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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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梦断心亦碎

“二公子的情况如何?”

常笑摇摇头:“十天了,依然昏迷不醒,昨日太子殿下亲自带来一个神医,连他都束手无策,说二公子伤势严重,若非有信念支持着他,早已去了。”

文季遥叹了叹口气:“可有查探此事?”

“听到风声说是溱王爷下的手,我已令人彻查。洛京局势不明,此事定不简单。”他迟疑了一下:“文将军,依你之见,是否将此事禀报王爷?”

文季遥倒吸口气:“西越关战况不明,他若得知此事必会分神,看看情况再说。”

未待常笑回话,门外传来几声烈马的嘶鸣声,似是突然勒住马,两人相视一眼,刚往外走了两步,眼前一抹红影窜过,淡淡的清香掠过鼻际,文季遥不敢置信的摸摸鼻尖,看清急步进来的风尘仆仆的无影和从柳,方确认那抹红影是何人。

良久,文季遥吐了口气:“即刻派人送信到西越关,将情况向他细禀!”

常笑顿了一下,应了一声,返身出了府。

殷翩旋泪眼婆娑的看着昏迷不醒的他,心涩的握住他的手,轻轻在脸颊上不停摩挲:“我回来了,你醒一醒好吗?起来喝药,喝了药会没事的!我不准你再睡了!”

热泪沾湿他滚烫的双手,温度散去,只剩一片湿凉,手抚上他微烫的脸,呢喃着:“是不是很痛?我在这里,很快就不痛了,只要你起来喝药就不痛了。”

“药呢?”她沙声喊道:“不喝药怎么能好呢?快端药来!”

一句话下去,暖香馆慌成一团,但众人的脚步无形中却轻了许多。

谢翎眼神复杂的看着站在房外一脸憔悴的从柳,当日不告而别,你是去找她吗,带她回来见他吗?你真的很了解他,你懂他的心,苦苦支撑着他的信念就是要等她回来,不是吗?干涩肿痛的双眼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无论她怎样嘶声力竭在他耳边一句句唤着,他依然不醒,或许他是不想醒,他怕,只怕醒过来后再也等不到她回来。

不多久,从柳端着药进了房,见她跪在床前,握着他的手,不停的呢喃,眼眶又是阵灼热,轻唤了句:“翩旋,药熬好了!”

殷翩旋吸吸鼻子,小心翼翼端过药碗,舀起一勺送入口中试了试温度,略烫,她舀起一小勺送到他唇边,撬开紧抿的唇,喂进他的嘴里,虽只是一小勺,却未曾咽下,药汁顺着嘴角流下。

从柳早已泪眼朦胧,谢翎默默站在后面,见她三番四次喂不进,正想上前喂药,却见她猛喝了一大口,覆下唇,将口中的药渡到他口中,一次,两次,三次……

谢翎暗咬唇,缓缓转身,对上赵淑慧错愕的眼神,扯了扯嘴角,挽上她的胳膊,半是强硬的带着她出了房。

一碗药,终于见底,从柳端着药碗出了房,无影上前轻声问道:“怎样?”

她疲惫的摇摇头。

“你先歇一下吧,来回奔波,都不曾合过眼。我会在这里守着,二公子一醒,我即刻通知你!”

小小的犹豫,她点点头,一再叮嘱无影有事即刻通知她,至少有殷翩旋在他身边,她无须担心。

刚送从柳出了暖香馆,无影瞥见暖香馆四周的人又多了些,皱眉返回,对上院中常笑探究的眼神,暗哼一声,冷着脸径直守在房外。

闻讯而来的林婉和夏侯泽一一被他挡在门外,无影忽略欲置他于死地的眼神,死死守住房门。

谢翎哑着声劝走了几人,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如果他醒来,能够安然无事,又何必计较他是因谁而醒来的呢?结果和过程之间,她更愿意选择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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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骗子,不是说好不许不理我的吗?现在却不愿意跟我说一句话。”

“殷潇庭,你是个混蛋,为何睡那么久?你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吗?”

“你再不醒来,我就不理你了。我带着亦儿远走高飞,让你再也找不到我们,谁让你这么坏!”

“你醒来好吗?你这样我真的很怕很怕,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失去你,你别不要我。”

“你起来,我们去骑马,我们去看日落,看完日落看日出,然后去找亦儿好吗?”……

一句一句,她的头轻倚着他的头,手握着他的手,低声诉说着,终于抵不住几日的困乏,她的声音渐渐微弱,眼睑沉重下去。

舒柔的声音在耳际淡去,迷糊中的他怅然若失,眼珠滚动了两下,双眉微拧,眼睛强撑开一条缝,尽是一片红,温暖、醇厚的气息紧靠着他,手指动了动,轻滑过她的手背,唇角勾了一勾,轻轻阖上眼睛。

谢翎默默看着**相偎而眠的两人,有些距离,虽然很近,近到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温暖,但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有些东西,即便很美,却只能在梦里绚烂开花结果,一旦落入现实中,脆弱得一触即碎;有些事情,可以骗过所有人,唯独骗不了自己的心。

也许她不是现在才懂,只是一直不想懂,不愿去懂;不是她不知道,只是连心都不想说出来;不是真的不明白,只是明白了又如何,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轻步上前,替两人掖好被子,目光落在殷潇庭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笑:只要你无碍,那便是我的幸运!她轻掩上门,退了出去。

“翩旋回来了?潇庭怎样?”殷正良沙声问道。

谢翎点点头:“他现在还未醒来。”心里竟隐隐不希望他醒来,至少这样能看到他就好,她怕若他醒来,她再也留不住他。

殷正良深深叹了口气,脚步有些踉跄的进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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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剧烈疼痛着,似有东西在拧着,每一处肌肤都被割裂,他心口一阵**,缓缓睁开眼,眸底蕴着眷恋的痛,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无力握握她的手。

须臾,疲倦、熟悉的脸出现在他脸正上方,一滴泪从眼角滴落,滑过他的脸颊。四目相对,很多东西不消说,彼此也能感觉得到,目光交融的那一刻,仿若呼吸再重一些,心都痛如绞割。

两手柔柔的抚上他的脸,她唇角扯出一丝晦涩的笑,俯低脸贴着他的脸:“别吓我!”

他嘴唇动了动,殷翩旋腾地跳下床:“无影,找太医!”

进来的是夏侯泽请的温神医,还有谢翎、殷正良等人,温神医神情凝重的把了把脉,微摇摇头,房里刹那冰封,隐隐有牙齿打颤的声音。

“你是什么神医,连这么一点伤都治不好!让人马上去找大夫,那个秦大夫,我要马上看见他!”

殷潇庭费力握住她的手,微笑着看向泪流满面的谢翎,艰难吐出两个字:“孩子!”

谢翎抹了一把泪,返身急急出了去。

温神医叹了口气:“有话尽快说吧!恕老夫无能为力!”

赵淑慧悲戚的坐在床前,哽咽难言:“潇庭,你可要挺住啊,你不能丢下爹娘、不能丢下幼子不管哪!孩子还等着你取名儿呢。我马上让人熬药,喝了药就没事了,很快就没事了。”

“爹、娘。”他匀了匀气:“孩儿……不孝,不能……侍奉两位身前……来生……孩儿再,再报答你们……你们的养育之恩。保重!”

“潇庭——”殷正良长唤一声,这种临别、这种切肤之痛如拿着刀生剜着自己的心,痛到不知痛。

谢翎慌慌张张的抱着孩子进来,哭着道:“孩子来了,孩子来了!”

殷翩旋努力的半扶起他,他柔柔的看着怀中甜甜的小脸蛋:“谢翎,我不能兑现我的承诺了,孩子,孩子就叫擎宇吧,希望他长大后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往后锦绣绸缎庄交给你,找个好归宿,抚养孩子长大,我已心满意足。”

“殷潇庭,你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你不能把我和孩子扔下,你不可以这样对我的!”

她怀中的孩子似感受到她心底的悲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房里强压抑的哭声低低萦绕着。

殷潇庭轻轻的喘着气,星眼亮光扑闪,脸色红润起来,柔柔的看着她:“不是说去骑马吗?我们骑马去,然后去看日落,看完日落看日出。”

殷翩旋哽咽不能已,直点头,颤声吩咐:“无影,准备马车,我们去看日落。”

他笑笑,身体像来了力气,掀开被下了床,颤抖着手抱过孩子,瞧了又瞧:“以后你娘就由你照顾了,一定不能像爹爹这样!”

谢翎拼命摇摇头,拽着温神医的胳膊:“他醒来了,你赶紧抓一些药,他喝了就没事了,对不对?”

温神医摇摇头,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凭着信念,他已支撑了太久了,再也支撑不下了。

他将孩子交还到谢翎怀中,拇指拭了拭她眼角的泪,千言万语难再出口,缓缓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三个字,有太多的涵义,却不由人诠释太多,如果有些话说不出口,那么埋藏在心里,任由其腐烂,然后浇灌着回忆这朵绚烂的花儿。

他捂着腹部,缓缓跪下,朝殷正良、赵淑慧两人拜了三拜:“请爹娘保重!孩儿就此拜别爹娘!”

殷正良、赵淑慧互相依傍着,身子冷冷的颤抖,哽咽不能语。

借着殷翩旋的搀扶,他站起身,眼神淡淡扫过众人,恍然笑了一笑,幽幽道:“双寿,给我挑件衣裳,我要去看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