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半生为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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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十年之约

帮他擦着脸上的冷汗,莫梓瑶低语着:“皇上,请你为了我和瑞儿,也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

阮凌政略微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从前开心的事,笑着道:“朕的瑞儿,第一次见他时,他还那么的小,如今,他都快两岁了吧,朕真想听他亲口叫朕父皇。”

看着他一脸向往的模样,莫梓瑶只觉得心好痛,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轻声道:“皇上一定能听见的。”

阮凌政笑了下,握着她的手突然收紧,微微侧身过去。莫梓瑶知道,他难过着,眼睁睁地看着,她只觉得好恨啊,自己都不能替他分担一点。

一直到天亮边的时候,阮凌政才疲惫地睡去。莫梓瑶守在他的床边,替他擦拭着额角的汗珠,心疼得直摔眼泪。也不知多了多久,直到确定他真的睡着了,她才起身出去。

忍不住,她又要回头看他一眼。喃喃道:阮凌政啊,这一次,你不想低头。那么这个头,我替你去低。

外头,招呼金公公准备了文房四宝。莫梓瑶深吸了口气,一封信,一气呵成。从头到尾,她连着指尖都未曾颤抖一下。为了他,自己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半夜的时候,阮凌政突然醒了。莫梓瑶又惊又喜,俯身过去问:“皇上觉得怎么样?”

阮凌政直直地看着她,好久好久,终于抬手握住她的手,颓然笑道:“瞧见朕这个样子,心里不好受吧?”

莫梓瑶狠狠地点头,是的,心疼。

隔了好久,才听他叹息道:“朕想……想见瑞儿一面,怕以后……”

莫梓瑶伸手捂住他的嘴,咬着唇:“不,皇上会好起来的。”

阮凌政却拂开她的手,低语着:“你不用安慰朕了,朕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不过为了你们,朕会坚持。”

莫梓瑶却摇头,“只要能找到毒老,就还有希望。”

阮凌政怔了下,吃力地撑起身子靠近莫梓瑶,像个孩子一般,将头搁在她的腿上,而后无力地闭了眼睛,轻言道:“那也只是或许还有希望。朕中毒已有三年之久,毒素在体内早已潜伏了多年,嵌入骨髓,想要除去,几乎无望。朕虽然说过,会撑着,却也害怕自己有撑不住的那一天。”他忽地皱了眉勉,抬手抵住脾胃,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嘴角又很快见了血丝。

呜……

莫梓瑶抱着他,心疼得直哭。哽咽着开口:“皇上,求求你,别再说话了。我都答应你,都答应你。”

阮凌政伏在她身上喘息着:“瑶儿,谢谢你……”一句话才说完,便又开始呕血,大口的血喷在地上,那血的颜色已经是深红中带着黑。

莫梓瑶哭着替他擦去嘴角的血渍。阮凌政吐得没有了力气,才软软地倒下去。莫梓瑶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只感觉他的手渐渐变得冰凉起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自他的喉咙传出。

她知道,他此刻很难受,很难受。

唤了金公公进来收拾,他收拾好了,又出去换水。莫梓瑶扯过被子将阮凌政的身子严严实实地襄住,呆呆地望着他,他这次,比三个月前的那次毒发要严重多了,也不知道,还能否挨到下一次。半年的时间,那么毒发就在这几日。

她知道,他是多骄傲的人啊,不到最后,是不会说出那样丧气的话来的。狠狠地握紧他的手,莫梓瑶咬着牙道:“说好要相守到永远的,所以,我决不允许你就这么离我而去,绝不!”

金公公去而复返,手里已经端了清水过来,见阮凌政睡着,便小声问莫梓瑶道:“娘娘,皇上的事,可要禀告太后?”

莫梓瑶怔了下,随即摇头:“此事万万不可伸张。”太后若是知道,那么便会想到阮凌政会传位一事,到时候,事情只会更乱了。

闻言,金公公也不敢再说什么,搁了脸盆,退身出去。

阮凌政的身体,真的是每况愈下,每日大多数时间都是昏迷着,醒了,也吃不下东西,好不容易吃下一点,也会立刻吐出来,吐到最后,都能吐出血来。

钟太医的药也渐渐失去了作用,起先,还能管上半天,现在,一瓶药水,却也只能管两个多辰。

就这样,七天过去,算算日子,平仁王也快到了。

翌日,天色还没大亮,莫梓瑶蜷缩在阮凌政的床边睡着了。金公公守在一旁,一丁点儿的声音都不发出来。

大约睡了一个时辰,她便醒了过来。这些日子,她整日守在阮凌政的床前,困了,就趴在床沿小睡一会儿,一丁点响动又会立即惊醒。

她看了看阮凌政,见他还睡着,便轻身站起来,去桌边坐下。金公公忙起身去外头帮她拿了吃的东西进来。只是吃的放的久,已经冷了,莫梓瑶也不说话,只将就着吃。

不一会儿,便听得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莫梓瑶竖起耳朵,才听出来了,是平仁王到了。便朝金公公使了个眼色,他忙会意,快步出去。不管怎么样,先让人去拦着,不能让他瞧见阮凌政现在这副样子。

回眸的时候,便见阮凌政警觉地睁开了眼睛。她吃了一惊,见他撑着身子起来,她忙扶住他道:“皇上快躺下。”

他却摇头:“朕听见凌予来了?”

莫梓瑶咬着唇,阮凌政却轻笑着:“朕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瑶儿,帮朕更衣。”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叹息了一声,都不知,他是否支持得住?

“皇上……”

阮凌政打断她的话:“朕感觉还好,照朕的意思做吧。”

莫梓瑶还想说什么,瞧见他的样子,又全都咽了下去。起了身,取了一旁的衣物,帮他穿上。既然是病了,那么脸色苍白一些,是不要紧的。只是,他嘴唇上的颜色,一看便可知,是中了毒。

转身,去到自己的梳妆台上.将一盒胭脂拿了过来,颤抖地涂上他的薄唇,一点一点地涂开。

这时,听金公公的声音响起:“王爷,先不要进去,皇上还没醒,您先在厅里等一会儿吧。”

“本王听闻皇上病着,连夜赶了过来。金公公你拦着本王,是何意?让本王进去看看。”

“哎,王爷……”金公公似乎是拦不住了。

莫梓瑶一急,便听得阮凌政突然开口:“小金子,让他进来。”

莫梓瑶忙起身侍立于一旁,便见金公公急急跑进来,他见阮凌政坐着,似乎是吃了一惊,此刻,倒也激灵,忙上前道:“皇上,奴才不知道皇上已经醒了,奴才该死。”他说着,还自己掌嘴。

平仁王已经大步进来,朝阮凌政单膝跪下道:“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七弟不必多礼,请起。”他圈起手低声咳嗽了几声。

平仁王起了身,瞧见他的样子,皱眉道:“臣接到口谕便立即赶到了这里,听闻皇上龙体抱恙,心里着急,便急着过来看看。皇上此刻怎么样了?”

阮凌政轻笑道:“朕的病不要紧,唤你来,是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什么事,皇兄请说。”

阮凌政却是目光朝金公公瞧去,开口道:“去把东西拿来。”

金公公身体一震,忙说了声“是”,退了出去。平仁王看着金公公离开的身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问阮凌政道:“皇兄,什么东西啊?”

阮凌政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很快,金公公又进来,这一次,他的手里多了一封圣旨。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阮凌政,终是跪下接旨,将圣旨摊开。

从莫梓瑶这里,只能透过圣旨的背面,隐约瞧见前面的字迹。写了什么,根本看不清楚,所以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平仁王看完了圣旨,徒然变了脸色,朝阮凌政跪下道:“皇兄,皇位一说岂能儿戏?哪儿能说退就退?这真的万万不可啊,且不说皇兄正值壮年,就算真要隐退,也是传给太子,皇兄虽未立太子,却也有铭安在啊。”

阮凌政一直注视着平仁王,见他慌乱的样子,他的嘴角一抹笑意,浅声道:“七弟有这份心,朕甚感欣慰。只是安儿还小,若是传位于他,实恐不妥。若等他长大,可朕又不想等那么久。你我既然都是父皇的儿子,江山在谁的手里都一样。而朕离去后,由你继位,朕也放心。”

他的话,令平仁王的脸色一变。可他仍摇头着头劝说着:“皇上,如今阮南国刚刚步入正轨,一切都还需要皇兄支撑着。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位?”

阮凌政却是轻笑着拥住莫梓瑶,道:“可朕只想与皇后过一段平凡无忧的快活日子。”

“可是皇上……”

平仁王还想说话,却被阮凌政打断道:“不要再说了,朕心意已决。”说着,看了一旁的金公公一眼,“小金子,去把朕的玉玺拿过来。”

“是。”金公公连忙走到案前,将玉玺拿了过来,递给阮凌政。阮凌政接过玉玺,看都不多看一眼,直接交给了平仁王。他拍怕手,轻吁了口气,好像终是甩掉了一个麻烦一般。

平仁王还能说什么,传国玉玺都拿在手里了,只得任命。

一个月后,当朝皇帝要禅让皇位的消息传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当月八号,阮凌予登基,改年号为永昌,大赦天下。

当阮南国上下皆沉浸在一片欢歌载舞,喜庆洋溢的气氛中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地驶出了阮南国的边域,正朝着扞泥的皇城进发。

宽大的马车里,坐着三个人,而中间放着软垫,上面还躺着一名双目紧闭的男子。他们,就是莫梓瑶一行人了。

马车里静悄悄地,突然,莫梓瑶抬头对着对面的男子开口道:“磐儿,你先前不是说要带着苏妹妹去崇山吗?如今这都进入扞泥国的地境了,怎么还跟着我?”

莫子磐温柔地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而后咬着牙对莫梓瑶道:“我若不跟着你,这一路,谁来保护你的安全?自从姐夫病重以来,你整日精神恍惚的,我和提儿都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前去。”

自上一次莫梓瑶登后位,阮凌政便赦免苏提和清儿,遣其出宫了。清儿一出宫好像被肃王的人接走了,而苏提,在冷宫两年的时间里,竟然和莫子磐走在了一起。

莫梓瑶低了头,小心翼翼地将阮凌政的手放进被褥中,缓缓启唇道:“我没事,等到了下一个镇子,信王的人会来接我的。”

“那正好,不是说大哥在他手下做事吗,反正我也好多年没见他了,就跟你一起去扞泥好了。”莫子磐仿佛是铁了心了,说什么也要跟着莫梓瑶。

莫梓瑶拧眉道:“胡闹,这次我与信王有约定在身,你跟着我不方便。”

她与阮凌恒的十年之约,她一直记在心里。哦不,现在只剩下七年了。而离她二十五岁生日,也只有四年。她深信阮凌恒的话,她甚至怕命劫会提前来到,从而害了身边的亲人。这也是她一直要莫子磐离开她的原因。

“不行,说什么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的,姐姐,我知道你因为姐夫的病,心情一直不好,不过不管你怎么赶我走,反正我就是不走,我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地方,才会离去。”莫子磐大声说着,一旁的苏提竟然也很配合的点了点头。

莫梓瑶狠狠瞪了他一眼,干脆不再理会他们,闭目养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