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为帝之道
谢永暮察觉到刀光的那一刻,已经离他很近了,是得连他都未曾来得及反应,连侧身躲过,都是奢侈。
这个时候街道上的行人不多,[相厌]门口更是只有他与叶桢两人。但就在此刻,各种声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刀光给模糊成了一片。道路两边离这进的人群则是快速抛开,而离得远的,便是大声呼喊,有孩童尖叫的声音传来。
接着,便是在谢永暮不知情之下而潜行的黑羽卫,不知道是谁大喝了一声,“有刺客,保护公子!”
叶桢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在充斥着刀光剑影中,一道黑色地人影向她身后的谢永暮扑来。明晃晃的刀光将她的脸颊映上了一片银白。周围一阵阵尖叫中,她下意识地便想为他挡了这一刀。
在暴乱面前,所有人都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可她还没有付诸行动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便将她拉了过去,当在了他的身前。叶桢一惊,心便已经凉了一大半,瞬间全身如同浸泡在雪水中一半冰凉。她在心底苦笑几声,何必拉我呢?你不拉,我也会为你挡了这一刀。但那刀光却是不等她悲戚,在下一刻便已经到了她面前。许是见到了她的面貌,那刺客生生的便将手中的弯刀给移了半寸,从她的胸前转移到了左肩。
疼痛瞬间刺透全身,叶桢想要仰天呼唤,但是遍及全身的疼痛却只能让她低低的呻吟了两声,最终沉寂在满身的冷汗里。
这个时候谢永暮也已经反应过来了,待发现自己身前的人是叶桢时。下意识地便想要推开...
—他不想,不想拉她的阿。
可是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与她说些什么了,他只得目光一狠,便推掌成刀,调集了全身的内里将面前那个刺客给狠狠劈开。那刺客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己砍错了人,也没有预料到竟然有人能够挡掉自己的这一刀。面对着谢永暮含怒而发的这一掌,他只能是选择远远避开,接着这一掌的力量,他便远远的飞到了别处。
此时,黑羽卫才堪堪登场,见着刺客离去,向谢永暮禀报了两句之后,便前往刺客的方向了。
……
……
谢永暮怔怔的抱着自己怀中的女子,看着她因疼痛而越加苍白的脸颊,以及她故作坚强不愿说话的隐忍…还有,别过头,不肯再看自己的眼神。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如今该是为她止血,而并非向她解释。但是...见着她那双明明没有任何悲伤,却流淌着绝望的眼神。
—他怎么都无法动手。
直到背后店铺里,有小厮递上了干净的绸布和伤药时,他才反应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便开始小心翼翼的,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的,为她进行简单的治疗。
但刚刚动手,怀中女子却抬起她未曾受伤的右手,冷冷的将他的手掌打开。而是自己抓起了那张绸布,往自己的伤口上一抹,动作粗鲁得似乎不是对待自己的身子一般。这个时候,叶桢才开口,目光却未曾看着他,而是望着远方喧闹的人群,似是呓语般的说了一句,“永暮,我本便是想帮你挡的。就算你不拉,我无论如何也会替你挡的。”
他的心,突然间便塌了一块,一股深深的悔恨从手心一直蔓延至心底。见着她痛不欲生却对自己毫无责备的话语,他的心突然间便凉了下来。只要见着她身上那抹耀眼的血色,他便越发的悔恨。也越发的疼痛,他甚至觉得,若是疼的是自己,那该有多好。
看着她咬破嘴唇,有血珠从她唇上渗出。自己手上还有她左肩流下来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手心。如同滚烫的热油,在他心间烫出一个又一个疤。
就像她想要替他挡刀是一种本能,他将她拉来,替自己挡刀也是一种本能。从小学习的帝王心术让他知晓,若是有人行刺,那么直接拉自己身边的人过来挡掉便好了。无论自己身边的那人是谁,都是可以替你挡掉致命一击的对象。
这是他从小便训练的项目,是深入骨髓的下意识行为。
这,便是最为残酷,最为无情,最为真实的为帝之道。
可是见着她虚弱得向后倒去,左肩上不止得鲜血,以及她笑得凄凉的唇角。他不禁问自己,这样的为帝之道。真的是对的吗?
他终于惊慌失措了,终于害怕了。第一次害怕自己怀中这个人,便就这样,这样消失不见。抱着她的身体,却觉得她并不在自己身上。轻地好似一片鸿毛,起风之时,便会随着风儿飘落。自己便再也寻不到。明明怀中还有着她微凉的温度,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已经与她,咫尺天涯。
—她,会不会就这样消失?
想到这里,谢永暮不禁将怀中的她抱得更紧了些,脚下的步子也更快了些。但是想到方才那刺客,谢永暮又不得不再次把目光涣散到四处离去,谁知晓那刺客会不会再次折返。
今夜本是他引出刺客的钓鱼之夜。但怎曾想,那人竟然是敢在这般热闹的街上动手,直接将他逼得了个措手不及。他知道自己身边还潜了等着寻找下一轮机会的刺客,所以他现在怕了。就算他知道那些人不会对她动手,但是他依旧怕了。
怕自己无法再护着她,或者…他怕自己,还是会在本能的情况下,将她再次拉出,变成自己的挡箭牌。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便将暗处的人唤了出来,将她交到了那人手上。
就算他再不愿,但是他依旧是吴国的太子爷,出了这样的事,他必须受理。
就算他不在乎。
可是黑羽卫在乎,整个北吴,也都在乎。
他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是他身为北吴太子的责任。
良久,他才对着她离去的那个方向,轻轻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只是,时间不能回头。
……
……
弄月送叶桢回邵府的时候,叶桢明显发觉他对自己的态度好了很多。只是她私以为,若是自己为他挡了那一刀,才谋得这样的态度,那她宁愿不要。
回到邵府,便让所有人吃了一惊。见着梦生院子里那些人又是准备水,又是准备伤药的忙碌样子,叶桢很想笑,可是最终只能是勾勾嘴角,到了**,便昏死过去。
……
……
昏昏沉沉之中,她恍惚听见了许多喧闹的声音,在她耳边一一绽开。她很想大吼一句,让他们不要再吵了,可是身子上的无力却是怎么都消除不去,怎么都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似乎回到了江宁城的时候。
有树叶随着风飘荡起来,露出树下粉墙的一角。身边坐着谢定安,他穿了一件竹青色的袍子,和自己一道捧着茗月楼的凉茶饮着,在说些织染布料的事情。
说天洗蓝的衣料要用暗蓝彩星石染,还说她身上绑着的那根蓝色的腰带要经过大大小小十几道工序。
可是说着说着,他便不见了,身边的凉茶也不见了。
然后面前的画面又糊成了一团,渐渐变得黑暗起来,似乎又一团重墨,在自己的眼前晕染开来。
她觉得自己很冷。
随后便发下自己身处一处旷阔的河流之中,无力的捶打着水,但是无果后,只能是认命般的沉入水中。
噫,这不是在秦淮河被王五逼下水那一次嘛。
她如同一个冷眼的旁观者一般,冷冷的注视着沉入了水底的自己。她知道自己最终会被谢永暮救了,所有她不曾担心。
碧洗的天空与冰冷的河水似乎混做了一处,谢永暮将她从水中救起。
毫无意识的她,似乎在问,“谢永暮,你究竟,要骗我多少次?”
“骗到...你死为止。”
他抱着浑身湿透的她,这样说。
她似乎见着了,那遍地的红心草。
……
她又梦到了那个开满合欢花的树林,一片一片的,如同天边最深沉的红云。只是渡舟人不见了,她抱着膝,坐在岸边好久,都未曾见到那个看不清脸面的人。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才有一个隐约的声音传来...
“你恨吗?”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起来那声音说的到底是什么。
那声音便接着问,“你恨你的真心错付了吗,你恨他要你为他去死吗?”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向了叶桢的脑海,她想起了在相厌前,他面对刺客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拉出去为他挡刀的动作,也想起了自己此前本便是想为他挡去那一刀的动作。她想了很久之后,才缓缓说道:“不恨。”
“他这么待你,你都不恨吗?”
……
一滴冷汗从叶桢的额头滴落,滑倒了枕头上面。她强打着精神,撑出了一个缝隙,想要看看周遭的情况。只是屋内的光线似乎太过耀眼,叶桢只能用涣散的目光看着上方的流彩漆绘。想着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只在肩头中了一刀,怎的,就这般严重?
(抱歉,卡了有点久。但是写出来了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唔,本书会在暑假前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