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花奋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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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天若有情天亦老

北陆风岭处在远离刹雪城的括离山中,山间乱石林立,终年吹着料峭的刺骨寒风,唯一给苍茫大山增些活色的只是那些嶙峋山石和怪鸟。

风吹乱了山脚下的括离河,河流上兴起了波浪,走在半山上,连一般的山鸟也没了踪迹。风瞳才过了括离河,就一人独自往前。风罄从后头赶上,却只敢跟在后头。

“风主,”风罄在后头叫唤道,前头的风瞳并未回头,他也没有往风岭的主殿-风廷行去,而是在了半山腰的位置折上了条小道。

身后的几座石殿很快就被抛到了身后,风瞳的心里更是焦急了起来。风主看来这回真的是铁了心了。风廷的上边,也就是括离山才算作是真正的风岭,上头住得住得正是风瞳的娘亲-风娑婆。她才是风岭真正的当家,平日没有要紧的事,寻常的弟子是不得轻易上到山顶的。

越往上走,路越是难行,原本人为铺砌的道路到了上头已经中途斩断了。一条只容得下单人行走的悬崖险径蜿蜒而上,山风卷落了些石屑。

风罄停下了步伐,往崖边往下看去,括离河水激湍而过,人到了这样的断肠路上已经是两腿发软,就算她身为风主身旁的亲侍平日也不敢踏进擅自来此险地,只是前头的风瞳却轻飘飘地行走在了山间,身形没有丝毫的迟疑。

北陆朝堂上,北帝的询婚之举,彻底的激怒了风主,抑或是,她想起了那名能和风主谈笑自若的若儿姑娘,一切似乎在她来了之后就不同了。

括离山上,一座风塔高耸入云,到了这里,又能见到些高山秃鹰在旁边盘旋嚣叫。

“你留在这里,前面的路不是你能去的。”风瞳眼神闪烁,将身上的衣袍裹紧了些,叮嘱着风罄。

风罄还想跟上,只是才走进步,身子已经是不听使唤,风塔四周,飞沙走石,那条长而平坦的石阶,让她不得不止住了步伐。

眼前有百余级石阶,都是用了山石制成,看着并无多少异状。风瞳看着那条石阶,咬了咬牙,往前走去,第一步,石阶上滚下了几粒碎石,第二步,地面开始了浮起了一层风,将他的身子带离了地面。

风瞳连忙趴在了地上,地面上飞起的碎石击打在了他的脸上,白瓷般的嫩肤上起了些血星子,他的膝盖在了地上磨擦着,四肢匍匐在地,只是两只脚却被带离了地面,眼看就要整个人被甩了出去。

唯一还能支撑住他的只是那双肉掌,石阶之上,风如同潮水巨浪般扑涌而来。风罄在后头看着心惊,嘴里止不住叫喊着出来,只是声音却根本穿不到风瞳的耳里,她的声音最后还是被风声淹没了。

风塔里头传来阵女声:“瞳儿,你修为还是不够,又何必来风塔。”

风瞳的眼中不断伸缩放大着,他嘴角带过丝惨笑:“既然出生之时,我天纵之才,又为何这十五年来,我的修为和样貌一般都是不见变化这该死的飓风,为何不讲我卷入万丈深涯崖里,一了白了。”

他嘴里骂出“飓风”两字,只见风塔里头果然是出现了一股大风,乌漆一片,力大无比,直愣愣往了风瞳单薄的身子吹来,眼见他小小的身子就要被吞没。

风瞳想起了那日在了天斗场里,自己从了空中跌落时的那阵子锥心的痛。小银的眼里满是惶恐,从下往上看着自己,她身后的那名男子,却是一脸高深的看着自己。石头击打在了脸上、身上,手掌心的痛楚阵阵袭来,却比不得那日看着伊人离去时的心伤。他恨自己昏了过去,那短短的一瞬,却犹如千年之久。

他那具五岁孩童的身躯里头,突然暴喝出了大叫声,在了地上的手掌上渗出了些血迹,石阶之上,被硬生生挖出了十个指坑。风瞳发间的束带被风一扯而飞,他的发如墨,长而韧,将迎面而来的飓风撕碎了。

黑色的发丝飘乱在了空中的同事,发带颤悠悠地飞入了断肠崖,许久不见落下。

飓风总算没了效力,风罄跌撞着爬到了风塔前头。此时的风瞳,依旧是冰冷的倾世容颜,只是唇如同被咬破了般,淋漓的鲜红。

他的发长长的,直垂到了地上。风塔前的石阶本是青白色,在了发丝的映衬下却成了雪一般的白。

石阶上,那十指血迹清晰可见,风瞳往前走去。

风罄看着地上的血和自己脸颊上泪,心里默默说着:“风主,你总算进了风塔,为何我的心里却没有半丝的欢喜。”

风塔之内,女风娑婆看着塔底下的人,两眼眯成一线,等了片刻,果然见了风瞳走了进来。

她已经有十五年没有再见风瞳了,见了他还是当年的模样,她止不住地有了些激动。“孩子,我的孩子,你可是来了。”她刚想上前,哪知风瞳往后退了几步。

十五年不见,两人之间还真是有些生疏了,风娑婆脸上也是尴尬了几分。当年自己为了得到无上的风之力,求了神恩,得了这一麟子,只是谁知道,一别却是多年。

“我今日来并不是和你母子团聚的,我只是问一句,我怎样才可以脱胎换骨,离了这具不老之身,做个普通人。”风瞳看着眼前的女人,眼里透着股冰冷。

听了这话,风娑婆也是一愣,眼前的风瞳虽还是五六岁时的样子,只是说话之时,却完全没了孩童的稚气。她心底明白了过来,她看着他披散在侧的长发,再见了他磨破的双膝。

“这样子不是挺好的么,孩儿,只要你忍过了冰雪噬心的冷意,守住你的心性,等到娘亲习得了呼风唤雪之术,我们风岭就可以在大陆上扬名。”她风娑婆,这些年闭关苦练,骨肉离散,又怎会不怨,她只求能早日突破,这样更是可以一偿心愿。

“爹爹已经在十年前过世了,”风瞳避开了风娑婆伸过来要抚摸自己的手。

风娑婆并无动容,只是眼底反而多了一丝松动,“是么。”

风瞳听了这句话,更觉得心中生冷,眼前的这女子真的是他的生母,自己的生父在了风岭脚下,终身不再婚娶,只是为了眼前这个狠心的女人。

他只觉得心中又冷了几分,她早该知道,风岭的女子都是狠心之人,自己也只不过是她为了换取法力而留下的一个弃子。

他还是早些说清楚这些事情,“我腻了这具身子了,告诉我脱胎之法。”

听他再次说明了来意,风娑婆还是有些吃惊。她转身看着风瞳,正要训斥,见他和“那人”很是神似的神情,又哑住了声音,

眼前又忆起了那一夜,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十六岁的那年,她第一次有了机会到了风塔。塔边的虽然景色惨淡,但俯身看望山下却是风光独秀。

尤其是在了山崖边,风娑婆最喜丢了些石块进崖底括离河,她每回都喜欢在了哪里,看着石块跌入了云层之中,直到看不见踪影。

风家的几个姊都是眼高于顶,三人之中,她无论是容貌还是天资都是最上,所以虽然是到了适婚的年龄,她对了前来的提亲的人一个也不放在眼里。

那阵子,她最喜欢在山顶之上,见了云高风淡,放眼群山,她也是觉得自己才是世间第一人。

也是那时,她见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那日她在了山岭之中,丢下了无数石块,正是心颤时,身旁突然又丢下了一颗石块,她回首看去,只见那石塔之下,站着一名白衣男子。

男子眉目如冰刻,眼神也是如冻雪般,白衣黑发,山崖里出来的风也惊不起他丝毫的神情波动,只是看着自己,不言不语。

那人的眸子里有抹化不开的悲伤,身子也是看着飘忽不定,风娑婆被他看得心惊,如同受惊的幼兽般,逃下了山去。

只是那夜,她的梦里却全被这人覆盖了,辗转之中,白衣男子,冰眸冷眼,却如同最热的烙铁般,将自己的心烫得支离破碎。

她心里叮嘱着,不可随意再去了那里,身子却听不住自己的使唤,一次次地再到了山顶之上。男子每次都会出现在了那里,等着自己。

两人也不答话,只是他看着自己的神情也越来越深沉。而自己,风娑婆心想,自己是爱上他了,只是为何他从来不曾来和自己说上一句话。

等了足足一月,她依旧是每日在了山崖上往山下丢些石块,那一日,她总算听得了男子的声音。他声音听着很是飘渺,如同千里之外来的一般:“你是风岭的人。”

她才刚点头,男子就笑了起来,那样的眉眼舒展开后,却如同氤氲里头散出的那缕光热,让人的心点点的沉沦下去。

他走上前来,手间摸上了她的脸颊,风娑婆只觉得自己的眉目在了他的抚摸下化成了一滩水。

男子眼神柔了不少,在了他的手下,自己只觉得成了世上最是宝贵的珠宝。“我找了你好些年了。”他的声音一下子进了自己的心扉。

朦胧之中,风娑婆只觉得他的手指停在了自己的唇上,口中突然多了阵冰凉,之后的事情,她却不记得了。

只听得那男子说道:“今日之事,也算是我“雪”欠了你的,我赐你唤风之力,你腹中胎儿,还请好生看管,如若他能忍过冰冷寒心之痛,我自当再来寻他。”

风娑婆醒来之时,已是深夜。这之后,她就有了风瞳,她不顾众人阻拦再到了这山顶,只是每日那男子站立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等她的只有满山的寒风。

想到这时,她在看着风瞳,这孩子的眉目和雪可真像呵,他口里的生父,只不过是个名目。前来求亲之人如此多,她只是随手点了一个,这人还这般不知好歹,在了山下修建了座屋子,乞求自己能回心转意。

她笑道:“瞳儿,你莫要任性,这时还不是时候。”

风瞳又避开了她的触碰,说道:“你只需要告诉我风岭圣兽在什么地方就是了。”

听他说出了这话,风娑婆的身子抖了几下,似是难以相信一般:“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消息,风蛇会囫囵吞人,你寻它做什么?”

“你若不说,我现在就跳下山崖,那时,你和当年的圣人的契约只怕也就废了。”风瞳威胁道。

“你敢,”风娑婆见了他竟敢不听自己的话,也是恼怒了,他竟敢威胁她,他这具身子怎可任由他胡乱处置。

“告诉我风蛇在什么地方?”风瞳再次逼问道,身子已经退到了窗台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