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离去前奏
张灯结彩的二层画舫,顶着鲜艳的黄漆,船柱雕梁画凤,船上笑语晏晏,流光溢彩的画舫渐渐近了,近了...终于在小舟的前面停了下来。相较之下,小舟的大小似乎太过于微不足道,在巨大画舫的衬托下,好像只需要一个浪花就可以将其打翻。
叶桢背对着画舫,负手而笑,没有看那艘画舫,而是对着熊熊燃烧的火光,朗声说道:“呵...宇恒兄,好久不见。”
停稳的画舫此时才嘈杂起来,有动作轻快的小厮见机为船上的人放下了甲板,船上的人才一个接一个地走了下来,来到叶桢所在的小船上,静静地看着叶桢。
半晌之后,为首的宁宇恒才朝着叶桢长长一拜,“秦兄恕罪,在下,来晚了…”
叶桢没有回头,而是继续看着眼前燃烧的房屋,熊熊火光依旧,有零星的火星从房顶上飘散下来,她似是随意地说道:“宇恒兄...你又何罪之有呢?”
站在后面的宁宇恒苦笑一声,知晓了自己今日的作为已经是引起了叶桢的怀疑,于是朝着张泽羽看去。张泽羽对叶桢这个纵火烧屋的狠人也有些发怵,但是想着宁宇恒毕竟是自己从小到大的知交,只好上前一步,朝着叶桢说道:“秦公子…请你…原谅宇恒吧。”
“呵…”叶桢轻笑了一声,继而回头,“谁说…我是公子了?”
面前的女子白衣染血,眉眼妖娆。容貌妍丽,即使是不着半分粉黛,也将那秦淮河上极尽妖娆的女子都给比了下去。及腰的青丝沾染上了三分草木灰烬,但这非但没有半分维和,反而是平添了几分慵懒。
她轻笑着回头,望着面前的三人,“谁说…我是公子了?”
夜风呼啸而过,将叶桢背后的发丝吹得有些散乱,她望着来人,轻声问道:“这位公子是?”
张泽羽此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宁宇恒和尘风,这才回答道:“在下,张泽羽,字南弦。”
“原来是总督大人的公子。”叶桢秋眸似乎有些惊异,但转瞬之间却是恭敬地朝着张泽羽行了女诫里面的礼仪,轻声说道:“小女子有礼了。”
尽管叶桢的仪态上面挑不出任何纰漏,但是张泽羽却是觉得,眼前的女子,对他没有是半分的恭敬。现在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出于自身良好的教养。况且…她竟然能够只是知晓了自己的名字,便能知道自己背后的人,这样的女子…委实太过可怕。
“秦公子…不,秦小姐…”站在一旁的尘风到底还是从花汀公馆出来的,身上倒是没有半分文人的迂腐,“我们来迟了,请小姐恕罪。”
叶桢挑眼看了一眼面色有些难堪的尘风,然后转过头,朝着宁宇恒说道:“现在,你应该履行承诺了。”
宁宇恒此时也终于回过了神来,朝着叶桢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才作揖说道:“从今开始,宁宇恒便是秦…小姐的人。以后,任您差遣。”
叶桢媚笑着望着一袭蓝衫的张泽羽,似是玩味地说道:“张公子,您认为呢?”
她是知晓张泽羽的身份的。
云水村三月,她不知看了多少这类档案,她不仅知晓张泽羽是张定香的儿子,他还知道张定香的发妻子是国公之女,吕嫦。
张泽羽面有赧色,偏头看了一眼低着头不知所措的尘风,以及有些压抑的宁宇恒,哑声说道:“全凭秦小姐做主了。”
叶桢挑起一个好看的笑容,朝前走了几步,来到宁宇恒的面前,指着倒在甲板上的罗云媚说道:“怎么处置她,就是是你的事了。”说着便又偏了头,朝着张泽羽灿然一笑,“张公子,还是多谢你肯来了。”
她如何不知晓这张泽羽是宁宇恒请来的,否则以张泽羽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在意这样一件小事,除了宁宇恒相邀,她找不到其他的答案。这罗云媚交给宁宇恒,她也是有深意的,她想看看,这宁宇恒是否真的是诚心向自己效忠。她现在手上并没有太多的力量,二狗说那凤栖楼是她的,可是...他也说了还有另外一个人,叶桢终究还是信任二狗的,所以她相信二狗所言非虚。这凤栖楼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掌控人。自己,只是站在幕后的人罢了。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调动凤栖楼的人手。
“是,小姐。”宁宇恒上前一步,应了叶桢的话,然后往后面挥了挥手,便有两个手脚灵活的小厮上前将罗云媚抬了起来,往画舫上面走去。
张泽羽看了叶桢一眼,似是嘲讽地说道:“何必呢?”
“对啊...何必呢?”叶桢也反问了一句,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你知道吗…我差点死在这里面?”叶桢双眼微瞪,指着自己身后依旧燃烧着的火焰,“若非在下还有几分能力,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便不是我,而是那罗云媚!”
张泽羽再次看了她一眼,依旧是嘲讽地说道:“但是你还活着,你这是很幼稚的做法。”
“我也知道。”叶桢长长的喟叹了一声,“张公子,我所做的,我心底有数,你也别来劝说我了。”
张泽羽突然觉得,面前女子,似乎有些眼熟。
宁宇恒听见两人的对话,感激地看了一眼张泽羽,又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一意孤行的叶桢,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后,朝着叶桢“秦…小姐,我知道,我做的终究是不对,但...还是请你,给在下一个改过的机会。”
他知道叶桢的想法,若是自己亲手处理罗云媚,那么自己和她就真的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罗云媚头上挂着的江家夫人一日部除,那么自己始终是要顾及江家的想法。况且她与那江月白交好,若是她动手处理罗云媚,始终是不合适的。罗氏现在始终还是江月白的母亲,若是动手了,任凭两人再是知交,也无法缝补这一次的漏洞,所以叶桢才会将罗云媚交到宁宇恒的手里。
只不过,宁宇恒还是有些想不通,这叶桢究竟是有何底牌,能够保证自己真的就如她所言呢?哪怕自己现在已经是真心实意地认同了她这个主子,但人心……永远是最可怕的。
“好…”叶桢轻声应下,算是允了宁宇恒的话,然后再次负手望了一眼天边的银月,面带微笑地说道:“回城吧。”
宁宇恒点了点头,招呼了小厮伺候叶桢,然后才转身走到了尘风的位置,在他耳畔私语了一番。
叶桢没有理会宁宇恒的动作,而是直接跟着小厮上了画舫,自行上了二楼寻了一个没人住的隔间,进了门,对呆在门外的侍女说道:“去烧热水,我要濯发洒身,然后再拿一套男装来。”
“这…”站在门外伺候的侍女似乎是不解这看起来天仙似的人儿为什么要选择男装,但是自小为奴的生活让她知晓,这样的时刻,闭嘴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她朝着门内人微微伏身,答道:“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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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桥。
一尾小舟缓缓地靠了岸。
浑身已经湿透了的二狗柠了拧自己的衣裤,朝着撑舟人说道:“你先回凤栖楼,告诉三娘主子没事。”
撑舟人见着二狗已经上了岸,这才恭敬地应声:“是,大人。”二狗点了点头,然后负着手踏上了回园的路。在夜色的掩映下,黑色的小舟缓缓驶过文德桥,朝着秦淮河的上游划去。
一浊园那古朴的三个大字还高高地悬挂在门匾上,旁边谢府的灯笼依旧照亮着乌衣巷的路。二狗站在一浊园的门前,望了望一旁谢府的匾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喜欢一浊园,他也喜欢谢府的人。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家主子会那么毅然决然地离开江宁城。在他看来,叶桢现在已经没有它事了,只消在江宁城静静等待着谢公子回来便可,但是为什么她却选择了只身上燕京。
他知晓放在梳妆台下面的东西是对自家主子极为重要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但是他更感动的,还是叶桢对他的信任,在自己背叛之后,她依旧能够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这样的信任......
二狗的眼中隐隐泛着泪光。所以在一番权衡之后,他还是没有告诉凤栖楼的人,叶桢今晚将要离去的事情,他觉得,自己不能够再辜负叶桢对他的期望了,他不想在背叛自家主子了。虽然这一个多月来,他见到的凤栖楼所做的事确确实实是为了叶桢,但是...他真的不想再一次出卖自家主子了。
于是他小心地进了园子,朝着叶桢的闺房走去,没有惊动一浊园的任何一个人。
拿到东西与出园都顺利至极,二狗不由得嘿嘿一笑,背着刚刚收拾好的细软以及银票,快速地赶到了文德桥下面,等着叶桢的归来。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文德桥的桥头,一个红色的身影,悄然而立。