”青云轻轻牵动唇角,“你永远都是你自己,这样自命不凡,这样自负自大。”

“呵呵……呵呵呵呵……”白隐朗声笑着,继而问道,“那两只被本王用毒喂出来的小鸟儿可好?”

“他们好得很,”青云唇边的笑意转瞬即逝,淡桔色的唇紧抿成冰冷的弧度,“那个女人恨不能夜夜与他们缠绵,醉在温柔乡里醒都醒不来。”

“很好,”白隐满意地点头,“他们可有问出那蓝月之玉的下落?”

青云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沉,他抿住嘴唇,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吐出去:“那女人狡猾得很,便是对他们两个再宠爱,对于蓝月之玉的事情,也是只字不提。”

“看起来,还是那两只鸟儿太年幼呵……”白隐合拢双臂,抱着肩膀低笑,“不过没有关系,本王还有一只鸟儿。”

“还有一只?”隔着银质面具,青云朝着白隐投来诧异的目光,“你又养了新的鸟儿?”

“不错,”白隐的眼中涌现出一股子莫名的光芒,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一只很特别的小鸟儿。”

青云将眼前的白隐细细地研究了一会儿,然后淡笑着摇了摇头:“想来,我是无法捉摸透你的行事方法了。你总是运筹帷幄,先人一步想到以后。不过,你也要小心,前有白石,后有白泽,太过锋芒毕露,恐怕你那素来以温和著称的皇兄,也不能容你。”

“我心中自有分寸。”白隐漠然道,“不必放在心上,你只需顾好自己便可。要将平生的骄傲放下,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青云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有些迷离,像是陷入了一种思绪之中。

此时的风已然吹得更急了些,吹得那片湘妃竹左右摇摆,片片竹叶飞舞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回去了。”青云转过身,道,“想来却是要变天了。你不要再待在这里了。这里,早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你又何苦留恋?”

白隐缓缓抬起头来,瞧了瞧四周,再往前,便是一片桃林。恐怕宫里的人早就忘记了,这片桃林原本是十年前刚刚栽上的。而从前这里,却是一片曲径,径直通往冼莲湖……闭上眼睛,仍可以看得到当时鼎盛的繁华场面;捂上耳朵,仍可以听到那优美的音律,羌笛声阵阵,歌舞升平。

如今,却已然是萧瑟一片,再无人迹。

“回去罢,”白隐抬起头来,风吹起片片浮云,朝着天上的明月缓缓游来。“仔细那母猫寻不见你,又丢了魂儿似的叫。”

青云点了点头,大步走入了竹林之中。

“四木。”见青云离开,白隐方才唤道,“有事?”

“王爷,”黑暗里闪出一个人影,却赫然是那瘦高的黑衣男子,“三石将那阄人带来了。”

“哦?”白隐的眉挑了挑,“他人呢?”

“端……端王爷……”竹林深处传来了一阵战战兢兢的声音,四木啐了一口,道,“果然是个阄人,连声音都像个娘们儿。”

白隐的眼睛甚是好心情地眯了眯,却并没有责备四木在主子面前所表现的轻狂。

过不多时,却见那楚云王后的内室太监顺元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

“你丫快点走,难不成狗叼走的不是你的那,话儿,却是你的舌头来的?”白隐听到三石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然后那太监竟一个趔趄,高举着双臂惊叫着蹬蹬蹬地朝着前方跑了好几大步,最后成功地以狗啃屎的姿势扑倒在了白隐的脚下。

在他的屁股上,还印着一个大大的脚印。

“石头,好好儿的,你踢他作甚。”虽然是责备的话,四木的眼睛里却闪着强烈的笑意,“仔细他这么一用力,身上的毒性又漫延了……”

那顺元原本是想要悲呼着向白隐告状的,这会子听了这句,立刻猛然坐起来,猛地抱住了白隐的腿,声音颤抖地道:“端,端王爷,他们说的不是真的罢?奴才这么一跌,果真能让毒性漫延么?”

白隐低头瞧着这顺元,他的眼神冰冷而又不耐,让顺元不寒而栗。

“端王爷……”顺元的脸攸地变得煞白无比,他悲怆地哭道,“端王爷,您可千万不要毒死奴才,奴才,奴才愿意给您做牛做马!”

“这么说,你带来了新的消息?”白隐却并不为这顺元所动,冷冷问道。

“是,是是是是,”顺元点头有如捣蒜,“王后娘娘命奴才前去调查朱砂公主……”

“唔,”白隐深吟着,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

“真的?”顺元喜不自禁地抬起头,“那您还要杀奴才吗?”

“怎么会。”白隐笑,“若有任何发现,要先行禀告本王再作打算,知道了么?”

“知道,知道!”顺元继续用力点头。

“很好。”白隐弓身,轻轻地拍了拍顺元的脸,“给本王看看你的胳膊。”

“是,是。”顺元急忙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给白隐。在那临近腑窝的地方,有一处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颜色却是那般诡异。

“每隔三天,要向本王讨一粒药吃,方能抑制住这毒。”白隐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锦襄,然后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递与了顺元。

这顺元忙不迭接了,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去罢。”白隐含笑道。

“是,是。”顺元得了赦令,急忙荒不择路地窜了出去。

“这阄人真他妈的怂!”三石冲着顺元吐口水。

“王爷,那老女人可比咱们想象中的更狡猾。”四木道。

白隐点了点头,他将双手交错在身后,任风吹起罩衫那宽大的袖子:“不过,本王自有安排。”

“王爷英明神武,一切都难不倒您。”四木躬身道,“王爷,这会子恐怕是要变天了,咱们也回罢。”

白隐瞧了瞧天空,道:“你们回罢,本王还要再等一会儿。”

“在等人?”四木眼里闪过一抹捉黠。

“滚回去!”白隐皱眉,不耐烦地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