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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蹁跹君知否
古有王昭君出塞和亲,今有慕容玖离京逃婚。爱睍莼璩王昭君是美人,慕容玖是小人;王昭君是英雄,慕容玖是狗熊。
北朝翌王奉命前来为太子求亲,和亲定下不到三天,长公主慕容玖便骑着马一路杀出了帝京。皇帝震怒,下旨直言长公主大逆不道,弃万民福祉如草芥,下令捉到她格杀勿论。
于是,侍卫们骑着马浩浩荡荡的追出了帝京,将近晚间才追上慕容玖,一直把她逼到了万丈悬崖之上。
山石陡峭,恍若一刀劈下的木柴矗立在谷中,小雨飘摇,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慕容玖穿着火红的披风,手里拿着长鞭与一群侍卫对峙。
谷底的风强劲的直吹上来,披风鼓动,发出猎猎的声响。她端坐在马上,勾唇笑道:“本宫不过出来游玩半日,皇兄此举未免太兴师动众了些。燧”
有侍卫忍不住策马正要上前,慕容玖眼疾手快,一鞭子抽过去打在马蹄上,骏马翻倒,侍卫重重地摔在地上起不来。还有几个跃跃欲试的,都被她一鞭打下马去。
侍卫们渐渐缩小了包围圈,被慕容玖的那几鞭打得心有余悸,不敢上前,却也没有退下的意思。领头的言道:“长公主,皇上命我等带你回去。”
慕容玖挑眉,挽了挽缰绳,笑了:“他是要你们杀我,你当我傻么?”抬眼见有人已经用暗箭对准了她榻。
慕容玖垂下了眼帘,冷箭携着杀气而来,说时迟,那时快,她找准时机猛然侧下了身子,翻身从马上下来。一连串俊俏的动作俨然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站在地上,一手持着长鞭,一手负着笑了:“本宫曾为皇兄挨过一支冷箭,此番报答,受宠若惊。”
侍卫们纷纷下马,拔出剑指着她:“皇上下令,抓到长公主格杀勿论!”
慕容玖微微勾唇:“格杀勿论?”终于黯淡下神色,声音淡淡:“我不过是想去济襄,不会碍到任何人,他连这个都不肯成全我么?”往后退了几步,脚下的动作踢掉几块石头,直直的坠落下深渊,不见其底。
领头的侍卫一直往前走:“长公主,你是逃不掉的。”
慕容玖顿步在悬崖边,站在那里,良久,忽然笑了:“回去告诉慕容离,我宁可从这里跳下去,也不要你们的脏手杀我。”
翩然转身,面对着下面深不见底的云雾浩渺,手中握紧,身上颤抖。手里握着的长鞭终是松开,掉落在地上。她站在悬崖边,直直的看着远方的天空,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自古为了成全心中信念毅然跳崖明志的人比比皆是,慕容玖从小便是读着这样的故事,见的多了自然也就觉不出他们的心酸和伟大。年轻的时候拿跳崖跟跳绳一样,以为只消眼一闭,脚往前迈一步即可成就一生的美名。
然而,时至今日,当她真正的站在这万丈悬崖之上,看着下面被狂风卷起的云雾,才明了要迈出那一步究竟是有多么的艰难。
在慕云川死后,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要结束自己的性命,然而又偏偏不甘心。等到终于相信和接受的这一天,忽然的,她又不想死了。
她不顾一切的闯出帝京,信誓旦旦的想就算死也要死在济襄和云川一起。然而,她还有什么资格再站在他的面前呢?慕云川还是原来的慕云川,而云歌,却早已不再是从前的云歌。
她的心里倒映着另一个人的影子,怎么也挥不去,如何也放不下。
静默了许久,她对着山谷用尽力气大喊:“云川,云川……”一声,一声,悲凉而绝望。
风也潇潇,雨也潇潇,寂静的山谷里突兀飞出一群的山鸟,在枯枝树木之间,久久的回荡着她的声音。
纪如卿远远的见到一群人立在悬崖,心里一紧,急忙策马过去。下了马,向前走了几步,见慕容玖站在悬崖边,愣愣的失神。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向她走近:“云歌……”
慕容玖一怔,背对着他身上僵住了。又听他轻声喊了一遍,才敢转过身看他。
纪如卿眉间紧蹙,看着慕容玖。此刻她身上的衣物已经尽湿,长发黏腻在脸侧更显得脸色苍白。他缓缓向她走过去,冷静下来,朝着那些侍卫道:“皇上有旨,命我将长公主带回。”
侍卫们彼
此相视了一眼,觉得丞相假传圣旨的可能性不大,便朝他拱了拱手,走回去翻身上马纷纷走了。
纪如卿顿足,唇动了动,却是开不了口,只顾心里头发抖。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慕容玖站在悬崖边,愣愣的朝他走过来,仰着头看他,缓慢伸手触上了他的眉间,轻着声音有些不可置信:“你来了。”不消他回答,便揽上他的颈间,纵情吻了上去。
慕容玖爱着纪如卿,念之如生命,孤注一掷,义无反顾。有些事情,既然错了就让它错个彻底吧。
纪如卿微微蹙眉,感受着唇上她热烈的索取,耳畔依旧回荡着她方才的呼唤。良久,闭上了眼,揽着她的头深吻下去。
两人下山的时候已近傍晚,马儿在峰顶丢失,只好徒步下去。下山的路滑,纪如卿一边从前面探路,一手牵着慕容玖护着她往下走。
慕容玖看了眼两人紧紧抓着的手,低着头,咬了咬唇,有些羞涩,欲言又止,还是没说话。
等到了山下,就已经是晚间,摸黑赶到镇上已是不可能,便找了个破旧的竹屋暂住。
夜晚篝火,纪如卿将两人的外袍搭载上面烘干。慕容玖坐在一边,双手撑着头偷偷看了眼纪如卿,又怕他觉察到连忙转过来,耷拉着头不知该怎么开口。
许久之后,她沉了沉心,道:“如卿,我~~我方才那样做,是因为……”说到关键处,又卡住了,心里忐忑,七上八下。慕容玖厚颜无耻,贪色放肆了许多年,忽然发现其实她还是可以做一个羞涩内敛的姑娘的。
纪如卿添置木柴的手顿住了,看了她一眼,良久,淡淡道:“我明白。”
慕容玖猛然抬头,瞪大了眼睛:“你明白?”
纪如卿继续添木柴。火光映在他脸上无限的温柔:“你在崖上喊的话,我都听见了。”微微失笑:“云歌,你若还想着他,等朝中的事情一结束,我就带你去找他。”
慕容玖有些发愣,片刻,轻着声音重复:“找他?”
纪如卿点头嗯了一声,又道:“北缙与北朝一战在所难免,我可以把他的尸骨送回并州,到那时你……”说着,突然顿住了,没再说下去。
慕容玖的视线转向火堆,静默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急促问:“北缙和北朝一战,怎么回事?”
纪如卿沉吟了下,淡淡道:“我杀了宇文翌。”
慕容玖惊住了,宇文翌一死,宇文卓放松警惕,必然会有所行动。然而以他的心智和谋略,又岂是宇文康的对手?她不知道纪如卿此法是不是在逼北朝窝里内斗,然而冥冥中,她又恍惚觉得这件事跟她有关。
她心思有些混乱,艰难开口:“你……”低着头,手上揉搓着裙角。
纪如卿眸中倒映着火光,有些失神:“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安稳社稷,造福百姓。然而,人生在世,纵是圣贤也会被私欲左右。是我对不起爹,辜负了他的一番希望,也对不起北缙百姓,将他们陷于战乱苦难之中。”
北朝和北缙一战本就在所难免,他杀了宇文翌,将战事提前,北缙的胜算由此也减少了几分。即使如此,他也毫不后悔,与其让她被宇文康设计,陷落北朝,他宁愿在未来的道路上坎坷千万倍。
几个月前,中秋佳节,曾有人信誓旦旦的说——父亲的志愿就是在下值得倾尽一生来完成的抱负。
然而现在,他放弃了他的信念,放弃了他的抱负,也放弃了他的原则,只为保全一个慕容玖。
他可以容忍一个慕云川长住在她的心底,却不能放任其他的男人也觊觎她的一分一毫。在江山面前,他可能是一个英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然而在她的面前,他也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人罢了。
竹屋内暖色辉映,纪如卿和慕容玖合衣躺在榻上,盯着屋内跳动的火光发呆。良久,慕容玖翻过身,仰起头看着纪如卿,眼睛缓慢的眨着。
他的神色依旧平淡安详,暖得她的心也跟着一起安宁下来。慕容玖起身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怔怔的开口:“如卿,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顿了下:“我会好好的看着。”
纪如卿身子一僵,将她翻过去压在身底,对上她的眼睛,眸中无数的神色闪现而过。半晌,抿了
抿唇,呼吸微喘:“云歌,最后一次,只想着我。”
缓缓合握上了她的手,俯身下来,墨发也垂了下来。一如前些天的长乐宫,夜色静好,缱绻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