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半生为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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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八章 臣妾知错了

他这回不是生气了,是伤心了。莫梓瑶深深吸了口气,朝甘霖道:“麻烦甘总管再去通报一声。”

“贵妃娘娘,这……”甘霖愈发地为难了,叹息一声,开口道:“依奴才看,贵妃娘娘今日还是请回吧。不如,改日等皇上心情好的时候,再来?”

莫梓瑶却不走,只道:“甘总管还是再去通报一声,本宫就在这里等着。”

甘霖见她坚持,终是妥协道:“那……奴才再进去试试,贵妃娘娘请再等一下。”语毕,又再进门。

玉芝忍不住道:“娘娘,您都来了,皇上怎么还……”

“玉芝。”莫梓瑶打断她的话,沉了声道:“皇上也是你能说的?”

玉芝见她脸色不好,这才识趣地缄了口。甘霖再次出来的时候,依旧连着一丝笑意都无,莫梓瑶想,她已经知道结果了。

果然,他上前摇头道:“贵妃娘娘,皇上说不见您。”他顿了下,才又叹息一声道:“夜深了,贵妃娘娘还是早点回宫吧。”

正说着,便见一人端了东西远远地跑来,莫梓瑶仔细看了一眼,见是金公公。

他跑上前,也见了莫梓瑶,愣了下,才行礼:“奴才参见瑶贵妃娘娘。”只是那语气里,没了往日的恭敬之意。

也不等莫梓瑶叫起,便直直地朝阮凌政的寝宫走去。这时听甘霖道:“小金子,太医还来么?”

金公公摇头道:“皇上说不必来,只让奴才去取了药。”

甘霖又道:“那……那你现在进去?皇上可在气头上。”

金公公怔了下,才道:“进去,皇上得换药。”语毕,也不顾甘霖的脸色,只推门进去。

见到这一幕,莫梓瑶迟疑了下,却是回身朝寝宫走去。

“娘娘!”玉芝吃了一惊,忙追上来。甘霖也一脸讶然,才要上来,莫梓瑶已经一把推开了房门,径直进去。

“贵妃娘娘!”甘霖在身后叫着,可到底是不敢再追进来了。玉芝也想进去,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臂,听他斥道:“想掉脑袋么!”

莫梓瑶无味一笑,也不回头,依旧朝前走去。里头传来金公公的声音:“皇上,皇上……”他叫得小心翼翼,只是却始终未曾听见阮凌政的声音。

莫梓瑶有些好奇,略微加快了步子,却又不知为何,好像做贼一般,变得蹑手蹑脚起来。

伸手拂开帷幔,内室中,龙涎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郁。透过那朦胧的屏风,隐约瞧见金公公跪在龙榻边上,一遍一遍地叫他。绕过那道屏风,见阮凌政侧身躺着,仿佛未曾听见床前金公公的话似的,始终不发一言,甚至是,连动都不动一下。

金公公还是叫着:“皇上,该换药了。皇上……”

莫梓瑶还以为金公公再这样叫他,他会生气,却不想,听他轻声道:“小金子,朕累了。”

听他说话,金公公似乎很开心,忙道:“那皇上便躺着,奴才唤了宫婢进来为您换药?奴才让她们都轻点儿,皇上您睡着便是。”

他回身的时候,瞧见站于身后的莫梓瑶,大吃一惊,脱口道:“娘……”话才出口,又猛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只是那眸子里,依旧是错愕的一片。

莫梓瑶朝他看了一眼,示意他不必出声。想了想,径直上前,在他的床边跪了。迟疑了下,伸手解开他的衣衫。他依旧没有动,只背对着她。

瞧见金公公在一旁吓得直打哆嗦,可也不敢上前来拦。莫梓瑶不说话,轻轻褪下他的衣服。那纱布,从右肩头便可以看得见,一直延伸至腰际。心里紧张起来,也不知那纱布下的伤口,会是怎样的怵目惊心。

深吸了口气,咬着牙俯身过去。纱布的结打在他身前,在背后她根本瞧不见。他闭着眼睛,眉心紧锁,却并不睁眼。

小心地解开结,将他身上的纱布全部解下来,伤口并不深,可依然让她觉得揪心。好长好长的一条啊,直到腰际才戛然而止。她想起平仁王说,他伸手过去拉他,所以那一段该是划在了他的手臂上。

她无法想象,若是平仁王没有拉住他,若是这一刀在砍得深一些,他会如何?

金公公端了水盆过来,挤干了帕子,为他清冼了伤口。上药的时候,只觉得他后背猛地紧缩,莫梓瑶吃了一惊,他却依旧没有回头,突然叫:“甘霖。”

金公公也怔住了,很快,便听得甘霖跑进来的声音。他行至床边,小声道:“奴才在。”

他却又不说话,良久良久,才轻声道:“她走了么?”

莫梓瑶只觉得浑身一颤,他口中的她……可是说的自己?

甘霖本能地朝莫梓瑶看了一眼,有些为难,不管怎么说,是进来了,还是走了,于甘霖来说那都是违抗了皇上的命令了。

一旁的金公公也吓得脸色都变了,在一旁踌躇地看着莫梓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之人却忽然笑:“朕知道了,都下去吧。”

“是,皇上。”两个公公都应了声,又双双看向唯独还跪在那里不动,为阮凌政小心清理伤口的身影。

莫梓瑶转头,对他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出去。此刻,他们谁也不敢乱说话,只急急出去了。

取了一旁干净的纱布为他缠上,又绕至他面前打了结,才小心地帮他穿上衣服。一切做完,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莫梓瑶觉得他太乖戾了,乖戾得让她觉得,不像他。

心下不自觉地想笑,原来,自己还是喜欢那个霸道,蛮不讲理的阮凌政啊。只因这样的他,给人的感觉,太孤独了。孤独得,都让自己觉得心疼。

呆呆地在他床前站了好久好几,莫梓瑶以为他大约是睡着了。伸手帮他盖被子的时候,听他突然道:“朕这里不要人伺候了,下去。”

莫梓瑶吃了一惊,他又道:“下去。”她怔了下,终是深吸了口气道:“皇上……”

明显瞧见阮凌政的身子微颤,猛地坐起来,却是牵动了背后的伤。他的眉心紧蹙,伸手扶上肩膀,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我说了不想见你,怎么现在我的话没人听了么!”他顿了下,朝外头喊:“小金子……”

“皇上!”那一刻,莫梓瑶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扑上前抱住他的身子。

阮凌政的身子微微僵住了,却也不推她,冷笑道:“现在,算什么?”

莫梓瑶知道,他心头有结,不过离开一晚,她的守宫砂便消失了,这说了明了什么?也怪她为什么不回宫偏偏先要去驿馆,怪她回了宫又不来探他,见了他,还要说那些过分的话气他。

她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最喜欢发火动怒。只是不知为何,见着这样的他,却远比自己刚进来的时候见着他的样子来得安心。

“放手。”阮凌政的声音沉沉的。

莫梓瑶咬着牙:“不放。”

他似是怔了下,又道:“我叫你放手!”

这回,他叫得虽然大声,可力道却远远不如之前那一次了。莫梓瑶心下窃喜着,他总是这样,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她才不怕他。

抬眸瞧着男子的面容,苍白里带着倦意,他虽没有出去找自己,那一夜,定也是睡不安稳的。他受伤,不告诉其他人,还要带伤处理政要。刘炎飞也回来了,刘家的事,必然还是要他去撑的。

而自己,还对他说什么,平镇王救自己是出于本能,就像那时候在翎艺宫里他替自己挨了蕙贵妃一掌一样,都是因为本能,无关乎爱。那么,他眼看着自己掉下去,情急之下冲过来,又算什么呢?

明知道拉不住,还急急冲上来……如此,难道还不明白么?她感觉喉咙有些堵,依旧抬眸瞧着他,开口道:“皇上,臣妾知错了。”

阮凌政微微动容,却是倔强地不看她,哼了一声道:“朕从来不知,你也会知错?”

莫梓瑶不禁想笑了出来,心道:你不就是等着我来认错么?如今我来了,你倒是好,又要装出一副高傲的样子。

抱着他的手依旧不放松,却又要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处,将头靠在他的胸口,低声道:“那臣妾自己来认错了,皇上还生气么?”

阮凌政不说话,呼吸声缓缓地平静下来。良久良久,他伸手撩起莫梓瑶的衣袖,看着**在空气里光洁无瑕的玉臂,神色一暗,终是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如今,朕生气还有何用,倒头来,朕的妃子仍是瞒着朕,和他人……”欢爱?只是这两个字,他哪怕是咬碎牙齿,也是说不出口的。

原本以为,他会暴跳如雷的指责,却不曾想,他连说,都是说不出口的。莫梓瑶也恨,为何这该死的守宫砂突然就消失了呢,如今让自己真真百口莫辩啊。

紧了紧抱着他的手,道:“对不起,政,我早该告诉你的,这颗朱砂早在十天前就莫名消失了。当时,就是想到怕你误会,便叫韵兰拿朱砂帮我重新点上了,不想前两日落水,被水那么一泡,便又消失了,才会后来又点上新的。”

话音才落,便见他身子微微一抖,仍是冷冷地开口:“一天的时间,你就想到这么一个借口?真叫人失望啊。”

莫梓瑶一怔,他竟不信,呵,他果然不信。守宫砂都消失了,他对自己的信任也从此随风消散了吗?

她觉得呼吸有些紧,心真痛啊,原来所谓爱,竟敌不过一颗守宫砂。

仿佛是做了某种决定,她松开他的身体,站了起来,缓声道:“皇上若不信臣妾,大可以将臣妾交由贞医宫重新验身,若臣妾身已破,请赐三尺白绫自行了断,绝不污了皇上的圣眼。若不是,丢了守宫砂,臣妾亦没有脸面再留在宫里,贵妃的头衔更是不配拥有。冷宫,才是臣妾后半生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