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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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生死两无依

蜡烛的火苗在风里轻轻晃荡着,像在述说着什么,她一次次从篮子里取出纸钱,点燃、点燃,纸钱的灰随着徐徐的风在地皮上打着滚儿。

“我为你报仇了,我亲手杀了他!”她顿一顿,似听到白衣的人儿俯在她耳边悄然诉说着什么,唇角微微勾起:“别担心,我很好!”

她的眸底渐渐漫上一窝晶莹:“只是,想你的时候,我不知该怎么办。常常梦见桃花林,你立在桃树下,淡淡笑着。记得前那年我们一起去看桃花,你摘了一朵桃花插在我的发髻上,而后,认真的对我说,世间盛开的灼灼桃花都只是为了我而存在,因为我是花主、是花中之神,每一朵花在我面前都必须俯首称臣!”

殷翩旋轻轻笑了:“我是你的花神,可是你怎么可以罔顾花神的命令,就这样离开呢?”

手再伸向篮子中时,纸钱已一点不剩,纤指一遍遍抚着墓碑上的几个字:漫步瑶山随缱绻,畅游玉水任逍遥。

那是她要求的,只在他的墓碑上刻了这么几个字,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喜欢其他的,她轻轻道:“我下次再来看你,陪你说说话,如果想我了,就到我身边来,我感觉得到你!”

身后不远处的夏侯泽见她欲起身,急步上前拥住她:“小心一点!”

殷翩旋借着他胳膊的力量站好,嘴角噙着淡笑:“谢谢殿下,若不是殿下相助,我又怎能为二哥报仇雪恨呢?”

夏侯泽微抬手理了理她鬓角的一缕头发:“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我还怕你会生我的气,擅自做主说你怀有身孕,四弟那里,我会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父皇若怀疑你是刺客必饶不了你!”

“殿下为何偏要将我与他纠缠在一起呢?”她有些乏累的摇摇头:“我和他缘尽于一年前,在那个分叉的路口,一左一右,还怎么能回头呢?”

夏侯泽一手轻抬起她的下巴:“让我照顾你,分担你的忧,分担你的愁。”

她只是笑笑,淡淡道:“我们回暖香馆,看看谢翎,看看宇儿!”

他心里暗叹了口气,得不到她的心,即便得到她的人,得到天下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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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暖香馆待了些许,怕说话有些不便,谢翎将孩子交给赵淑慧,与殷翩旋两人去烟雨坊,叫上了云娘和从柳,还有这段日子一直留在烟雨坊的无影,几人要了一艘画舫,夏侯泽识趣的上了另一艘,只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们的画舫。

无影依旧坐在船尾,舫中,四人相对而坐,一时竟无言,不知该如何说起,怕话题太沉重,终,谢翎打破沉默:“翩旋,你的伤怎样?”

殷翩旋抛给几人一个安心的眼神,打趣道:“我煞气太重,地府还不敢收我!”

三人相视一笑,淡淡说开了去。

“翩旋,你还要离开京都么?”云娘试探问道。

她的神情黯了一下,已经忘了何时,他对自己说过,要等他,等他,现在,她不是为了等在等吧,也许再也等不到他,一行人自回狄丹国后,消息少的可怜,而后二哥来到她身边,不放心她留在芮牟的王宫,带她回大晋朝,在离京都五六天路程的贺州找了一处宅子安置她住下,她再也没用他们的消息,向雪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他若事成,身为狄丹国一国之君,后宫三千,又怎会记起她呢?那份情,飘渺虚幻,趋之若鹜后却是水中捞月,镜中观花。

“或许吧!”

从柳柔柔握住她的手,肯定的点点头:“你去哪我都陪你!”

云娘轻哼一声:“你们两个心真狠哪,就这样撇下我不管么?明儿我就把烟雨坊卖了去,收拾细软,跟你们一道儿去,潇洒过过日子!”

“那岂不是抛下我一个了?”谢翎微愠。

“你啊,一时半刻找不开,等绸缎庄的生意都上手了再跟我们几个说这话!”云娘淡笑。

谢翎微叹了口气:“我不懂生意,但绸缎庄是他的心血,我岂能坐视不理?我不能让他苦心经营的绸缎庄毁在我手里!”

殷翩旋轻点头,轻声道:“绸缎庄的段掌柜熟知一切生意往来,你先跟跟段掌柜一段时间,慢慢熟悉了便好!”

“嗯!”谢翎点点头,忽微蹙英眉:“日前,我查看账本时,每三个月都有一笔数额不小的银两进账,却未标明任何来源,你可知是从何处而来?”

她有些乏累的点点头:“你只管收银子就是,过些日子我会去处理一下!”

再坐了一阵,见她脸色不甚好,忙打道回府。

“真是冤家路窄!”几人刚下画舫,便见夏侯宸一行人迎面而来,从柳不屑的哼了一声。

云娘附和了一声:“那可不是,人家身分显赫着、又有傲人的功绩,连府上的各位夫人都长得要胜过我们几个,来,来,来,让开一些,别挡着人家的去路!”

从柳目光扫过低垂着头的阿珠,意味深长的笑笑:“可真是有意思哪,大当家的,改日咱几个喝喝酒庆祝一下!”

“庆祝何事?”谢翎大惑不解。

“有意思的事!现在说破了可就没意思了!”从柳耸耸肩,瞥了一眼刚下画舫的夏侯泽:“太子殿下,你是想过去打个招呼还是送翩旋回去呢?翩旋有些不舒服!”

夏侯泽箭步上前,薄施脂粉的脸掩住了她的异常,见到她眸底的痛楚,心知伤口让她难受,横抱起她:“我们回宫找太医!”

云娘三人见状,再没有调侃的兴致,急急和无影跟了上前。

林婉瞥了一眼视若无睹的他上了画舫,微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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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医,她的伤怎么样?”

陈太医收回脉枕,捋捋山羊胡子,低声道:“无妨,料是劳累了些,故而牵动伤口,导致伤口开裂,敷药后需得好好躺着休养几日,待伤口完全愈合,切不可妄动。”

“陈太医,谢谢你!”夏侯泽不由舒了口气,父皇对翩旋怀孕一事心生怀疑,第二日便亲领太医院副院士王真亲自前往东宫,幸得陈太医早有准备,先喂了她一服药,令她气血充盛,王真把脉时,自是得出滑脉的结论,方圆了场。

“太子殿下言重了,这是微臣的职责!殿下对微臣和师兄有恩,上次我二人未能挽回那位公子的性命,已让微臣二人愧疚万分了!”

殷潇庭重伤之时,夏侯泽请的便是陈太医,以及陈太医的师兄,隐居阴那山,人称神医的温安。

夏侯泽一再道谢,回头见她已疲惫的睡下去,轻轻坐在床前,柔柔抚平她蹙起的眉:“睡吧,好好睡吧,醒来就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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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呀,摆驾光天殿!本宫今日不杀殷翩旋誓不罢休!”

“母后——”李从筠扶着肚子倏然跪下:“母后,如今殷翩旋怀有殿下的骨肉,万万不可——”

眼泪滑过脸颊,想不到,她竟然在他身边,化名为小玄子,曾站在自己面前,曾讨自己欢心,曾,不知是真心抑或无意,请他相伴。可悲的是,她没认出,其实早该想到,区区一个内侍,怎能轻而易举得到他的应允,只是,那样的装扮,她真的没有认出。

而,现在,若杀了殷翩旋,等同于扼杀了他的一切。去维护一个夺走他的心的人,她能想到自己有多可悲!

颜茹竺讥诮笑了一笑:“你还要维护那妖女吗?你这个太子妃迟早要易主!”

“母后!”李从筠咬咬唇,深吸口气:“母后曾告诫妾身,唯有勤勉自身、以德动人,方能母仪天下,一直铭记母后的教诲,不敢有懈怠。殿下身为太子,肩负着大晋朝,日后必是明君,妾身岂能因一己私欲罔顾殿下的情意不顾?”

见颜茹竺缓身坐下,她继续道:“殿下子嗣稀薄,如今殷翩旋怀有殿下的子嗣,妾身欣喜都来不及,又怎会因嫉妒去伤害她呢?还请母后三思!”

颜茹竺摇头笑笑:“你会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只是——,罢了,罢了,退下吧!”

李从筠杵了一下,在燕红的搀扶下起身告退。

颜茹竺叹了口气,即便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但若得不到夫君的怜惜,独守漫漫寂寞,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