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祁王乱
谢永暮眉眼一冽,下意识地就回道:“不会。”抬眼便看见了梦生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继而改口问道,“为何两者不可兼得?”
梦生别过头去,笑着问道:“你要的,究竟是这大楚的江山,还是...你北吴的江山?”
谢永暮眸光清冽,手中的美酒越发冰凉,他看着湖心未曾散开的雪痕,轻声道:“当然是北吴。”
“数年来的心血就此毁为一旦,你当真甘心?”她顿了顿,继而继续道:“何况如今的情势,你早一日回上京,局势便安稳一分。难道你就留在这渭南,给她调养身子?再说了,就算你如今再如何如何,她也不定会跟你走,别忘记三日之前,你是怎么对她的。”
谢永暮沉默了。
他恍惚间便想起了今晨,叶桢初醒的样子。
她脸色苍白,眸光黯淡,看起来很是虚弱。本该是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却拒绝了自己。
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谢永暮。
谢永暮牵强着笑了笑,看着叶桢所在的小院,轻声道:“好,若今天再调配不出解药,明日我就走。”说着,便又勾起了桌上的酒,浅淡的饮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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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得有多大的绝望,才能将一个人心中旺盛至极的眷念熄灭。
叶桢呆呆地坐在被尘风关好的窗户前,思考这个问题。
窗扉上沾染了些许未曾化去的雪花,凝成了透明的颜色,大致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晶莹剔透。但是仔细瞧瞧,却能发现一些极小的风沙裹挟其中,令原本晶莹剔透的冰棱带上了瑕疵。这时候大约是午后。风雪稍稍停歇,但是却依旧能从窗外结冰的树叶中,感受到外面的寒冷。
叶桢就突然间想起了自己刚刚抵达江宁城的时候。
自己因由王五而落水,本以为自己生命就将抵达尽头时,却被温暖的怀抱救起。
那个时候的谢永暮,对自己来说。
大概就是散去生命中冰雪的光芒吧。
最初自己因由他坠崖,也被他救起。那自己也不算欠他什么。而自淮河开始,自己似乎就欠了他一条命。
如今,算是还清了。那自己与他,大概就没什么关系了吧。
欠的命还了,就不欠什么了。
她苦涩地笑了笑。
随后便回头,对着身后一直伴着她地尘风说道:“去告诉陈启明,就说本宫要回燕京,让他带本宫回去。”
尘风小心地问了一句,“那殿下这边?”
叶桢惨淡一笑,闭了闭双眼,轻声道:“我把命都赔给他了,他还想要什么?”
她在自己心中反复又念了几句。
突然间便又凄然一笑。
连这样的时候,都是这般不舍......
谢永暮,我叶桢究竟该是有多不舍,又会有多卑微,才会这样…
喜欢你到连自己的命都不顾......
……
我把命都赔给他了,他还想要什么。
这一句话不长,声音也不重。
但落入尘风的耳中却是逾越千斤。他不知道两人曾经发生过什么,也不知晓两人之间究竟有何瓜葛。但是仅仅从这一句话之中,却能感受到面前的这位,在此刻看来,哪还有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样子,分明是被男女情爱伤透心扉的绝望女子。
更别提,在秦淮河上,那位意气风发,手刃数人的果断风采。
尘风见着她如今的样子,只得是在心中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再是恭敬地行礼,从房中走了出来,和一直守在外面的宁宇恒说叨了些什么,便循着她的吩咐去驿站处去寻那位一路跟随的陈大人了。
只是,在转角的时候,他似乎见着了一抹藏青色的人影,在屋檐之下与冷凉的冰凌凝成了一片,直教人分不清那到底是檐下的冰凌之寒,还是那人心情的寒冷。
不过此时的尘风也无暇顾及这般多的事物,只是稍稍停留了一番,仔细看了看那檐下,发现似乎是自己因为连日来守着叶桢的疲劳导致出现的幻觉,便快步离开了,并没有仔细上前查看。
而他走后,那个藏青色的人影,才有再次出现。
他小心的看了一番四周并没有什么人存在之后,才一个闪身,从窗角掀开了一个能容纳人进入的缝隙,飞身进了叶桢的房。
本以为进去之后他能见着内里叶桢大吃一惊的样子,但是他见到的,却是叶桢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好似在夜色下,就要映出一轮皎洁的明月。
叶桢见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也不惊讶。只是淡淡的抬了一下眼眶,随后便又移开了眸子,并不在意进来的究竟是苏子意,还是其他。
苏子意看她的神情,不觉有些气急败坏,想着自己绕过了邵家的天罗地网,进入到他所在的地方。但是面前的人却丝毫没有任何表示,不禁直言唤了一句,“秦酒公子,可还无恙?”
听到他的这句呼唤,叶桢微微抬了抬头,随后便嗤笑一声,叹道:“既然你都来了,何必再如此惺惺作态。”
苏子意口中本想继续说的话为之一顿。但片刻之后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公主殿下何出此言?”
“苏公子本身地位便是尊贵无比,为何会出现在渭南这般苦寒之地?若非不是有哪位大人物发话了,怕是请不动苏公子的吧。本宫想,前几日的刺杀也与公子有些关系吧。否则你也不会这般就出现在我面前。说吧,检察院让你来做什么?”
“莫说是苏公子自发想到此地来,我叶桢虽未一介女流,但不巧恰好对此事有些自己鄙陋的见解。也知晓苏家并没有能量做到这件事。所以苏公子你还是坦白地说了吧。”
苏子意听到叶桢有些虚弱的声音,本是有些心疼。但是听完她对如今整件事情的分析之后,却又觉得心冷。
该是内心如何强大的女子,才会在被自己挚爱之人伤了心之后,还能有余情来思虑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阿。怪不得,检察院的那位,在此番还依旧想要将面前这位,逼回皇宫。
他仔细斟酌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秦酒公子,在下还是这般唤你来得自在些。检察院的意思是,希望您早日回宫,统领幕后的一切大小事物。而吴国那边的事,就不必您再过于操心。”
“不就是不希望我和谢永暮联姻么,直说便是。又何必这般拐弯抹角。还动用了人进行行刺。”叶桢冷笑一声,“皇弟都登基半年了,难得他们还有心。”
苏子意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从叶桢的话中听出了不满。略微思索了一番,便开口问道:“如今也不便再与您多说些什么,在下只问一句,秦酒公子,您,究竟…回不回燕京。”
叶桢轻挑眉眼,勾了勾嘴角,冷笑道:“回,怎么不回。”
如今你们为了逼我回去,连刺杀这般下作的事情都能做出来,若是不回,指不定还有什么等着自己和谢永暮。
当然,后面想的,她并没有脱口而出。只是念及此,叶桢心中又泛起了一阵悲凉。
明明已被伤至心扉……
为什么,自己还依旧这般念着他。
连一丝伤害,都不再愿意他受半分。
她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一丝不舍的情绪缓缓浮上她的眸中。
苏子意见着她的表情,便知晓了面前这位被伤得体无完肤的女子,对外面的那人还带有刻骨铭心的情谊。也不知心底想了些什么,他开口便是一句。
“秦酒公子,您可知道,炴帝驾崩了么?”
叶桢猛然抬头。
面前藏青色衣衫的男子继续道:“如今…吴国不大平静,如果公主还是想着随那位太子爷去上京…您的安全...或许也得不到顾及。”
他顿了顿,随后继续道:“还有...据监察院的消息,吴国的那位年纪轻轻便封了王的殿下,似乎有些不太安分。”
“祁王?”
“没错。就是娶了叶蓉的那位。”苏子意看了一眼面前叶桢有些惊愕的脸,心一狠,便继续道:“所以…谢兄,如今怕是要加快行程,回上京了。否则…”
“否则那吴国的天下怕轮不到他来继承了是不是?”
苏子意未曾说完的话,叶桢替他说完了。
他点点头,然后又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叶桢。随后再轻声道:“可是秦酒公子目前的状态…行程不宜加快…需要静养。在颠簸的环境之下…您......怕是会留下什么病根。”
“呵?”
叶桢嘲弄地笑了一声,随后沉言道:“依着你的意思…我得在着渭南,呆多久?”
“至少半月。”苏子意答道,随后又在心底补充了一句,若是他能配出解药,当然是不必。只是......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叶桢突然想要放声大笑。
……
“我可赋你情深,也会给你一世恩宠,为你带戴上着凤冠霞帔,送你坐上那万千女子梦寐以求的位置,但我却不会为了你放弃了这锦绣山河。这样的恩宠,你要,还是不要?”
……
原来,那个时候的话,如今便要应验了吗?
谢永暮…你真的,如你自己所言,这般心狠…不顾及着我,而念着你的天下苍生么?
若是谢永暮在着渭南等上半个月,等回到上京,怕是一切的倾轧已经过去,所以的事物便都尘埃落定,他回去...也不过只是一个空壳太子罢了。
就算他名正言顺,就算他有这般大的势力将自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质子变成一个太子,但是在这样紧急的时刻,就算他再如何运筹帷幄,心怀天下局势。也不可能不亲历发生在上京的那场风波,便将那把代表着天下最高权利的椅子揽入手中。
想要挽回佳人芳心,还是成就无上霸业。
这一切...
便只看他究竟如何抉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