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血凰:失忆公主很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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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一世渡舟人

皎洁的明月将整个金水湖照亮,绽在天空的各色烟花令燕京城陷入一阵阵的狂欢之中。挑着花灯的姑娘与拿着糖葫芦的孩童贴身而过,嬉笑声传了一路。

中秋节的燕京城是不关城门的,热闹与狂欢会持续一夜,站在城门处守门的军士将手中的缨枪收到了背后,笑着将妻子刚刚送来的桂花酒和月饼送入口中,想着等会轮班了,自己便早点回去。

一辆黑色的马车从正街处驶来,仿佛是从夜色深处徐徐而来的妖娆美人。

正在吃月饼的军士见着马车,神色一敛,便将吃食收到了背后,拿出自己背后的红缨枪,神色肃穆地站着,眼中满是敬仰。

看着马车一侧的那个灰色印记,他下意识地理了理仪容,然后朝着马车行礼,随后将仅供一人通过的城门推开了些许,以便马车的通过。

马车微微停了停,车头的人朝着守门的军士微微地点了点头。

在驾车人挥动鞭子的破空声中,黑色的马车便朝着城外驶去,消失在浓重地化不开的墨色之中。

弄月目色一沉,便扫到马车上的灰色印记,他的嘴角挂起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想不到,竟然是借着死对头的东西,才避过了检查。

他回头,对着车内的人影恭敬地说道:“公子,出城了。您要去哪?”

“回云水村。”

“……”弄月的声音沉默了半晌,随后便问道:“公子,云水村,已经被毁了。现在回去......恐有不妥。为何,不去江宁城?”

谢永暮将怀里因为疼痛而蜷缩成一团的女子身子紧了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便随口解释道:“就是因为云水村已经毁了,若是现在回江宁城,一定避不开小皇帝的耳目。楚国......可不是只有暗卫。“

就算江月白会帮忙掩去痕迹,但是另外一只手,就不一定了。

“是。”

弄月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

谢永暮伸手将背后的窗帘拉开,清冷的月光便映射进了小小的车厢内,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怀中女子的神色。

叶桢的眼睛紧紧地闭着,眉头皱得已经出现了几条怎么也抚不平的沟壑,白净的额头上密密匝匝都是汗水,唇色暗淡,找不到一丝血色。脸色苍白,更甚于望春。

谢永暮心中一痛,他知道她现在的痛苦都是自己造成,看着药效的发作,他却在突然间生了一丝后悔。

自己始终还是那么残忍,连她选择的权力都不给她。

明明知道了服用这种药会有多大的痛苦,但是自己还是将此物向她用了。

明明已经和她说了一别两宽的话,但是最终还是向她下手。自己,始终是自私的。始终是不想她离开自己的。就算她醒来之后会忘记自己,忘记过往的种种,就如同她坠崖时,在云水村下醒来的样子。

看着她在昏迷中依旧痛苦地呻吟,细碎的声响从她温凉的唇中扩散出来,咿咿呀呀,一声一声,如同打在他心间的鞭子,连着他,也开始痛了起来。

低沉的月光将她苍白的脸颊映得似雪一般清冷,明明怀中还带有她的体温,但是谢永暮却觉得,她似乎就要在自己怀中消散。

九儿......

别怕,我在。

醒来后,你便只是清九。

吴国太子妃,清九。

……

******

入目是一望无际的合欢树森林。

枝头开满了绯红的绒花,一朵一朵地堆砌,与天边的红霞混做了一体,直教人分不清天边的到底是红云还是升起的火焰。

叶桢穿着紫色锦绣云纹深衣,暗红色的轻裘披风,手腕上戴着镶嵌着红色宝石的金镯,发髻上缀满了精美的金银步摇。

与精致妆容不符的是,她没有穿鞋,而是赤脚。

她抬头,看着远方的夕阳,红色的霞光与一望无际的合欢花融为一体,橘色的夕阳,便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头,挂在枝头,天空像是用金色红色以及灰色混合着染过的,如同是哪位国手精心的布局。

踩在枯黄的草地上,没有感到半分的硌脚,反而觉得如同踩在被匠人刚刚弹好的棉花上。

轻飘飘的,很是柔软,觉得似乎不是在实地上。

看着面前合欢成海的景色,脸上挂起很好看的笑容。

她在草地上走走停停,有金秋的蝴蝶在她身边飞过,扑闪着翅膀,从他的青丝后,飞到她的瘦弱的肩上,似乎在对比着她头上蝴蝶形状的金步摇,是否是自己的远亲。

她轻轻地笑着,许是察觉到了蝴蝶的心思,便伸手将头上的金步摇拔了下来,朝着蝴蝶丢去,也不管蝴蝶到底能不能接住。

看着不远处的开成花海的合欢林,她突然加快了脚步,银铃一般的笑声从她口中传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

她能察觉到,自己很开心。

看着不远处似血似火又似红云的合欢树,她便很开心。

……

夕阳的余光在合欢林中形成一道又一道暖色的光束,将树影照得有些斑驳。

叶桢看着面前的合欢树林,加深了面上的笑容,也不顾自己还是赤脚,便踏入了满是荆棘与沙砾的合欢林中。

但奇怪的是,明明满是荆棘与沙砾。

但是她却察觉不到任何疼痛,犹如之前在草地上一般。

软绵绵的,似在云端。

有绯红的花朵落在她的肩头,她微微勾着嘴角,拿起了肩上那朵绒花,将之别到了头上。

许是觉得那些金银步摇和缀饰有些碍眼,便将自己头上的那些东西一一取下,丢在了原地。

这时,合欢花便犹如一场冬日的雪,簌簌地落下,将她的肩头覆满。

一缕细绒覆上她浅淡的眉,如同点在她眉间的红痣。

妖娆无双。

她笑着走着,将自己身上的暗红色清裘披风取下,合着手上的金镯一并丢弃。

四盼着,朝前走去。

绯红色的合欢绒花沾满了她的衣袍,但是她也不在意,反而是拿起了一朵,放在唇边,似在平常其中滋味。

穿过欲燃的合欢林,一条血色的河流,在她措手不及间,便映入了眼帘。

岸边开放的是白色的望春,至极的白与妖冶的红相互映衬,有一种诡异的美感。一株株的望春,孤独立于岸边,看似很近,却又离了甚远。没有其他的植物,只有望春,在没有任何风的静流中显得诡异而神秘。

望春树下的岸边,有一个穿着青衣的男人,站在小小的扁舟上。看不清脸,但是她却知道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犹如一块木头,只知道木然地在此地摆渡。仿佛在摆渡凡人的生死,仿佛在摆渡凡人的记忆。仿佛在摆渡凡人的命运。

河水静默地流过,船上的男子也保持着静默。他默默地站在船头,看着叶桢来的方向,等待着前来之人。

似已等了万年。

叶桢捻起一朵绯红的合欢花,便走到摆渡人的面前,问道:“如何可渡?”

摆渡的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问她,“你知道你是谁吗?”

叶桢似乎仔细地想了想,随后摇摇头。

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欢快而欣喜的,如同她能够忆得往昔,往昔之中,也全是美事。

“你愿意让我渡你吗?”青衣的、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轻声问。

叶桢长而浓密的睫毛敛下,扑闪扑闪,仿佛繁花在绽放一般。

随后她抬头,对着青衣男子说:“愿意。”

“好,那你便上船吧。”

叶桢上了船,男子便摆起了船桨,血红色的水波便一阵一阵地荡漾开来。在暖色的夕阳中,渐渐划着船,向着河水的另一边慢慢的行去,一路上,男子都坐在船尾没有说话,叶桢也沉默下来,坐在船头,微微地俯下身子,用手戏水,慢慢的,神色里出现了苦涩。

一种莫可名状的感伤,以及由来不明的哀愁一起涌上了她的心头。她突然想起了一个栽满柳树的渡口,她也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别自有人桃叶渡,扁舟,一种烟波各自愁,何处合成愁。”

船行至河岸的另一边,在即将靠岸之时。

夕阳变成了如眉的弯月。浅浅淡淡地倒影在血红色的河水上,如同沾染了一世的哀伤。

明明是两岸之间的距离,她却突然觉得,如同走了一生。

一行清泪,自眼角蜿蜒而下,打湿了单薄的衣衫,也打湿了她的心绪,在阵阵的寒意之间,清醒了整个世界。

她伸手,想要将面上的泪水搵去,却发现,自己怎样也搽不净。

她问:“我死了吗?”

面前的男子目光悲凉地望着叶桢,轻轻地摇了摇头,突然道:“生也,死也。”

随后又突然指了指船下不曾停歇的流水,道:“死也,生也。”

叶桢突然蜷缩成了一团,额头上汗水密布,却还不忘看船边的流水,无意识地喃喃念道:“生也,死也?”

……

“我…是谁?”

男子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只是撑了船,将之停靠在了岸边。

“到了。”

男子轻声开口,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本是木然的神色里,却多了丝不忍。

“我知道,我觉得……我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女子喃喃。

“没错…但是,记起之后,你会很痛苦。”

男子道。

……

一会的功夫,古老的船便撑着满河的月色离去了。

叶桢站在岸边,低着头,许久之后站起了身,在迈步走向前方的一瞬,她转过身凝望,看着那远去的船,以及船上的人。

“我选择记起…却....又打算遗忘…”

轻声的喃喃,男子没有听到。

......

今生,你渡我。

来世,我渡你,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