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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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莫道不消魂

暮色浓重,夕阳下拉长的影子已渐渐模糊,她勒停马,望着远远的京城,点点细细的灯火已亮起,回眸见远山已朦胧,不满的哼了一声,策马缓慢而行。

借着仅余的暮色,她驱马停在一处山庄前,颇为奇怪的打量着大门,揉揉眼睛,好不容易看清横匾上的四个大字:云逸山庄?!她嘴角勾起一丝好看的笑:“云逸?!和那个侠士的名字一样呢!是他的山庄吗?今晚就借宿这里好了!”

想着,她拉着大门上的铜环,使劲的敲了敲,良久未见有人应门,不满的嘟喃了一句,双手想直接推开门,却推不动,瞧着四周已暗沉,心一横,抓起铜环使劲敲了起来,耳朵贴着门仔细的听着是否有脚步声,仍未听见脚步声,心下一阵懊恼。正思量着如何是好,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灯火透射而出,她一阵雀跃,窜到来人身前。

常笑着实吓了一跳,刚打开门,一团红色猛的窜到眼前,诡异至极。

“这位大哥,能不能在贵庄借宿一晚?”她风情万种的脸浅笑嫣然。

他手中的灯火往上提了提,看清来人,再次吓了一跳。

殷翩旋见他表情,脸带歉意,柔声道:“这位大哥,我不是鬼,我只是贪玩,骑马忘了时辰,如今天色已黑,不便赶路,所以想在贵庄借宿一晚,不知——”

常笑急定住神,凛然的脸硬是挤出一丝笑意:“请!”

她提着裙摆欣然进了大门,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常笑再次被吓了一跳。

殷翩旋轻笑:“我的马在外面,可不可以——”

常笑干咳一声:“放心!”

她眨了几下眼睛,除厅门高悬着两盏纱灯笼,放眼望去,一片漆黑,她吸吸鼻子:“山庄是不是只有你一人住啊,怎么都没点灯呢?”

“歇着了!”

常笑在前引路,她有些疑惑但又不好过问,进了大厅,借着微弱的光,依稀可辨其气派,但更多的是阴森,她咽咽口水,嗫嚅道:“能不能点多几盏灯?太,太——”

话音未落,大厅一片亮堂,惊叹中她眉开眼笑,趁着亮光打量着他:一身黑衣,神色冷漠,身形强悍。眸光一转,温声细语道:“不知有没有可以填饱肚子的?馒头啊,什么的都行!”

“稍等!”

黑衣极快的离去,她暗下嘟喃了一句,神色冷漠,话更冷漠,想着四下打量起来。

常笑进了偏厅,沉声吩咐道:“派人去请庄主,让厨房准备些吃的,将门外的马牵到马棚去!”

三个黑衣自偏厅闪了出去,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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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翩旋悠哉悠哉的吃着,想不到还有如此丰盛的膳食,小啄了一口酒,冷不防抬头问道:“你们的庄主是不是叫云逸?”

他漠然的摇摇头。

她皱眉,眼睛眨了好一阵:“有一个带黑色面具的侠士,他的名字叫云逸,我还以为这山庄是他的呢,所以才叫云逸山庄。”

常笑眼中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低着眼睑继续保持沉默,待她满足的放下筷子才带她到厢房。

殷翩旋扫了一眼厢房,收拾得好不精雅,陈设整齐、纤尘不染,再三谢过,常笑颌首退去。一身的疲惫顺着些酒意,她恹恹欲睡,留了一盏灯,爬到**不多时沉沉睡去。

听得房内再无动静,常笑方踩着极轻的步伐进了大厅,他一身玄衣,慵懒坐在大厅,嘴角噙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

“庄主,在厢房睡下了!”

“姜澈呢?”

“暂无消息!”

“查查殷潇庭!”他起身直往厢房而去。

轻轻推开房门,借着微弱的灯光,他无声趋到床前:她和衣而睡,青丝凌乱散在枕边,光洁的脸颊飞染流彤,轻浅的呼吸,微起伏的酥胸,一番妙态,扰人神思。拇指指腹滑过她的脸,落在她唇上,他强忍心志,缩回手,出了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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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已近晌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她一再谢过,急急告辞出了山庄大门,见烈火已摇着尾巴侯在门口,笑着拍拍马背:“以后你跟我了可好?”

常笑立在门槛处,眯眼不做声色的打量着如阳光一样耀目的她,似剑光的眼神多了一些探究。

她轻巧的跃上马背,朝常笑致谢,策马轻缓而行。

他负手立在山坡上,黑色面具在阳光下愈发彰显他的阴邪,望着远远而来的枣红骏马,嘴角勾起一丝邪恶的笑,手一扬,身后三个提刀壮汉飞奔而下。

殷翩旋怔愣了片刻,募地嫣然一笑,打量着拦住去路的三个彪形大汉,温柔问道:“三位大爷,你们可是要打劫?”

“废话,下马!”中间的汉子粗声喝道。

她乖乖的下马,慢吞吞立在三人一丈处,无辜的扬唇:“我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

“把马留下,你跟我们上山寨,做我们寨主的压寨夫人好了!”

压寨夫人?!她不满的嘟起嘴,眸子骨碌碌转了转,明媚一笑:“我有一个价值连城的东西,把它奉送给三位大爷,如何?有了它,大爷你们要几个压寨夫人都可以!”

三人交换了下眼色,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大爷,可是不信?待我取出来给三位大爷过目过目。”殷翩旋眸带笑意,从怀中摸出一个红色小布囊,绕在指尖扬着:“布囊里的便是,我取出来给大爷瞧瞧!”

他扬眉,又来这招,你真的以为这三人与你当日所遇的强盗般那么容易被你的香粉给懵住么?紧接来的几声惨厉的叫声让他着实吓了一跳,眉心拧紧。

殷翩旋小心翼翼的捏着手中扁平的小瓷瓶,笑的煞是得意,弯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三人,柔声问道:“疼不疼?痒不痒?”

三人含糊的应着,身上火辣辣的痛和虫噬般的痒让他们难于忍受。

她将小瓷瓶塞回布囊纳入怀中,轻哼了一声:“谁让你们做强盗?以为谁人都能抢的么?竟然对我下手?!下次再被我遇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她吸吸鼻子,款款转身,目光刹那惊奇:又是一身黑衣、头发披散、黑色面具,她惊呼:“侠士!?”

“看来不用我出手了?”

殷翩旋眉梢一扬,得意一笑:“不用了!”

“不是香粉?”

娇媚眼神一转,她回眸扫了一眼哀嚎着的三人:“是销魂散。”

“销魂散?何为销魂散?你从何处得来?”

她轻笑:“我自己取的名字,原名叫五毒香砂,此药一旦触及肌肤,疼痒难当!是秦大夫给我配置的,我还担心老大夫唬弄我的呢,想不到却真是管用!”

他瞧了一眼打滚的三人,沉声问道:“可有解药?”

殷翩旋顿了一下,有些愧疚:“我不知道有没有解药。”

他暗吸口气,幸好不是用在自己身上。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

“你现在也回城吗?”

他点点头。

殷翩旋长长舒了口气:“那就好了,我没有销魂散了,若是再遇上强盗,可就有些麻烦。不如一起回去如何?”

见他默许,她拉过缰绳,瞥见他只身一人:“你没有骑马?”

“你介意我和你骑一匹马?”

脸乏起红晕,她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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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跃上马,一双健臂环上她的腰,扯动马绳,策马缓缓而行:“你怎么一个人出来?”

浓厚的男子气息让她不觉吞吞口水,她咬咬唇,不满地把事情简洁的说了一遍,当然,没有直接说出夏侯宸的名字,而是用了个令她脸热的词。

“夫君?”他深邃的眼眸溢出一丝笑意。

敛敛眼神,她轻哼了一声:“我才不要把琴借给他的女人呢!”

“为何?”

“一曲一场嗟叹,一生只为一人。自我娘亲故去后,我从未碰过月露琴,因为第一首我抚的曲子是留给我夫君的!”

“哦?!”他扬眉:“你不是已有夫君吗?为何不抚给他听?”

她眼神黯了一下,咬唇道:“他其实不是我夫君,是我三姐的夫君,他不喜欢我,他嫌弃我娘亲是个烟花女子,嫌弃我也像个烟花女子,觉得娶了我丢了他的脸,总是对我大吼大叫,他不喜欢红色,不愿意见到红色,自成亲一年多,他说过不下一百次要休了我!我不愿意把我的曲子给他,更不愿意他的女人碰我的琴!”

听她极轻的吸了吸鼻子,不由渐渐收紧她腰间的手,淡淡问道:“你为何如此喜欢红色?”

她嫣然一笑:“我也不知道,没来由的喜欢,天生就喜欢!我二哥喜欢红色,他说我穿红色的衣裳最好看,而且永不会担心我走丢,因为他轻易能在人群中认出我、找到我!”

“二哥?他是不是很疼你?”

她甜蜜的笑笑:“一直以来,只有二哥不会嫌弃我,他疼着我、护着我,总是给我最好的,因为我成亲的事,他还和爹爹大吵一架,成亲前一天,他还偷偷的想带着我离开呢!”

“为何没有离开?”

“我不想二哥为难,不想他失去那么多,我也不想失去他。”她重重吐了一口气:“不过没关系,我那个夫君说三个月内必定休了我,现在还剩两个月,到时我就可以离开了。然后我会和二哥离开京都,去我们想去的任何地方,我还要给二哥找个好妻子,二哥喜欢的也喜欢二哥的,同时也喜欢我的!”

“那你呢?”

“我不想当男人的玩物,我不想重蹈我娘亲的覆辙,不想我将来的孩子和我一样,我要找一个不嫌弃我的,一辈子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人!”

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依然可以感觉到她脸上的向往。

“哦,对了!”殷翩旋募地惊呼一声,吓了他一跳。

“我昨晚在一个山庄借宿,还以为是你的山庄呢,那山庄就叫云逸山庄,是不是很巧?”

他淡笑不语。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淡淡应了声。

殷翩旋嗫嚅道:“你为何要带着面具?你不想让别人见到你的真面目吗?是不是你曾受过伤,伤到脸,伤到喉咙,所以你要带着面具,说话声音也沙哑?”

她的自圆其说让他暗舒口气,小小夸奖了她一下:“你真聪明!”

“其实没关系的,你可以不用带面具,何必太计较别人的目光呢,只要问心无愧就行!”

“你不怕吗?”

“你不讨厌我就行了!如果我以后想找你,怎样才找得到你?”

他迟疑了一下:“出了铜华门往西有一个竹林,竹林深处有座竹屋,你若想找我,去那里找我!”

她脸绽笑意,点点头:“我们快些回城吧,我还要去买贺礼呢!”

“驾”他喝了声,紧夹马腹策马疾奔,柔顺清香的长发轻拂他的脸,突然萌生种念头,想与她一直这样下去,没有尽头。在城门前,他下了马,盈然离去的红色背影愈来愈远,心中莫名的腾起一丝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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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迎上红色身影,长舒口气:“王妃,你可回来了!”

她嘴角微扯,低低应了一声,急步进了云悦轩:“兰心、梅香,准备准备,我要沐浴!”

见兰心和梅香轻快的准备着,林婉轻叹了口气:“昨日王爷派了很多人去找你,都没找到!以后你再生气也好,出去的时候好歹带上兰心,有她随行,也让人放心些!”

殷翩旋暗翻了个白眼,扬眉笑着道:“我和二哥去买贺礼,你一起去吗?我们认识了一位谢公子,挺有意思的人儿,你也见见如何?”

林婉摇摇头,由她进去梳洗。

一顿忙乎,她满足的在温热的水里伸了个懒腰,瞥了一眼兰心捧来的一套裙装,唇角上翘,三分风情生眉角:“兰心,换一套有意思点的!”

待穿戴妥当,她悠悠坐在镜前,沾了些眉黛,晕宽秀眉,满意的瞧着镜中的自己,起身拍拍手:“兰心,我们走!”

夏侯祺拼命眨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望着翩翩而来的人儿艰难的吐不出一个字。

殷翩旋清清嗓子,合扇朝他拱拱手,沉声道:“见过七皇子!”

夏侯祺奕奕有神的眼睛溜溜转了几圈:“不知四哥可在府中?”

“七皇子恕罪,在下不知!”手中的玉扇潇洒的一挥:“告辞!”

他犹豫了一下,深吸口气,返身跟上已出府门的脚步,脸带笑容:“公子要去何处,不知在下能否随行?”

殷翩旋顿住脚步,瞧了他一眼,微耸耸肩,不置可否,悠然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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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翎不满的踢了一下墙,闷声道:“不是说好在这等的吗?都迟了半个时辰了还没到,殷潇庭那兄妹俩就会捉弄人!该死的殷潇庭,我踢死你,踢死你!”

见谢翎使劲的踢着墙,他不满的哼了一声:“不就迟了些时候么?用得着这样对本公子吗?像个女子,扭扭捏捏的!”

“你还埋怨我?是你们不守时,还我在这里莫名其妙的等了半个时辰。我不要跟你们一起了!”

殷潇庭无奈的拉住气呼呼扭头就走的他:“说你像小女子还不信,活脱脱女子一样的脾气。好,是我错了,我确实是有事一时走不开,所以才来迟了,在下这就向谢公子赔罪如何?”

谢翎甩开他的手,闷哼一声:“一句赔罪就可以了吗?枉我当你们是朋友,你们压根不把我放心里!”

殷潇庭捏捏眉心:“怎么感觉你比我那妖精还要难哄啊!”

“谁要你哄?莫名其妙!”谢翎抡起拳头直朝他砸去,偷袭虽来得迅速,殷潇庭还是迅速、准确的握住谢翎的手腕,四目缓缓相对,瞬间淡淡的微妙的感觉弥散开来,一丝暧昧飘忽着萦绕着两人。

一双剔透的褐色眼眸在两人身上流转,最后落在中间对峙着的手上,清脆的嗓音慵懒的问了一句:“你们又在比试吗?”

谢翎吓了一跳,尴尬的用力挣开被挟制的手,看向来人,不觉又是惊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华丽的红绸长衫,上面用金银两色线绣着简洁的花纹,一条碧玉珠串成的腰带束在腰间,外披一袭红色纱衫,乌黑长发用檀木簪束起,手执一把精巧的玉扇,优雅地扇着。从未想过一个女子可以将优雅的气度演绎的淋漓尽致,不由倒吸口气,随即闷哼一声,别过头去。

“翩旋!”殷潇庭清咳一声,神色有丝不自在:“谢公子正生我们的气呢!”

“谢公子,大人有大量,在下在此跟公子陪个不是!”她柔柔一笑,手挽上谢翎的胳膊,声音糯软娇甜,绝妙的将谢翎呼之欲出的指责如数堵回去:“谢公子,不妨二哥和我今日任凭你处置如何?只要谢公子说一,我们绝对不说二。”

夏侯祺不知别的人如何,听得她的声音,全身力道散去,急忙转移注意力朝殷潇庭拱手:“二公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殷潇庭微拧眉,殷翩旋适时的回眸一笑,解了他的疑惑:“二哥,他是夏侯家的七公子!”

他笑笑,浅浅行了一个礼。

“走吧!我们准备贺礼去!”

几人翩翩而行,鲜明光辉的服饰衣着、高贵优雅的一举一动,衣袂飘扬似缥缈流烟、浅谈低笑如红尘谪仙,勾惹起千束目光、万道惊叹。

谢翎自得到殷翩旋再三的承诺后,得意之色一直未曾从脸上淡去,随意的使唤着殷潇庭和殷翩旋,而理所当然的最后受折磨的只有殷潇庭一人,殷潇庭暗下叹了口气,心道:原来有些人还是不能太让他得寸进尺。

而夏侯祺并未能逍遥太久,未到黄昏,殷潇庭兄妹齐力赶他回宫,他的恳求在两人的默契中完全无丝毫的作用,他妥协:“回就回,不过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天下第一镖局,我也讨杯喜酒!”

未等殷潇庭两人的答话,转身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