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花奋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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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君王道前心坦荡

夜已深,露更浓,众人杯中也只余了些浊酒。商头话中的语气之中已带上了责备之意。

庭院里的月光稀冷了几分,商头的脚步显出了些醉态,唯独眼神是越发清明了:“算起来,千原行商已经有了二十余年了。”

自打乌业城相遇,一路下来,秋膘几人都只是唤他做商头,这时才知他的本名为千原。

见傲世无端被责,木、融几人也是生了护短的心思,若儿心中不安,直怪自己先前贪嘴多喝了些果酿,这位置分明是傲世哥哥选的,自己又何必在那里瞎搅和。

木卿君丢开手中竹筷,不快道:“千商头这会儿可不是要倚老卖老,借着酒兴甩泼不成。”

筷子虽轻巧,但在了静虫鸣叫中,落地之声还是有些突兀。商头躬身拾起竹筷,叹道:“先生莫要羞恼,选址未错,分析也在理,千原所指的正是他的心思错了。”

心思错了,这又是从何说起。

商头说道:“你俩都是未经世事之人,今日的想法,只怕都是有了高人指点。”

两名小辈在了下方,相视一看,都点头默认了。

若儿想那老乞和乞丐王都是在了这俗世了打滚多年,都是些人精,这眼里看到的比起她来要透彻许多,正是因为两人的指点,她才讲出了先前的那番话。

而傲世也知,云空三言两语,用了狼群求生的比喻了经营治世之道,财思敏锐,更是一般人不能相媲美。

两路人两套经营之道,都是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为何千原口中只是责备了傲世,却没有怪责若儿的意思?傲世也非追根究底之人,但也不喜无端受了冤屈。

“巧字虽好,过之则易生懒怠之心。”千原语重心长地说道。

百楼主听着不明:“千兄,这讨巧又有什么不好。手艺者重手巧,经商者重心思巧,傲世少爷说的不正是如此?”他这些日子,和了傲世相处下来,只觉这少年谦和有礼的傲世,心底也很是喜欢,禁不住帮着他说起了话来。

千商头走到融复海身前,问道:“融兄,你是习武之人,也是最该明白,习武之道,可有又桥路可走?”

融复海听罢这一句,“使不得,武斗一流,在于勤学苦练,哪能走了什么近路歪路,更要业精于勤,稳扎稳打才是正道。“

他的嗓门本就偏大,这会儿又喝了些酒,说出来时,更是震人耳膜,只把大伙儿的酒劲都吓走了。

千原虽没正面回答,但经了融复海这么个实心实肚的人说出了这些话,场上的这些个聪明人也都是明白了过来。

靠着松鹤楼,占了地利,又贪了人气,一般的酒水,相近的菜色,虽是保险,但也显出了些借力使力的意思。

傲世连日游走在了各色酒楼中,午后得了云空的指点,只是之后却和凝海王聊起家事,这楼址的事情也确实是应付着说了出来。

“我看你俩都是掌灯时候才回,傲世少爷回来虽迟些,却从容更衣入座,而若儿丫头脸带急色,一人在了里头转悠了好些时间。”

“我得了别人的主意自然是要再去验证一番,这才匆忙了些。”若儿心想,商头好利的眼,只是这般说傲世哥哥,也不知他会不会生气,明明他也是和自己一般奔走了好几天。

原来两人虽是前后脚回来,商头却将两人的神情和心态都查看的一清二楚,他心里暗叹,这世家子弟,果然是犯了些富贵病,自己这样的白手商人,他们又怎会看在眼里。

傲世听后,更是心惊,自己...商头见他神情严肃,笑道:“也不用太过正视,我说的这事儿,你放在心上就可以了,这一件生疏的事儿刚上了手,自然要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去对待,切勿生了怠慢的心思。”

若儿只得问道:“那商头,我们的这番回答可是都合格了。”

商头笑道:“自然是合格了,只是我送的经商要诀也已经教于了你们。”

两人一听,都是不信,这方才哪里有提到点滴诀窍,分明只是煮酒赏月。

“你们连日来的经历,见的人,听的事,方才说得那番理,不就是最好的商道。人人都说经商在于货好价廉,我则说成事最关键的就是一个人字。”千商头手中指向场上饮酒之人。

院落中的人,都是愣住,忽然又都明白了过来。这天南地北的十几人,在了一处品酒办事,集结在了一起,却也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每个人都是有着自己独道的眼光、巧妙的心思,只是若儿和傲世两人,就将客人,楼址选了出来。

而另外那些人,酿造师父,百楼主,酒娘,再加上其他人则是使力者,最是可贵的是这些不同的力气都拧成了一股子。

商头借着这么一场月下酒语,将这想法传给了席上的众人,也不知是酒水暖面还是其他的什么,大伙儿只觉得浑身有些躁动。

酒尽宴散时,商头又加了句:“两人的主意都是可行,其余的就留给百花楼主自己定夺好了。”

他说是无心却略带深意地看了傲世一眼。

等到回到歇脚的院落里时,傲世招呼着木、融、章三人聚在了一起,将白日里碰到凝海王以及他的邀请都说了出来。

听到这番话,另外几人都是各有心思,脸上的表情也是大不相同。

融复海听到要去瞭苍为人臣子,嘴上不说,眼里却带着些不满。先前在了齐堡时,他可从不为玉阙做事,这会儿如果是去了瞭苍,为人臣子,难不成自己这北陆男儿还要为敌国效力不成。

木卿君则显得最惬意,毕竟他出身瞭苍,这归了故国,也不算什么难堪的事儿,原本他以为章博渊也是这样的想法,哪知他却和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同。

章博渊也不置可否,只是嘴上试探道:“少爷今夜看着脸色有些不善,可是因为这事烦心?”

傲世长叹道:“倒不是为了这事,而是因为千原商头的那番话。我心底只是琢磨,他说的可是在理,自己是否是真的生了懒骨。”

今夜喝酒之时,章博渊并未出声,这会儿,他却朗声笑道:“少爷,这事,可不是你错了,而是他们错了,且是大错特错。"

傲世几人又是愣住,这话又是怎么说。

“这世上又命理天道之说,那些人还真以为傲世少爷是要一辈子做了个铜臭商人不成。”章博渊摇头说道。

木,融听得也是满头雾水,章博渊声音又抬高了几分:“世间确实有些事要稳扎稳打,从低而起,但也有一法子是空手套狼。”

傲世先前听了商头的话后,心里也是动摇了几分,就是想拒绝了凝海王的提议,想一人独立闯荡,磨练自己的心性。

听章博渊的意思,这商头说的反而是错了。“那商头想来是白手起家,所以对了少爷这般的借力之法,有些抵触,我却说这最妙的一处就是借力使力,卿君,融兄,我问一句,这天下可是公平?”章博渊原本显得瘦弱的身躯,这时似突然高大了些。

木、两人出身不同,脾性不一,但也是世家出身,见了此问,也不说违心话,只是答道:“天道实则不公。”

章博渊听罢,先是点头,再问:“如何不公法,这回可是要考傲世少爷了。”

傲世说道:“人分几等,出身也是不同,就定了一生一世,自然是不公。”

“错也,错也,章某倒认为很是公平,你们要知道,一般的王侯将相成大事,后辈坐享其成,就是因为了先辈的荫护。看着只是纨绔,你们可知纨绔的祖父一辈比常人又努力了多少,我们眼底只是看了人生短短的数十年,却看不得一个家族,一个姓氏的千年历史,人人都说富不过三代,贫也不过三世,说得正是此意,如果换做十世看,那人人之间贫富贵贱的差异就小了。”他说得这话,乍听之下,违了常理,但细想之下,又有几分道理。

“千商头身为商贾,又是穷苦之身,对傲世这般根基良好的世家子弟,难免生了些看法。更何况,他说话办事,正是从了商人角度而言,”章博渊又将话说明了些:“我先前也曾说过,这世上不外乎是四种生存之道,你选得又是哪一条?”

傲世心里迟疑,只是脑中突然青光闪过,胸口热气沸腾,曾经的战场枯冢,沙场血洒的情景划入眼里,他想起了水域王昔日的雄姿英发,天人之才,更是一时语塞。

章博渊再问道,“玉阙有了四省中,你可知哪省权势最大,又是哪省最受炎帝的忌讳?”

融复海抢道:“我听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商省的行当是最有人抢的。”

木卿君则在一旁暗想:工省,上至建筑,下至修桥造路,也是紧要。但再想想,这农省管得天下粮仓,粮为民生之本,也是重要。

章博渊见了几人都劳神暗想着:“依我说,这国中最是厉害的是兵省,这几省之中,最受炎炙器重的也是兵省,这国中,能自由出入帝宫的也就只是茅洛天一人。”

一旁的融复海大悟,这对于兵家的厉害他也是晓得的,北陆里头,兵省里的人可是连朝中要官都不看在眼里的。

傲世突然站了起来,推开了房门,外头的夜风吹入了室内,章博渊所说的,他懂了。

他沉声说道:“章叔叔的意思,可是要傲世撇开那世人凡道。走了世上最为生僻的君王道,书中曾曰,为人在世,需心怀三剑,为君王剑,臣子剑,和庶民剑。傲世手执的该是哪把,这会儿已经明了。叔叔今夜的这番话语让侄儿心中豁然明朗。”

君王剑走的自然是君王道,前路几何?傲世前路已明,但心中这时却波澜惊起。今日他见了凝海王可曾真的生了臣服之心,他再想起了那天见到了炎炙的情形,那一身的帝王气,自己的心里可曾有过半点怯意。

他,齐傲世,又怎会是一把区区的臣子剑,十年磨砺,剑待出鞘,锋芒该是尽露。

这一夜,小院之中,有两处灯火彻夜不熄,邻院不同枕,该是有了两颗不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